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寒见郊子骞依旧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好亲自出马。
他走上前先向路压行下师礼,然后又转身拍了拍郊子骞的肩膀,“去吧!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郊子骞回头,“二表叔!”
内心的挣扎让郊子骞此时很是茫然,直到得到水无寒无声的鼓励,他才艰难的看向自己父母。
胡美仁此时眼中的期盼,让他迈出了第一步。
他一步步的朝他们走去,每走一步心里的犹豫便减一分。
直到最后,他快步的走至二人面前,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低头说道:“不孝子郊子骞拜见父亲!”
在片刻的停顿之后,他终于艰难的说出,“母亲”二字。
仅仅两字,胡美仁已是泪流不止。
她颤抖着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儿子。
“吾儿~吾儿~我的骞儿!”
胡美仁紧紧抱住郊子骞,哽结不已。
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怀抱,原来竟是那般的温暖。
郊子骞不觉再次脱口而出,“母亲!”。
“族长,您别难过了!如今我和公子都好好的,您不必担心!”
?疏见他们母子好不容易相见,实在不愿看到他们彼此难过的模样。
“是呀,美仁!你瞧子骞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郊澜清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好心的一句劝解,竟会遭来对方的白眼。
“我儿如此,都是拜你所赐!”,胡美仁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我~”
郊澜清自知理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在这时,陆压忽然出声,“你们有完没完!当我这鱼鲮岛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随意吵闹?”
说完,他又转头讨好似得看着郊子骞,“子骞,你若是不想见到他们,师傅这就将他们丢进海里喂鱼!”
水无寒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以为这是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这还是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师傅吗?
当初扬言要将自己赶出师门之时,那可真是不讲半点情面。
如今对上子骞,竟如同互转了身份一般。
水无寒瞪大了双眼盯着路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你今日领外人前来,我还没跟你算账!”
水无寒见路压面对自己的时候,竟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不禁委屈的撇了撇嘴,“同样是师傅的徒弟,您怎能厚此薄彼!”
只听郊子骞,“噗”的笑出声。
“二表叔误会了,我与道人并非师徒!”
路压闻言,瞬间炸了毛,“子骞,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呀!如今我这一身的本领,已经悉数传授于你。你不尊我一声师傅便罢了,还口口声声要与我撇清关系,你于心何忍?”
路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惊呆了在场的三人。
水无寒是为子骞而高兴,因为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能让他师傅求着收为弟子。
胡美仁则更多的是心疼儿子,用一万年的时间学会路压道人的所有本领,那该是吃了多少的苦!
而郊澜清此时则是满脸震惊。
他早前便听说陆压道人从不轻易收弟子,对于水无寒这个例外,自己曾一度以为对方只是走运而已。
然此时观陆压道人对子骞的态度,焉能不让自己震惊。
没想到这个快要被自己遗忘的儿子,竟然学会了路压的所有本领。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郊家将会出现有史以来第一位上神。
郊澜清一方面为郊家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在盘算着,日后是不是也能让云杰拜入路压道人的门下。
就这样,各怀心事的三个人竟第一次不约而同的笑了。
由于天色已晚,水无寒建议三人今晚先留宿在岛上,明日再启程返回。
对于这个提议,胡美仁自然是乐得其成功,这样一来她便能与自己的儿子多些时间相处。她很想知道这么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也想知道他现在的生活究竟如何。
而郊澜清此刻则更愿意能陪在胡美仁的身边。对于自己是她孩子父亲的这个身份,只要有郊子骞在,胡美仁就不得不承认。
夜
此刻,胡美仁站在郊子骞房间的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是母亲吗?”
