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野醒来之后,发现大师兄背着自己正往回宫的路上,心里虽然惊喜,却仍先环顾四周,没见小仙女的身影,便呆呆地趴在天枢背上,睁着眼睛也不言语。
“莫野师弟,你要是醒了就别装睡啊,这漫漫山路,你看大师兄累的!”天玑在身后打趣道。
谁知莫野也不理他,头转了个方向,继续沉思。发觉莫野的异样,天枢问道:“小师弟莫不是给吓到了?”
莫野懒怠地问了句:“才没!那个大黑熊呢?”
天枢当然想不到他那可爱调皮的小师弟是想问,小仙女呢?他满以为莫野是受了惊吓,竟然实诚又和蔼地回答道:“莫野别怕!那熊被玉衡师兄送回深林了。”
“大师兄闭关的日子,听说你这家伙可是闯了不少祸呀!”
“坚决没有!大师兄,您别听三师兄乱说,莫野很乖的!”
闲谈之间,天玑拉住众人,说道:“大师兄,宫门口有外人守着。”
见他们手无兵刃,于是天枢说道:“我们先去拜见师父。”
刚入院门,便与一位身穿华服,五十岁左右的夫子对面相迎。一见到莫野,石宣轻轻碰了碰公孙长卿的胳膊,示意他看着莫野的方向,公孙长卿心中了然。他朝天枢等人微笑点头之后,又朝莫野看了许久时间,从怀中拿出那枚圣懿王后的玉佩,递于莫野手中,笑道:“这孩子甚是可爱,来,这个给你!”
“谢谢大爷爷!”莫野觉得那玉佩十分通透可爱,便拿着把玩起来,还不忘朝赠玉之人甜甜一笑。
公孙长卿这才回身告别渡尘大师:“今日多谢渡尘大师、喻师傅赐药,待小儿病愈,定再登门拜谢。”
送走丞相一行人后,巫堂里,渡尘大师问道:“天枢,闭关三月,可有进益?”
“回师父。弟子已冲破《无影秘钥》七阶,商二位,知界层。”
“你现能感知自然结界,实属不易,日后修至八阶,便可率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修炼《七星谱》上的阵法。尔等身负守护国邦重任,切不可怠慢。”
“谨遵师父教诲。”
莫野躲在一边,不敢出气,怕师父忽然又想起罚他。可怜的莫野呀,隔三岔五地被罚,一罚未完,一罚又起地罚。谁知这次渡尘大师竟什么也没说,禀退众人,又眯着眼睛开始打坐。
莫野回药膳房转悠了一圈没找着喻明子,又跑去药圃寻找。
“二师父!二师父!”
“莫野。”
“二师父,你怎么在药圃睡着啦,快回屋!”
“怎么?天都快黑了,才想起还未听二师父授课?”
“嘿嘿,二师父,莫野知错,您别生气,莫野明日定好好听课。”看喻明子慈眉善目,越看越心安,这才问道:“对了,二师父,后晌我和师兄们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大爷爷,您知道那人是谁吗?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还送我了个漂亮的玉佩。”
喻明子看着莫野欢喜又渴望的神情,想起方才与渡尘大师会见丞相的情形。
他将配好的药,呈于公孙长卿:“根据丞相的描述,想必三公子误食相克之物,才导致呕吐不止,晕眩昏迷。此药服用三日,毒性便可清除。”
“多谢喻师傅。”公孙长卿命石宣收了药,继续说道,“不瞒二位师父,老夫此次来,除了为犬子求药,还有要事相商。”
“公孙大人但讲无妨。”
“七年前,圣懿王后难产薨逝,幸诞下一子。”
“未曾听说圣懿王后产下子嗣啊?”喻明子诧异。
“当时宫政不稳,小公子受奸人迫害,被圣懿王后的忠侍,也就是他,石宣,奉王后遗命带出宫外,后来,石宣把小公子交给了大师。”
渡尘大师眉头轻皱,喻明子却似恍然大悟番叹了口气。公孙长卿见此状,心中便了解一二,他说道:“兹事体大,老夫也是万分忖度之后,才敢叨扰渡尘大师,敢问渡尘大师小公子此时身在何处?”
