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
“白大人……”
“文彬……”
这三人几乎同时喊出口,他们一遍一遍的呼喊着那个少年,似乎他只是睡着了,只要多喊几声就可以醒来了。
没多久,那帮衙役带着一群大夫陆续回来了,可是已经迟了。他们全都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连刚来的大夫,也跟着他们一起放声大哭。这群大夫刚到,完全不知道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们知道,眼前死去的这个少年,是他们的县令,这就够了。
看来白文彬确实为凉城做了不少好事,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他之死而痛哭流涕。
一道刀光惊现,原来是那名叫罗刹的少年,随手拔了身旁捕快腰间的佩刀,电光火石之间,刀已砍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可我是神仙,我完全可以轻松避开,但是我没有,任由他挥刀朝我劈来。
刀断成了两半,可我却毫发无伤,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倒希望他能将我砍伤。
罗刹面目可憎地又持着手里的那把断刀,连续砍了我好几刀。刀身一短再短,最后只剩下了刀柄,可我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罗刹上前揪住我的衣领,对我一阵拳打全踢,我没有还手,任由他打。
“你以为你真能那么顺利的救走陆瑶清吗?我告诉你,是阿文,是阿文故意放走你们的……”
戴清贵忙差人要制住他,我赶紧大声喊道:“都别过来。”
衙役们都愣在原地看向了戴清贵,戴清贵则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还是那句话:“都别过来。”
罗刹越打越厉害,他将我推翻在地,死死揪住我的衣领,一遍又一遍地朝着我的脸上挥舞着拳头。
月夕和陆瑶清毕竟是女子,见此情景,实在于心不忍,欲上前阻拦。她们一动那群衙役也蠢蠢欲动了。我朝她们大吼一声:“都别过来,你们也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打累了,罗刹的拳头开始越打越软,他突然双手揪住我的衣领,朝我哭喊着:“你把阿文还给我,你把阿文还给我。你们为什么要活活逼死他,为什么?”
月夕突然冲过来将他推开,陆乘风赶紧上前想要扶住他。可还未走近,戴清贵就一声令下,无数刀棍齐架在了罗刹的脖子上。
月夕站在前面,朝那个愤怒的少年开口道:“你刚刚说,当日是白文彬故意放走我们的?”
“不然你以为,那么大的动静你们是如何能做到安然无恙的?当真是县衙办事不力吗?我告诉你,是阿文暗中封锁了消息,否则你们的画像早就贴的满城都是了,你们出的去吗?”
“你刚刚说的这些我信,但是你说当日是白文彬放走我们的,我不赞同。你自己方才也看到了,你拿刀砍他,他连一点事都没有,可想而出他的功夫有多高。即便有我们拖累他,他也是可以应付得过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罗刹气的直咬牙,他扭脸看向陆瑶清,“陆姑娘,当夜跟踪你的那个人就是我,我本想暗中带你去见你哥哥,然后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一切我和阿文都打点好了,可谁知你竟不小心跑进了香月楼。你跳楼当日,其实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入夜就送你走。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多管闲事,你和陆兄早就团聚了,阿文,阿文也不会死了。都怪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你们不多管闲事,阿文就不会死了,你们当初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为了证明你们是正义之士吗?……”
我回了他一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白文彬杀人的事实,都无法改变。”
“对,他是杀人了,就因为他杀人了,所以你们都觉得他死有余辜是不是?”
罗刹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所有人都在他最绝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他置之不理。铁烙之痛,成人尚且都承受不住,何况他当时只是一个孩童。如果当时那个狗屁县令,肯为他们母子作主,他会杀人吗?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训了一个一直欺压他的恶霸,而那人刚好是他的父亲而已。他被白孝和毒打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跟白孝和说:这是你儿子,你不能这么对他。”
“阿文是杀了人,可他杀的人才是罪有应得。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被欺压时的痛苦,独独只看到了他杀人时的罪恶?我知道了,因为白孝和死了,所以你们都看不到他的恶是吗?那为什么阿文死了,你们就看不见他的善呢?他为凉城做了多少好事,你们看不见,难道也听不见吗?就因为他杀了一人,他对凉城付出的所有心血就要全部被抹杀吗?”
