他收到了月娘的信,看完之后,匆忙寻了个马匹便上路了,全然不顾说好了要守孝七天的诺言,人人只道老师父养了个白眼狼。
只有棠海自己知道,这一次自己再食言,再迟到便要失去此生所爱了。
月娘细细摩挲着大红嫁衣,父亲替自己寻了门好亲事,说是嫁过去不愁吃喝,这嫁衣自己绣了三年,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可是这心里空落落的慌。
漏水了。月娘抬头看了眼屋顶,这雨下得太大太久了,屋顶漏了洞,月娘搬来一只木桶,看着雨水滴答滴答打入盆中,随着雨水的增多,滴落的声音,慢慢的由清脆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闷哼沉重起来。
天一晴,便成亲。月娘时常呆坐在梳妆椅上,望着自己的嫁衣出神,铜镜里的人脸上越发憔悴。
月娘啊月娘,你还在等什么?月娘流了泪,她知道她等不到他了。
他骗你骗的还不够苦么?何时你才能明白他就是个只会食言的人。
可她还是想等她,手中的嫁衣为自己也为他而做。
可他为何要辜负我一片痴心。月娘擦去脸上的泪,她不明白,棠海也不能白。
一个只想长相厮守,一个只想功成名就后正大光明的娶她,不惧世人目光,没有人再说他吃软饭,也不会再有人说月娘倒贴,他们只是两情相悦。
一晃数天,大雨不见停歇,反倒有越来越猛地趋势,屋顶漏的洞也越来越大,屋子都进了水。
活了百年的老人都说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雨,这么小的村子再连下个半月,怕是要被淹了。
“不好了!不好了!月半山塌了,山路被掩盖住了,我们出不去了!”二牛急匆匆的赶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村子里的人都急坏了,开始收拾东西往地势高的地方般,一些老人直接跪了下来,乞求老天爷赶紧停雨,月半山路被封,这个村子里的人便出不去了。
“我们能躲到山上去吗?”有一人提议。
“不行,山上没有避处,而且很容易坍塌。”
“是不是河神发怒啦?怪我们没有给贡品?”人群中有一人提问道。
“谁家有些水果赶紧给河神备上啊。”
“这么大的雨普通贡品哪行,我看啊得要活人祭祀才行!村里不是有个二傻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
二傻子是傻的,就算被祭祀了也不知道吧。
“你们疯了吗?”月娘站了出来,指责道:“这雨本就是天灾,你们却还要枉送无辜人的性命!”
“你那么洁身自好要不拿你祭祀啊!”人群中站出一名大汉,冲她囔囔道。
……
雨依旧下的很大,棠海跪在被毁的山路中跪了许久,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村子被淹了,幸运点的被人找到尸身,洗净了入土为安,而有的人连尸身都未曾找到。
“月娘,我回来了。”棠海跪在泥泞的土路上,身上脸上都是狼狈,泥浆满脸满身都是,一双手刨泥路刨的血肉模糊。
心里有个地方疼的说话都会撕裂的疼痛。
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回来了,回来娶你了。
棠海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栽倒在泥地里失声痛哭,他辜负的是月娘的一生。
“为何你总是骗我?为何你迟迟不归?为何你不来见我?”棠海时常梦见女子的哭声,月娘总是背对着他,抱着她的大红喜服小声抽泣,他的娘亲坐在一旁,不停的叹气。
棠海猛然惊醒,又在小酒馆里睡着了,不过几日,棠海老了十岁模样,一双眼睛没有任何光芒。
“后来呢?”
风卿墨摇头,“后来我便醒了,应该是被物灵发现我在窥视棠海的旧忆。”
“看来这次很棘手啊,这个物灵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多了。”洛竹有些担忧。
风卿墨拍拍她的肩膀,笑着答了句没事,一切有我。
桂花香气,十里飘香。
“阿珺替我再取一坛桂花酒来。”棠海坐在树下,开心的吩咐阿珺,阿珺吃力的抱着桂花酒递到棠海面前。
“棠班主。”洛竹拎着两壶美酒,棠海嗅了一下酒香,赶紧打开木塞,酒香立即飘散开来。
“好酒!”棠海给洛竹满上一杯,又给自己续上一杯。
“三个酒杯,棠班主在与谁人对饮?”
“这里只有我和阿珺两人,这两个酒杯只是为了纪念已经逝去的故人。”棠海如实答道。
“这一杯我猜棠班主是纪念亡妻,那这一杯呢?”洛竹直接指出疑问。
棠海听到亡妻时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理智,继续温和的解释道:“都是往事而已,不必再提。”
阿珺冲上去推了洛竹一下,洛竹手中的酒杯没有拿稳,洒了一身,阿珺用眼神狠狠的剜了一眼洛竹,洛竹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小的孩子却有这么狠毒的眼神。
看来风卿墨的猜想没有错,阿珺就是物灵,更准确的说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物灵,寻常物灵还只是物态,这次可不一般了。
在这梦里,她就是主宰,可以让人生让人死,只要没有人接近棠海提醒他醒来,物灵可以借助棠海永生永世的活在美梦之中。
那么棠海是怎么接触到物灵的呢?按说凡人之躯是不会感受到物灵的存在,还有物灵是怎么化出人形,形成自己的意识的呢?那么又怎么让棠海自愿醒来呢?
“棠班主,你这手腕上是什么?”
棠海一愣,翻过右手手腕,什么也没有,洛竹眼疾手快抓抓他的手腕,装作柔弱作势就要晕倒,棠海下意识扶住了她。
洛竹抓着棠海的手死死不肯撒开,倒在自己腕臂上佯装晕了过去,棠海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从家乡归回益阳,棠海回到戏班,整日待在戏园里只顾喝酒,从扮演叱咤的大将军到演一名死尸,旁人都离他远远的受不了他身上的酒气。
他在为自己赎罪,以这种堕落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懊悔。
众人都道戏班第一名角受了刺激,疯癫成魔,一副好嗓子整日长些凄苦销魂的戏曲哀乐,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