凭郊子骞此时的修为,已经完全可以辨别出来者的身份。那止步于门口的脚步声里充满了迟疑,不用想他也知道来者是何人。
“恩!你睡下了吗?”,胡美仁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还没有。”,说着,郊子骞打开了房门。
对于眼前胡美仁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还是没能完全适应。
“您可是有事?”,郊子骞见胡美仁一味注视着自己却不说话,不由出声问道。
“我可以进来吗?”,胡美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眼前儿子的个头已经明显超过了自己,这让没有尽过一天母亲责任的胡美仁,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郊子骞的嘴角始终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他此刻虽然没有说话,但却是侧身挪开了一个位置。
胡美仁见状,走了进去。
眼前这个房间被收拾的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书架上一排排的典籍,整齐有序的排放着。随手翻开一本,均可见书籍主人在每一页上面的注解与批示,足见其使用者的认真程度。
木榻之上,棉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上面。
胡美仁伸手摸了摸,眉头轻皱,“夜间岛上天气寒凉,这被子可是单薄了些?”
“无碍!子骞觉得尚好!”,郊子骞看着胡美仁的背影说道。
胡美仁回过头看着他,眼里尽是关心之色,“母亲为你做几床厚实些的吧!
“不敢劳烦母亲!”
郊子骞话语里的生疏,让胡美仁多年的愧疚之情,瞬时翻涌而出。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滴滴落下。
郊子骞见状,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慌乱的掏出自己的锦帕,犹豫着要不要递过去。
“可是子骞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母亲伤心难过?”
见胡美仁眼泪越发的汹涌,郊子骞终是按耐不住,关心之话随口而出。
胡美仁摇摇头,将郊子骞握在手中不敢递出的锦帕,一把抢了过来。
“是母亲对不起你!”
胡美仁拿起手中郊子骞的素色锦帕,哭的梨花带雨。
“这些本都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你准备,可是我却……”
胡美仁哽咽着,话语卡在喉咙深处,却是难以说出口。
“母亲切莫自责!惹您伤心,实乃儿子之错!”
郊子骞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劝慰胡美仁。脱口而出的几句拙语,却是惹得胡美仁破涕而笑。
“怎么是你的错呢!”,胡美仁看着儿子拘谨的模样,不由笑出声,“不过我的子骞长大了,母亲感到很欣慰。”
郊子骞见母亲终于止住了哭声,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让母亲见笑了。”
“傻孩子!跟母亲还这般生疏!”
胡美仁话一出口,心中又是一痛。
怎么会不生疏呢?再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更何况这还是他们母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相处。
胡美仁不忍让自己的情绪再影响到郊子骞,于是转移了话题,“听水无寒讲,是他将你带来这鱼鲮岛的?”
“恩!”,郊子骞点了点头。
他心中对水无寒是感激的,毕竟当初若不是他将自己带来这里,恐怕自己到现在还在鲛城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这些年辛苦你了!”,看着眼前儿子单薄的身躯,胡美仁心中酸涩难忍。
“不辛苦。在这里有道长的照拂,日子过的还算安逸。”,郊子骞担心胡美仁会多想,于是出声宽慰道。
“那,你的身体……”
郊子骞的身体状况终究还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而此刻她却难以问出口
“母亲不必担忧!道长的医术高明,这些年经过他的调理,子骞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郊子骞心里很是清楚。只不过他不愿讲出来,徒增亲人烦恼而已。
“那就好!”
胡美仁听完,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子骞,当年母亲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郊子骞不忍胡美仁自责,于是急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子骞知道!母亲不必多说!当年的事情,二表叔已经与我说过了!”
话落,胡美仁一声不响的盯着郊子骞的脸看,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埋怨,也好过他此刻的云淡风轻。
可惜,却让她失望了。
郊子骞此刻的表情,让她不得不多想,‘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吗?甚至于对自己这个母亲的所作所为都已经到了无动于衷的地步。还是说他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母亲,所以才会有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
胡美仁想到此处,竟是心生了逃意,“你早点休息吧!我也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
其实她真的误会了郊子骞。与郊子骞而言,母亲有她自己的苦衷,父亲也有他的不得已之处,对于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自己,无非是给他们徒增烦恼罢了。又何敢心生埋怨!
就像此刻他当真以为胡美仁只是累了而已,根本无心多想。
“我送送您!”
“不必了!晚上天气寒凉,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了!”
胡美仁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郊子骞望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心中疑虑万千,‘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
胡美仁走到无人的地方,终于痛哭出声。
不要怪她多想,她心里其实更希望他能怨恨自己的无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胡美仁瞬间止住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