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月夕翻了一个身,双手在左边摸索了两下,突然惊坐起,大声喊道:“大冰块,你在哪?”
我赶紧应了一声,“我在这呢。”急急忙忙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我发现月夕的脸色极为复杂,许久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哪里做什么?”
“我……我口渴,下来喝水。”
我赶紧倒水,一连喝了好几杯。
“你喝好了吗?”
“嗯,好了。”
“好了还坐在那里干嘛?赶紧上来睡觉啊!”
“哦,好。”我刚吹灭蜡烛,月夕就大喊,“不要熄灭蜡烛。”
我赶紧又点燃了蜡烛,“你不是要睡觉吗?蜡烛就这么点着吗?”
“点着。”
她坐在床上盯着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待我躺下之后,随手将左手的帘布扯了下来,绑在了我的右手上。
“做什么?”
“绑你啊!”
打好布结之后她又将帘布的另一头捆在自己左手上,并放下了仅存的那半边帘布。
她复躺下去,那半边帘布薄如蝉翼,根本挡不了蜡烛的光,她又单手蒙眼。我忍不住问她,“蜡烛真的不用熄灭吗?”
“不用,烧完了不就灭了。”
说完这话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这帘布很长,只要稍微轻一点,就不会惊动另一头的人。我轻手轻脚的坐起来,用衣袖替月夕遮住了蜡烛的光亮,慢慢地她就放下了那只蒙眼的手。月夕睡觉很不老实,没一会儿就翻了好几个身。待蜡烛燃尽,房内又恢复了黑暗,我将手臂收回,原来它早已麻木到不受我控制了。
翌日清晨,我在柜台结账的时候,账房先生淡笑一声:“公子,平日多食韭黄可有助于睡眠。”
“在下不爱食韭黄,多谢。”
账房一脸笃定,“会的,日后你肯定会爱食韭黄的。”
我没再搭理,转身就走了,月夕又在身后偷笑,她总是这样,我永远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生气什么,也许因为心是空的才会不懂吧!
临近晌午,我们才到凉城,月夕吵着要去之前那家念湘阁去吃饭,我只好带着她进去了。
她要了一桌跟上次一样的菜,顺带给我点了一碗素面。小二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的时候,我开口问他:“你们这家店平常不是门庭若市吗?今日怎么这般冷冷清清?”
月夕环顾了一下四周,惊呼:“你们店里其他人呢?”
小二尬笑,“姑娘,本店今天只有你们二位客人,那还有其他人啊?”
“这怎么可能?这要是没人,我肯定一进门就发现了啊!”
“那是因为你心里念着的只有眼前的这一桌菜。”
“大冰块,你瞎说,我没有。”
小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月夕忍不住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姑娘脸红的样子特别好看。”
小二这么一说,月夕的脸更红了,但她还是嘴硬道:“你别瞎说,我哪有脸红,明明是你们家猪蹄太辣,呛的。你们家猪蹄就不能少放点辣啊,害我脸都快跟它一个颜色了。”
我替小二辩解道:“明明是你让人家多放点辣椒的,怎么现在反倒成别人的不是了?”
月夕睇了我一眼,“我跟别人说话,你能不能不要插嘴。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还整天非礼勿言。”
“可公子说的是实话啊!”
月夕朝小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好像很悠闲,你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本店今天就你们二位客人,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啊,除此以外我就真的没有事情做了,确实有点闲,嘿嘿……”
“看出来了,闲到看着我们吃饭,能不悠哉吗?”
“是我叫住他的。”我伸手示意小二坐下。
小二连连摆手,“公子,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但是您毕竟是客人,我只是一个小二,我不能与您同坐一桌的。我看您二位是外地人,在此逗留了多日,是不是觉得我们凉城风土人情都特别好,舍不得走啊!”
“嗯,你们这边确实不错,说你们路不拾遗都不夸张。”
“哈哈哈……”
小二激动地坐了下来,“公子,你真是火眼金睛啊。不过我们凉城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这可得多亏我们那位新任县令了,他一上来就擒了罗刹等一伙人,为民除了一大害呀……”
账房敲着算盘,朝小二大喊,“怎么这般没规矩啊,不知道站起来跟客人说话吗?”
小二后知后觉,欲起身站立,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无妨,我让你坐的。此地人杰地灵,在下打算在此长居,故而想多了解一下此地的一些人土风貌。我看你今日也不忙,不知可愿说一些与我兄妹二人听啊!”