渡尘大师捻珠许久,沉默未语。
公孙长卿见渡尘神色迟疑,又道:“自古以来,南冥新王立长立嫡,自圣懿王后仙逝,王上至今未立中宫,众姬妾的公子皆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朝上成党结派,只为明争暗斗,无心国民安危。若是接嫡长公子入宫,便可遵古训,立长立嫡,以堵住悠悠众口,平息潜在的朝政纷争,巩固朝政,安我国邦。”
公孙长卿的话十分在理,渡尘大师再三思索,道:“既然如此,老朽也无可隐瞒,圣懿王后之子确在巫祭宫,拜于喻师傅门下研习药技,名为莫野。王后所托之意,老朽无可分置。但需择一时机,老朽将此中道理告知莫野,如何抉择便是他的主意。”
公孙长卿觉得有理,应之而去。
虽然喻明子知道莫野十分想知道他的身世,但渡尘大师未曾道明,必有他的道理,他只好说:“时机成熟之日,自会分晓。”
“啊?哦。”莫野想到自己是孤儿,从小在深山长大,就觉得自己很悲催。“二师父,您来自什么地方啊?”
“蜀中。”
“哦?那您为何来南冥?”
“输你大师父一盘棋,应诺来巫祭宫,教你医术。”
“啊?哦。”莫野玩着喻明子的长胡子,不亦乐乎,“那二师父,大师父为何只让您单单教我医术?”
“莫野天生体中寒毒,趁年岁小,需用药好好养养。”喻明子从书柜上的木匣子里取出一卷布帛,递给莫野:“过了今年七夕,你就可以修炼这部《太阴心法》,等你完全掌握这部内功心法,并将其融会贯通,对你的阴寒之毒将大有裨益。”
“多谢二师父!”
公孙长卿从巫祭宫回来之后,立即写了道密折。适时,门外有人求见。
“父亲。”来人正是南冥皇家凤鸣军统领,亦是公孙长卿的养子公孙荻。
“荻儿,石宣家里情况处理的如何?”
“两个贼人自刎,孩儿将石宣的母亲带回府里,让总管安置在后厨劳作。”
“嗯。”公孙长卿沉思稍许,说:“你派些人暗中保护公子。”
“诺。”应命之后,公孙荻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道:“父亲,二弟寄回一封家书。”
公孙长卿接过信之后,端详许久。
谁又知,七年前莫野未曾出生,一场纷争就因他而起,七年后莫野被隐深山,又一场腥风血雨席卷南冥。
公孙荻手下有三个特别的侍卫,一个是师父蜀中游侠喻明子在自己下山前给自己的一位女暗卫,武功高超,且出招速度奇快,照师父的话说,要公孙荻为夏语冰找到自己的归宿。一个是他当年参军途中遇到的大力勇士,井语海,井语海为人豪气,两人在军营成为剜颈之交。还有一个是韫王三年秋,公孙荻去北方救洪时在一群流民中发现的曲语道,因其足智多谋,公孙荻便把他收在身边。
公孙荻对这三人十分信任,命三人轮流驻守巫祭宫,暗中保护莫野。一入秋,天色暗的早,偏又逢阴雨天气,夜色越发赶早。一支微乎其微的箭羽飞入少宰府,竟没有一丝波澜。
巫祭宫的日子平淡如水,莫野仍旧在找寻各种各样的机会出去玩耍,他希望能与小仙女再次相遇。
“有些日子没去探望砚秋了……”某日早课后,渡尘大师望着垂云峰的方向感叹道:“天枢,随戒微去仓库派些粮食上垂云峰探望探望你小师叔!”
莫野听说要上垂云峰,乌黑的眼珠咕噜一转,“呼”地蹿上去,毛遂自荐道:“师父,还是让戒微师兄留下来照顾您吧,我陪大师兄去看小师叔!”
渡尘大师心知莫野日日想着出去玩,这清门终究关不住他!但看破不点破,他微微点头道:“也好,你小师叔素来只身一人,前年却收了个小徒弟,年岁与你约莫一般大,同门师兄弟见见也是好的!”
