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城的早市上来了一个带着幕篱的女子橙衣女子,身形清丽,一身粗布衣衫显得有点儿单薄,厚重的帷幔把她的双眼遮得严严实实,腰间有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
“这位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凑后面叫住了橙衣女子。
橙衣女子转身将头微微压低,几乎将整张脸都罩住了,只露出朱红的唇瓣和小巧的下巴道,“有事儿?”
老者见她转头,呵呵一笑道,“几日不见,你这丫头倒是变了个模样。”
千初芽微微挑开一点儿幕篱的面帘,让自己的视线能看到这个老者。那老者却拍了一把自己的胸脯道,“怎么?就不认得我了?前几日还见你在早市上卖刀来着呢。”
一听到“卖刀”,千初芽赶紧放下了幕篱的帘子,转身便走。
那老者却不依不饶,追着道,“怎么会呢?我还没老糊涂呢?”
千初芽边走边辩解道,“老伯认错人了,我就是个普通的江湖人罢了,来皇城混口饭吃,没有卖过刀。”走着走着,她终于没有听到后面的呼唤声了,这才找了个巷子拐进去,摘下幕篱,长吁了口气。
现在她在皇城已经够混的了,一方面因为卖刀的事情败了路人缘,一方面茅山又一直有派士卒在皇城大街小巷子里巡逻。这好不容易才想个法子带着幕篱挡住双眼能出来谋条生路,可不能让这老伯给坏了事。想到这里,千初芽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原来你真在这里啊!”一个声音从小巷另一头传来。
千初芽转过头,竟然又是那个老伯,当即吓得转身便要走。
那老伯却也不知道怎么走得这么快,明明看见他还在巷子尽头,一转身准备走竟被他抓住了胳膊。
千初芽赶紧又把幕篱扣上自己的头顶,低头挡住自己的整个面庞道,“老伯真的认错人了。我今天才到皇城,不认识什么卖刀女。”
老者一把扯掉她头顶上的幕篱,“我还能不认识你。就你这双眼睛,怕是难得再找一个一样的了吧!”
既然已经被人识破了,千初芽干脆抬起头,认命道,“我就是那个在皇城里卖刀的,反正我说我和茅山没关系,你们也不信,你就说你能拿我怎么办吧!要赔钱,我今天自己都是出来找事做的,没有!要赔命,我也不是阎王,改不来了生死簿。”
老者哈哈大笑,捏着胡须道,“好一个要钱没有,要命无能!谁说要问你要这些东西了?”
“你不是来找麻烦的?”千初芽愣了愣。
老者笑了笑道,“我又没买过你的刀,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那你找我干嘛?”千初芽更加迷茫了,自己好不容易捯饬一番,就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谁知道被一个不知道被大街上哪个不认识的路人甲给看出了原型,多少有点儿后怕,但是现在来说更多的是惊讶,“既然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啊!”
老者抬了抬自己的右手,给千初芽看。他的右手提着一个小桶,桶里放着两三条红鲤鱼,活蹦乱跳的,千初芽看时还拍出来一甩水出来。
千初芽下意识的往旁边撇了撇脸,道,“老伯给我看这个干吗?”
“告诉你我来干嘛啊!”老者放下手里的桶道,“我就是来街上卖鱼的,然后看到你了,就想和你打声招呼。”
“……”千初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着还真有这么没事做的,追了她一路就为了和她打招呼。她抬起头,无力的朝老者白了一眼,“呵呵!老伯你好!”然后转身道,“招呼打过了,老伯再见!”
见千初芽要走,这老者倒是先急起来了,道,“你这丫头,怎么记性比我这糟老头子还差呢?有你这么给我说话的吗?”
千初芽站定,转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老者,又擦了一遍眼睛仔细看了一遍老者,仍旧没有看出来这人到底是谁。可她已经不愿意逗留了,于是便恭敬的朝老者握拳行了一礼,装腔作势的高声道,“幸会幸会!老伯再见!”
转身便欲离开。
老者被她弄得一阵尴尬,连忙叫住她道,“喂!你回来!”
千初芽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奇怪的老头子了,头也不回,甚至加快了步伐,即便是连后面已经没有了声音她也没有放慢脚步。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没礼貌呢?”
突然从千面传来的声音让千初芽为之一惊,她抬起头,竟然又是这个老者,连忙刹住脚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短刀,道,“怎么又是你!”