戴清贵拍了拍惊木堂,命人将白文彬的尸体抬了下去,并将闲杂人等清了出去,罗刹被拷上了铁链,重新跪在了公堂之上:“罗刹,你之前火杀寒溪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本官都有所耳闻。当时是白文彬将你们一伙贼人剿灭的,可为何你还好端端的活着啊?莫不是你与白文彬勾结,草菅人命?”
师爷急了,“戴大人,我家大人尸骨未寒,你不能就这么污蔑啊!我家大人为凉城所做的一切,无不称其赞啊!”
“我知道白文彬为民做了不少好事,但本官方才所言,也并不无道理。他若是清白的,本官定会明察秋毫。”
罗刹啐道:“黑与白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寒溪村一事确是我所为,阿文事先并不知晓。他是为了平定民心,又不忍真的将我置于死地,方才演了这么一出戏给所有人看。”
“这么说来,他是有意在包庇你了。”
“包庇?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戴着这张面具吗?”
“有话直说,不要与本官绕圈子。”
月夕抢先开口道,“你的脸不是因为被烧伤了,才一直戴着面具吗?”
“不错。”
师爷说:“戴大人,听说这罗刹容貌被毁之后,十分骇人,却不知遮掩,反而整日以吓人为乐。活活将沈财主家的爱子沈安,吓成了痴儿。被沈财主毒打一顿之后,丢出来了寒溪村,任由其自生自灭。”
戴清贵道:“所以你就怀恨在心,烧死了寒溪村所有人?”
“是,但也不是。原来传闻都是这样传我的。”罗刹笑着摘下了那半边面具,露出了那惊悚的半张面孔,所有都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将面具重新戴上,“你们只知道我容貌被大火所毁,沈安被我吓成了傻子,那你们怎么就不知道那场火是沈安故意为之呢?”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师爷急的都有些结巴了,“那沈安只是一个七岁孩童,怎么可能做出纵火的事情呢?”
罗刹转头看着师爷,笑得一脸诡异,“原来是因为这个样子,所以你们都是这么看我的。真是好笑,难道就因为他小,他所做的事情就应该是否定吗?他与孩童玩火取乐,最后点燃了我家房子,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在拼死往外逃命的时候,那孩子还在蹦蹦跳跳的喊着:烧的再大一点。你们说我故意将他吓傻,不过我逃出生天的时候,刚好倒在他面前,他被吓傻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自食恶果而已。他沈尚仁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将我丢出去,他儿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贱如蝼蚁吗?就因为他家大业大,所以我就要受这般欺辱吗?”
“如你所言,那寒溪村其他人呢?他们也贱如蝼蚁?你要报仇为何要连他们也不放过。”
“他们死的不冤。我脸被烧伤之后,他们非要逼我戴面具,导致我的伤情一再恶化。后来我不戴面具了,他们看见我就打我骂我,往我身上扔烂菜叶,扔臭鸡蛋,扔石头。他们比沈尚仁更可恶,当然,比起沈尚仁他们也更该死。”
月夕忍不住插话道:“那你父母呢?那场大火,你也亲手烧死了自己的亲人,为什么连他们也要一起烧死呢?你们可是至亲血肉啊!”
“至亲血肉?”罗刹双眼变得穷凶极恶起来,冷若冰霜地开口道:“我身上是留着他们的血,但我没资格,也不配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什么意思?”
“姑娘,你可知道那场大火我本可以幸免于难的。逃生的本能,让我快速冲向门外,我都要逃出来了,可我又折返了回去,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父母还有我弟弟还在里面。但我不知道的是,我父母早就在我之前,带着我弟弟逃出来了。我被所有人唾弃也就算了,可他们竟然也嫌弃我。我被丢出去的时候,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既然他们不要我在先,那我又为何要将他们视为家人呢?我被丢出去也只有十二岁,我又能怎么办?。”
“好在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了阿文,是他将我带回去。为了防止被白孝和发现,再次将我丢出去,阿文只好终日将我藏匿于草垛之中,每日偷跑出来给我送药送饭。他家境贫寒,我知道他给我的饭菜,其实都是他节衣缩食得来的。明明我才是病患,可他却日渐消瘦。大人,这样一个心地善良之人,您真的要给他扣上弑父之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