莫野心中欢喜,稍又装作正色言辞,道:“去垂云峰至少得一整天的行程,恐怕明日早课……”
渡尘大师捋捋长垂的白色胡须,微微一笑:“允准你师兄弟三人后日回宫,不过功课要补上。”
“谨遵师命。”
巫祭宫正堂,寂静非常,渡尘大师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师兄,歇息一刻!歇息一刻!”莫野挥袖抚汗,央求着走在前端的天枢。天枢一路上脚步匆忙,莫野恐师兄不允,指了指同样汗流浃背的戒微,恳切说道:“你看,戒微怕是累了。”
“师弟,你又逾越了。戒微师兄入门早,比我们年长,且常年伴师父左右,不可直呼其名讳,当尊以兄长。”天枢说着放下肩上的扁担,给莫野和戒微递上水来。戒微年纪不是最大却入门最早,他与巫祭宫内众徒不同,他不是渡尘大师的门徒,而是贴身照料渡尘大师日常起居的侍从,偶尔会协助宫内处理杂事。
见天枢颊上浮了层怒色,莫野忙转向戒微,笑道:“戒微师兄,莫野知错。”
戒微笑道:“莫野师弟不必心里去,出家人自不在意这些琐碎俗事关系。”仰头瞻望几番,戒微轻叹:“天色晚矣,我们稍作休憩,还需快些赶路。”
“戒微师兄,师父为何单单不收你为徒?”赶路途中无聊,天枢与戒微不善言谈,莫野天生活泼有趣,甚至古灵精怪,总是他提出话茬解闷。
“不知。”戒微反问:“但莫野师弟也与众师兄弟有所不同啊。”
“有何不同?”天枢问道。
“唉!”忽而莫野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瞅瞅天枢,小脸皱作一团。
“师弟为何叹息?”
“我叹师父偏心,大师兄武功那么好,我摔个跤都能重伤……”又紧紧追上天枢的步伐,问道:“大师兄,大师兄,师父为什么不教我武功?你说师父是偏心你们还是不喜欢我?”
“其实师父希望你跟喻师傅好好学习药技。”
……
扛着两担沉甸甸的粮食,终于在夜幕时,三人登上垂云峰,抵达鱼砚秋的巫院,秋水阁。门扉轻掩,三人直接将粮食担到后院,才在庭院大喊“小师叔”。
“小师叔的菜园子长满了杂草!”其实不然,那菜园子整整齐齐。
“呀,小师叔的花要枯啦!”其实不然,虽已入秋,虽是这山峰之上,秋水阁庭院的几树梨花海棠,仍丰姿绰约。这个时节,恐怕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如此娉婷飘逸的海棠。
“小师叔不在!”
“小师叔又去赏阅山川,遨游四海了!”
“小师叔好生逍遥!”
“下次要让小师叔也带上我出去瞧瞧,外边的世界真如此好?小师叔都乐不思蜀了!”
……
听见吵闹,正堂半掩的门扉徐徐打开,出来一位约合莫野年纪大小的孩童,眉目清秀,彬彬有礼,就是粉嫩的脸蛋上沾了一抹污灰。他静静望着向他走来的莫野,神情中似乎期待着什么。
小仙女?莫野笑着跑过去。看着小仙女的大眼眸真诚无比,他仔细地研究着那孩童,又忍不住戳戳他的脸蛋,惊喜地呢喃道:“是真的!”
“我叫小白。”小白放下手中的羽毛掸,摸摸莫野的披风,言辞间坦然亲近:“这披风好薄,你冷不?”
莫野感觉好开心,却也有些无所适从,他并没有听出小白的言外之意是他不是女孩子,拉起小白的小手就往屋里跑,“不冷。我们来找小师叔,小师叔呢?”
“师父出门了……”
“你就是小师叔的徒弟?你是男孩子?”莫野顿感悲催了,但看着小白淡淡甜甜的笑容,越发把他的手攥得紧了,“你今年几岁?”
“八岁。”鱼砚秋十五岁游历天山,奇遇一孤儿,试其天资秉性上佳,便收其为徒,名之小白。小白亦是鱼砚秋唯一的徒弟,聪颖慧悟,细心缜密,至八岁《无形谟》已练至四阶形十七位,意念层,能以意念感触千里之内的自然世事变化。初见莫野,七八岁的年龄就能感觉到他浑身冰寒,气质阴冷,比天山终年不化的积雪更甚。
可他明明笑得如此天真纯澈:“我叫莫野,今年七岁,以后,我就叫你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