老者摊手道,“你走那么慢,也就只有我有这耐心能等等你了。”他直起身子,把脚边上的桶子往边上移了移,伸了个懒腰道,“我都在这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你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
千初芽简直要崩溃,跺脚道,“不是我说,老伯你这么阴魂不散的,又不要钱又不要命的,你到底费那个劲儿干嘛啊!我还上有老下有小要养呢!没功夫跟你瞎霍霍。”
老者摇摇头道,“看你这模样,怕是真不认得我了。”
听到这句话,千初芽恍然间抬起头,道,“你哪位啊!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啊!”
老者面色微微有些难看,抬头道,“怎么对老人家说话的呢!尊重!尊重知道不!家里怎么教你的,这么莽莽撞撞的。”
千初芽缩了缩脖子,瞥了下嘴,微微低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老伯,你追了我老半天,总得有个原因吧!”
“我不是……”
千初芽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别跟我说你就是来跟我打招呼的,谁打招呼用得着这么跟讨债一样的。您就直说吧!您要干什么,你直接说成不,您这样一直跟着我,很容易让人……”
她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之间便被一张胶布封住了,她便习惯性的用手去撕贴在嘴上的胶带。
老者掐了个响指,她的嘴上的封条便自动消失了。正欲辩解,老者又掐了一记响指,她嘴上的封条又恢复了。她手上轻轻灵光闪动,一记灵力闪动得厉害,可是却怎么也解不开嘴上的胶带,只能怨恨的看着眼前的奇怪老伯。
“别费力气了!”老者笑道,“就你那点儿灵力解不开的。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一点儿也不懂礼貌,又莽撞又无礼。前几天我还给你让摊位来着呢!今天见倒好像我是个坏人了。”
是他?千初芽这才反应过来,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人呢!人言称女大十八变,男老换身衣裳收拾一下变化也是大得惊人。上次见到这老者的时候,见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支着一根破竹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乞丐,几天不见,却是披着一身干净布衫,还有几分端庄的模样。
发觉千初芽不再挣扎,老者这才又打了个响指。
“原来是老伯啊!”千初芽喜道,“原来老伯也会法术啊!还这么厉害,不知道你师出何门啊?”
“这太久了,记性不好不记得了。”老者道,“对了,你这丫头怎么不卖刀了?不是听说前几天有个姑娘在皇城卖刀卖得特别好吗?”
千初芽有些尴尬,低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人买了我的刀当护身符使,结果被茅山的手下抄了家,他们就怪我。”她叹了口气,无奈的拍了拍手里幕篱道,“反正没了它,我怕是没法到皇城混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老者点点头,“那你进裁缝铺是——”
千初芽有些尴尬,道,“我就是想找份事做。”说道这里,她嘴角有些苦涩,想当年她哪里用得着为钱的事情发愁?出了门才知道什么叫做一钱难倒英雄汉的苦楚,“毕竟,家里上有老,上有老。”
老者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思索了一番。
千初芽又一转口风道,“老伯你不是说你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卖完琴要回去晒太阳吗?怎么又改成卖鱼了?”
老者嘿嘿一笑,面上也有些尴尬,“这不是有了钱想干票大的吗?然后我就去赌坊逛了一圈。”
千初芽简直下巴都要掉下来,以她和千面和纸鸢三个人现在的消费水平,就那么大一袋子瑶石,怕是能用个四五年了,他一个七老八十还截然一身的老人家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逛赌坊了。
“所以……”千初芽压着自己内心的惊叹,强忍着道,“老伯你那一袋子瑶石就这么没了?”
老者嘿嘿一笑,伸手道,“那哪能啊!”
千初芽这才稍稍平复了下心里,常常的吁了口气,暗暗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小声道,“果然老人家还是节俭的,是我想多了。”
老者在她面前转了个圈,道,“我一拿到钱,就去裁缝店里做了这身衣裳,一次付清全款,气派啊!刚刚恰好去接衣服,才换上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千初芽现在简直恨不得把老者的头给拧下来,大吼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你七老八十还老光棍的原因,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果然无形中的炫富最致命,千初芽甩了甩手,嘱咐道,“老伯,年纪大了还是留点家底防老吧!”
老者却连连摇头道,“人生苦短,自然是及时行乐啦!”说着,他转身提起身后的水桶,道,“今天刚捕上来的鱼,要不要?”
千初芽甩甩手,“没钱!不要!”
老者又道,“送你!要不要?”
“不要!”
“那你收下这个!”老者从自己的袋子里摸出一条杏色的布带,道,“别带幕篱了,风一尺就起来了,用这个。你有炼气阶二层的功力,五感已经比别人通灵,能看得清的。”
千初芽接过布带,抬头道,“老伯,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