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哪,带杨申上堂。”
很快杨申就被带了上来,跪在白文彬身旁,他看起来比先前见到的时候圆润了一点。想来这几日在狱中的待遇应当是不错的。
“杨申,将你所知道的一字不落全都说出来。”
“是,大人。那日草民参加会试归途中,因家中尚有高堂要照顾,便想着翻山而行,好早点到家照顾母亲……”
然后杨申就将当日说给话又说了一遍。
被拦在公堂之外的众人一片哗然,若不是戴清贵的手下拼死拦着,这些人怕是都要冲进来将杨申撕成碎片了。
师爷趴在拦着他前进的棍子上,声嘶竭力的怒吼,“你自己也说了那是雨夜,怎么就能一口咬定那人是我们白大人,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般污蔑我们白大人的。”
“对,快说,不许污蔑我们大人……”
众人情绪激奋,戴清贵的手下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戴清贵重拍了一下惊木堂,“尔等若再敢咆哮公堂,先重罚县令白文彬管教不力之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噤若寒蝉,不再躁动。
“白文彬,本官问你,刚刚杨申所说是否属实,你可认罪。”
“属实,认罪。”
“你既知死者为你生父,为何还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光是养育之恩,就够你还一辈子了,你竟然还将尸骨埋进茅厕之中,简直丧尽天良,枉为人子。”
“养育之恩?丧尽天良?”白文彬似乎觉得十分好笑,狂笑了一番之后,他突然将胸口的衣服尽数扒开。
我见状赶紧一手蒙住月夕的眼睛,轻声开口道:“非礼勿视。”
月夕挪开我的手,低声责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非礼勿视。礼法也不是这样守的啊!”
我一时语塞,便不再去蒙她双眼了。但毕竟男女有别,我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暗中挡住月夕大半的视线。
白文彬情绪激动地朝戴清贵大喊道:“大人你看清楚,这胸口的每一条烙印都是拜他所赐。”
他又将两边衣袖尽数撸起来,手臂上也到处都是跟胸前一样的烙印,他咆哮道:“我全身上下皆是这些丑陋不堪的烙印。每一条都是白孝和亲手拿烧红的铁烙烫上去的。这就是大人你说的养育之恩?还真是够我还一辈子啊!”
紧接着白文彬又啐了一口口水,大声骂道:“狗屁的养育之恩,他自幼对我和我母亲不闻不问,全靠我母亲替人浣洗衣物来维持家中生计。他这种人配不上养育之恩这四个字。”
都说白文彬饱读诗书,谦逊有礼,可此刻的他,我倒觉得他更像小二口中的罗刹。
“白孝和,整日游手好闲,成天只知道伸手问我母亲要钱,好出去花天酒地。我母亲辛苦所得皆被他洗劫一空,他竟然还嫌钱少,动不动就对我和我母亲拳打脚底。嫌打的不够过瘾了,索性直接拿烧红的铁烙烙在我们身上。大人,你刚刚说我枉为人子,敢问一句,他又配为人父吗?”
“即便如此,你大可以向府衙申诉,为什么一定要亲自痛下杀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呢?你当衙门是吃白饭的吗?”
“难道不是吗?”
“你……”戴清贵气的吹胡子瞪眼,白文彬却笑得前仰后合。
“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可这国法到底是什么?家规又是什么?无非都是围绕孝悌二字,颁布了一些助纣为虐的明文律法。”
“岂有此理,白文彬你身为县令不光知法犯法,现在竟然还藐视国法,该当何罪啊?”
“杀人之罪,我认;藐视国法之罪,我不认。”
戴清贵气的又拍了一下惊木堂,大喝道:“放肆,国法何等神圣,岂是你能亵渎的?”
“我说错了吗?这国法条条框框的,束缚着我们为人子女的要尊父敬母,为人妻者要三从四德,又有哪一条律法是要求:为人父着要爱妻护子?我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当年忍无可忍,鼓足勇气抱着我来到县衙击鼓鸣冤。可县令说律法里没有这一说,不予立案,说什么也不肯替我们做主,并以故意滋扰公堂之罪,当场将我们孤儿寡母,乱棍赶了出去。大人,你刚才说应当让我们去找县衙做主,我们找了。我们不光找了,而且我们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县衙,可结果呢?”