“哎呀呀,公子你这个决定真的是太对了。”复转头看向账房,“这是客人的要求,我坐这不算逾矩吧。”
账房斜了小二一眼,没再说话,小二笑嘻嘻地将头扭回来:“公子我和你说,你要是来我们凉城定居,那可是再正确不过了。我们这里之所以叫凉城,就是因为我们这里的气候啊,那一年四季都很凉爽的。”
月夕不屑,“那又怎么样,又不是跟天气过日子。”
“可是我们这边民风淳朴,土地肥沃,县令又清正廉明,别的地方比的上吗?就算比的上我们富饶,那他们县令也定没有我们白大人好。”
月夕冷哼,“这县令不都是舞文弄墨的书生吗?能差到哪去。”
小二不乐意了,“当然不一样了,我敢拍胸脯保证,我们白大人绝对世间仅有。别的县令能一上来就平定盗匪吗?光是商贾之人的税收就折腾的够呛了。”
“你刚刚说的这些,那位白大人都做到了。”
小二一脸自豪,“那可不,所以我说我们白大人绝无仅有。”
月夕白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人说话真的是前言不搭后语。”
“没有啊,我说的句句属实,姑娘您要是不信,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那我问你,刚刚是不是你说的民风淳朴?”
“是啊!”
“那我再问你,是不是你说的,你们那个什么白县令平定了什么盗匪之乱?”
“是啊。”
“既然民风淳朴,那哪来的盗匪呢?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前言不搭后语?”
“这个问题我可就要跟姑娘你掰扯掰扯清楚了。我们凉城呀有个地方叫寒溪村,村庄里有个大户人家,姓沈。这沈财主,人到中间才得一幼子,极为疼爱,可惜呀被罗刹给吓成了傻子,药石无医啊!自此结下了梁子……”
“停停停……”月夕打断了小二的话,一脸嫌弃,“什么罗刹啊?是人是鬼啊?会不会讲故事啊你,都不带解说的吗?下次讲故事之前,能不能先去听听人家说书的是怎么说的,学着点。”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这罗刹当然是人了,还是寒溪村本地之人。”
“那为什么叫他罗刹啊?父母取得吗?名字是一个人区别于他人的基本标识,这么随意的吗?这叫罗刹的莫不是捡来的吧?”
说到这,月夕还笑了两下。
“是不是捡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确实是寒溪村本地之人。他姓罗,至于叫什么我就知道了。因家中失火烧毁了半张脸,十分吓人,所以大家都叫他罗刹。”
月夕突然生气的指着小二的鼻子,大声责问:“人家脸烧坏了,本来心里就难受死了,你们还喊人家罗刹,罗刹是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啊。还民风纯朴嘞,真的好纯朴哦!”
“他脸烧伤之后那般吓人,他完全可以戴个面具啥的遮一遮啊!可他就那样顶着一张犹如恶鬼的脸,整日游走,就是他的不是了啊。活活把人家沈财主家的独子给吓成了痴儿,人能饶的了他吗?待将他一顿毒打之后,立马丢出了寒溪村。”
“就这么被丢出去了吗?”
“对啊!”
“没有人帮忙劝阻吗?”
“没有。他那张脸人人敬而远之,平常若懂得遮掩一点,也不至于说丟就给丢出去了。听说他被丢出去的时候,连他亲生父母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呢,你说长得是有多可怕啊!”
月夕极为心疼的“啊”了一声,“他被丢出去的时候,一定心如死灰吧。”
“这事还没完呢。罗刹被丢出去以后一直怀恨在心,新旧县令交替之际,城中巡防最为薄弱。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半夜伙同一帮强盗,火烧寒溪村,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在内,全都被活活烧死了。听说他还有一个七岁的胞弟也被烧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罗刹之名也由此而来。如此穷凶极恶之人,姑娘你还觉得叫他罗刹过份吗?”
月夕避而不答,问了句:“那后来呢?”
“当然是被我们白大人剿灭了啊!”小二一脸这还用问的模样。
“不过……”小二突然一脸叹息,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难过的事情。
“不过什么?难不成此事到这里还没了结?”
小二朝我点点头,“公子所言不错。虽然我们白大人运筹帷幄带人围剿了这帮禽兽,但是多少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的。他们哪肯善罢甘休,暗地里勾结陆乘风绑了白大人的亲生父亲不说,死后还将人埋进粪坑之中。谁都知道,这粪坑乃是世间最大的污浊之地,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死后也是没办法升天的,就算是到了地狱也要受万鬼折磨的,这帮人真的是蛇蝎心肠,灵魂和肉体都不放过。可怜我们白大人身为父母官,却葬送了自己父亲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