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姬雪天刚满十三岁,同年王氏去世,老宗主让位,大公子姬溯顺应礼法,继任无妄宗宗主。
当然这对于姬雪天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有言道,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
十四岁的姬雪天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她在姬家这若大的泥潭中,已经有了立足之地。
“小天可回来了?”
“禀报宗主,二小姐派了秘信翌日便归。”
闻言,高台上正襟危坐的宗主忽然暴怒,“啪嗒——”一声,一盏琉璃杯被他一气扔出,摔得粉碎。
“宗主息怒…宗主息怒……”殿内的一干人等,霎时齐齐伏地,没有谁不怕,没有谁不想活命。
姬溯道:“待二小姐回到宗内,立刻叫她来见我!”
真在此时,传来一个镇定的声音。
“兄长,作何如此生气?”
姬雪天一袭紫衣,出现在殿门外。
“本来还要晚回来一会的,但我想着事关重大,便快马加鞭一个人赶回来了。”
刚才着急到发疯的男子,看见姬雪天回来了,瞬间欣喜若狂,连忙道:“好好……回来就好………都看着干什么,还不退下!”
姬溯等人都走光了,便立即换了一个态度,刻意历声道:“你这次也太慢了!到底怎么回事……解决了吗?”
她说:“解决了,黎山暗月剑庄,共一百一十五人,按照你的吩咐一个没留,都死了。”
“好……好的很……玥山本来就是我们姬家的,容得了外人分一杯羹。灭他满门算是便宜他了,记得他家有个不识相的,上次圣坛会上,竟然还说过我们的厨子不好,依我看阎王殿的就很好!”
殿上的姬雪天没说一句话,她毫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不想看他张牙舞爪的嚣张表情,也不想忍受他洋洋得意的恶行。
“对,就是这样,敢跟我无妄宗作对的人,都得死!如果不是白麟那小子,前两天突然被他师傅打断了腿,我下一个就要他去死!”
“你说什么!”沉默良久的姬雪天,惊恐地睁大眼,睛瞪姬溯。
顿时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脑子一阵乱想,不可能,中秋节的时候才见过他啊,明明好好的……怎么会……
姬溯见她转身就往门外冲,吼道:“你去哪!姬雪天你给我回来……”
可惜他声音不大,女孩早以跑出了大殿,那里还听得到姬溯的话。
原本玥山就是天禹界的交界线,距离天禹城只有一个时辰的脚程,大概是焦虑和担心,会把时间无限变长。
刚一出来,便遇上了自己贴身丫鬟墨华,
“二小姐你是急着出去吗,需要更衣梳洗吗,奴婢现在就去准备!”
“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是!”墨华一步三回头,她疑惑的嘀咕道:“二小姐是要去见那位公子吧,但是以前每次去都是要精心打扮的,这回是怎么了……好着急的样子。”
姬雪天着慌得忘了御剑,更别说什么千里传送符,就是叫人备辆马车她都没想起来。凭自己的一双腿,一路狂奔。
等她到了白府时已经午夜,这个时间璟市的商贩们早就关了店,整条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些无名小鬼,闪着自己头顶幽绿色的鬼火,傻兮兮地宣告这是他们的地盘。
姬雪天上前,一掌便拍灭一个,剩下的惜命一溜烟就全不见了。
“哐哐……”的一阵猛拍,迟迟没有人开门。这时的姬雪天,完全没有什么大小姐的风采可言,甚至不知道她那来的怪力,猛的一蓄灵力调动周身气脉,冲步弹腿一脚踢开了大门。
姬雪天进来得太突然,又因为路上风太大她看起来很狼狈。门内的青年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他手里抱着个,像弓弩一样的奇门遁甲,紧张后又惊喜道:“无晴……你……你怎么来了!”
像白麟这种独居别院,到半夜三更突然有人敲门,任谁都会害怕。毕竟这种情况下,不是非奸即盗就是孤魂野鬼。
她看到前面的白麟,不知从何开口。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白麟这才猛然注意到,月黑风高夜,刚才太过于慌乱。膝盖的伤口又翻开了,赤裸裸地露在白色内袍外面,自己还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自卫的武器。
这场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怎么他了。
看上去当真是有些香艳的意味——
白麟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这张老脸,简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丢尽了。
他着急忙慌地扯了扯腿前的衣料,用来挡住伤口,
“小伤……外边冷…快进来。”
说着他便要起身去关门,望着他颤颤巍巍的背影,如同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病人。面如死灰,单薄得跟一个纸片似的。姬雪天心疼,忍着带有酸意涌上鼻头的泪水,十分安静。
空气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眼睁睁看着,看他关了门,又无力支撑身体的坐下来。
看得到他血肉外翻的伤口,姬雪天知道那一定很疼。但白麟不会说出来,姬雪天也不敢戳破他,就像两个没事人一样见面交谈……
进屋后——
姬雪天终究没忍住,她做不到故作不知,然后放任不管。
“我帮你吧…”
白麟那无聊的自尊,就像姬雪天死守的教养。他不喜欢在任何人面前软弱,一但低下头就会觉得是屈辱,宁可去死一般。
“怎么这么晚突然跑来,又是家里人欺负你了,还是又想在璟市呆上两天,将那凡云六楼通通吃穷。”
姬雪天藏住真实的心情,质问对方,你是石头做的吗,伤得这么重还装没感觉,非要强忍着。
表面上故意挑挑眉,提声道:“他们现在都不敢欺负我了,你还以为我八岁吗?我已经小孩子啦。”
五年以来,姬雪天那次不是借着来拜访的由头,将这璟市洗劫一番,这条街上的商铺饭店的老板,几乎人人认得,鼎鼎大名的姬家二小姐!