“白孝和越来越肆无忌惮,我和我母亲得到了变本加厉的毒打。这就是大人你说的,衙门替我们做主,好笑吗?啊哈哈哈……”
“这律法不光不能替百姓申冤,反而助长了歪风邪气,它不该被藐视吗?所以大人,我觉得你无权判我藐视国法之罪,当然了如果你非要判,那你也应该判的是这立法之人,而不是我这个受律法毒害之人。”
“那你是如何杀死自己父亲的?仵作说,尸骨之上并没有刀剑、下毒的痕迹。”
“简单,趁他喝醉了,连夜让人把他给绑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扣押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月夕奇怪道,“你既然这么恨你爹,为什么不直接一刀杀了他?费劲心思绑了他之后,反而还成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是为何?让他体验阶下囚的滋味吗?这囚犯也不是他这般待遇啊?”
白文彬冷笑道,“直接杀了他,那该得多便宜这个混蛋。他不是想过好日子吗?他不是整日把自己当大老爷看待吗?没有那个富贵命,偏偏每日都做着富贵梦。既然如此,好,那我就成全他,以桶刑待之,一举两得,多好啊!”
公堂之上所有人包括戴清贵在内,听到这句话,全都恍然大悟过来,纷纷作呕吐状,陆瑶清也不例外。
月夕看了一眼四周:“你们都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这都吐上了?”
白文彬看着月夕笑了笑,“这位姑娘你当真不知道桶刑?”
月夕摇了摇头,继而眼神向我求助,我恍若未闻,她便又问白文彬:“到底什么是桶刑?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姑娘真想知道?”
“当然。”
“那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你快说就是。”
“好。这桶刑就是将活人困在一个铁桶之内,整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除此以外哪都不能去。”
“可这样做,你也只是束缚了你爹的人身自由啊,难不成你要看着他这样一点点地被你逼疯,以泄心头之恨?”
白文彬坏笑道:“自然不是。姑娘莫不是忘了,人,都是要吃喝拉撒的。我整日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完成了吃喝二字;至于这拉撒嘛,我说过,只有锁他的那个铁桶是他的活动范围。”
“那他岂不是都要在桶内解决。”
“是啊!”白文彬笑得一脸邪魅,“他吃喝拉撒都只能在桶里,那铁桶可是我专门差人为他定做的,比他高出一截呢。桶中慢慢的就都会是他的排泄物,而且逐渐还会生出很多蛆虫,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爬来爬去,哈哈哈……”
“他身上缚有百斤重的铁链,想动也动不了,想挠也挠不到。久而久之他不是被万蛆折磨死就是溺死在自己的废弃物之中……”
“呕……”月夕也忍不住了,一阵干呕,“你你你……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哈哈哈……”白文彬朗声大笑道:“方才不是你要我说的吗?怎么样?这种死法是不是很恶心啊?我翻了足足一个月的刑法,千挑万选才看中了这条死法,是不是很解恨啊!我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还特意割了他的舌头,也省的听他说那些求饶的废话,我考虑的是不是很周全啊?”
“可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我后来发现,我把他的舌头割了以后,每当蛆虫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的时候,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你,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那个样子,真的是应了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你真恶心……”月夕又是一阵干呕,她瞥了我一眼,好奇道:“大冰块,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淡然道:“你别去想不就行了。”
“这位公子倒是淡定的很啊!不过你要是亲眼看见了白孝和的死法,怕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淡定了,啊哈哈哈哈……”
“哦,对了,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白孝和到底是被粪便溺死的,还是被蛆虫折磨死的,我也不知道,大人,你们要是想知道他具体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我怕是没法去解答你们了。”
一时间,公堂上除了我和白文彬之外,其他人又是一阵剧烈地干呕着,等了好一会儿,那股恶心劲过了,众人方才缓过来。
戴清贵再次发问:“白文彬,本官问你,你既然已经用如此极刑杀害了你父亲,为何还要将其尸骨埋入粪坑之中?人都死了,你还要如此糟践他的尸骨,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若是想要毁尸灭迹,大可以随便找一坟地将他埋了,再不济抛尸山野也可。为什么一定要连森森白骨都不肯放过?”
白文彬面部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阴森森的开口道:“因为他不配,他这种人只配葬于肮脏不堪的污浊之地,不配葬于青山绿水之中。”
陆瑶清再也忍不住,掷地有声地问他:“那我哥呢?我哥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他?”
白文彬扭脸仔细瞧了瞧陆瑶清:“原来你就是陆乘风的妹妹啊,这么一细看,你们兄妹二人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你说的不错,我与你哥确实无怨无仇。可坏就坏在埋尸那晚,被他给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