白麟压根没信她,姬雪天那次不是受了伤才跑来的,她可是完全把白府当成了修养所。
“好吧,既然无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我可就轻松了,不用照顾你,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白麟哥哥不要啊,我还小!我不管,这两天我就赖这了,是赖你这,不是璟市!别想赶我走……”
白麟笑了一下。
一张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心疼。
“既然叫我一声哥哥,那就放开哥哥的手,然后听话乖乖回房睡觉。”
姬雪天道:“我刚从玥山上下来,跑了一路上,精神着呢。别管我你先睡吧,我就你旁边玩一会,然后就回房间。”
白麟含糊答了两句,便彻底睡熟了过去。
可能是太晚了,也可能是太疼了。
一睡着了,那伤口不就有了反应。灼痛会融入梦境化为梦魇,顷刻就让他眉头紧皱,细汗密布。姬雪天小心的翻开被子,白麟细长结实的双腿,触目惊心呈现在她眼前。
他的那双腿,原本是应该是白纸若曦的。但如今雪白的皮肤上,嵌入了一个个暗红的血口,那些伤口密密麻麻的,血痂结成了一片,尤其是在膝盖的部位,几乎看不出上面还有什么好肉,只是再深一寸便可以看到白骨。
床边的小女孩,心疼到快要窒息,她捂住自己的嘴不哭出声,不能让哭声吵醒熟睡的白麟。
姬雪天从小没练过什么手上的功夫,手很笨,给白麟上药几乎用了一晚上。谨慎入微,生怕把他弄疼。
“啊……”
清晨姬雪天被人打了一下脑袋。一睁眼发现,昨晚竟然在白麟的床沿边上睡着了。
“怎么在这睡着了,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哎呦喂!”
“怎么了,那不舒服吗?”
“……手麻了……嘿嘿……”
于是姬雪天被顺利的赶了出来,趁着空挡她终于有时间去洗漱一下,仔仔细细挑了件好看的衣服换上。然后又立马回到白麟门口,询问道:“白麟哥哥,你好了吗?我进来了啊。”
见他都打理好了,只有头发还散着,二话不说就上前替他梳起发来,可是白麟不信她,疑道:“无晴你会吗?”
“放心,没问题的!”
结果印证了白麟的担心,发髻蓬松没有一点形状,而后面的发丝像是没梳直一样,被挽了几个大圈。这只能说明姬雪天真的是个手残——
“额……我以后会努力的!”
白麟索性将发冠取下来,任由它这么散着,及一条发带就行。
“打整好了,我们就走吧!”姬雪天推着轮椅,就要往外走。
白麟以为她又要去吃喝玩乐,便立马打断道:“我现在这样子,可不能陪你去玩了。”
“玩?”姬雪天拖着下巴,脸色微怒,声音却依旧和气,“原来白麟哥哥一直认为我在胡闹,我可是真心实意想要做顿饭,这才要出去买菜。”
白麟无奈道: “是我错了……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该不会和你梳发的水平一样吧……”
“不会……我保证!再说了我会去学,总能给你梳好!”
白麟轻轻一笑,“那我们走吧!“
从来都不怎么笑的少年,不为何只要有姬雪天在,他总是经常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路上,姬雪天推着白麟东买西买,不一会便凑了一堆东西。
虽然只是买菜,但姬雪天也能逛出凡云六楼的架势,一扫而空——
逛了须臾,两人走到了市场的尽头,到了末尾也就没有什么商贩,所以大家会把杂物和垃圾,都丢弃在这里。
忽然,白麟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个男子,那人昏迷在垃圾里,不仔细看很本注意不到,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他让里姬雪天将人翻出来,进过一番打量后,白麟确认此人为苏姚氏的弟子。
姬雪天面不改色的盯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少年,
心里有一点波动,但也只是一时的,稍纵即逝。
“白麟哥哥,别管了,我们走吧。”
见死不救,白麟绝对做不到。
不过他也不会怪罪姬雪天冷漠,因为他知道不管姬雪天怎么老成持重,终究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她其实不懂。
于是白麟拥护着自己的原则,劝声道:“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他伤得很重不救会死人的。我必须救他,就像我当时收留你一样。不过举手之劳就可以挽留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