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殿上顿时一片乌七八糟。叶宿抬眼向人群后的伯甫王望去,残冷的眼神几乎化成一弯利刃。八年前,就是这个是非不分的昏君,听信谗言,纵着他人屠了公羊氏满门。他疾速冲进,一手掐住伯甫王的脖颈。
“住手!”辛夷缪忙扑上去,意图挡住叶宿,谁知他某一瞬竟看见了叶宿脖子后乌发下的梅花印记。辛夷缪记得自己大约五岁时,公羊府的嫡长子办满月宴,他随父王和母后前去拜贺,众人皆去前庭喝酒,他偷偷跑到内室逗孩子玩,发现他的脖子后面偏左的地方有一个梅花形的胎记。叶宿与公羊大夫的嫡长子的年龄相仿,难不成这个人竟是公羊大夫的遗孤?
“叶公子,皇爷爷乃一国之君,你若是伤他分毫,九州各国王孙贵胄和英雄好汉必定盟而以贵教为敌,即便你不怕一个后夏,难道也不忌惮天下臣民群起而攻之!”辛夷缪说话间,悄悄将一枚公羊府的令牌做暗器,投给叶宿。
叶宿手心一触,便知何物,只阴冷丢下了一句:“缪公子,再会。”太鸣珠已不在王宫,叶宿也无心多留,便撤出了所有鬼魅。
一场惊心动魄的抢夺,伯甫王受了很大的惊吓,当即回寝宫休息。辛夷缪也带着迹玥回到孟王府。
孟王的怒火一刻也压抑不得,怒气冲冲地回到王府,即刻命人召来王妃。
“缪儿与涂音郡主的事,是你的主意?”
“后夏与涂音再次联姻,是陛下的旨意。”孟王妃并不理会孟王的怒意。
话虽如此说,但孟王知道涂音国的二公子映白根本没有子女,这无端冒出的迹玥郡主,定是他的王妃所安排的人。
“你明知孟王府与丞相府有婚约,竟还让缪儿公然请父王为他跟涂音郡主赐婚,破坏了本王的计划不说,还毁了我孟王府的声誉。”
“孟王府的声誉?与我何干!”孟王妃柔弱的声音中充斥着寂冷无情。
“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孟王府的王妃!”孟王竟一把将孟王妃拉扯在地。
这时,辛夷缪恰巧携迹玥前来请安,谁知迹玥自来见不惯恃强凌弱之人,随手拈了支发钗就射向孟王的脚下。
“恶徒!休要欺负王妃!”
簪子刺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脆,吓得孟王打了个趔趄,大声喊道:“反了反了!给本王抓起来!快抓起来!”
孟王的护卫立刻与迹玥打斗起来。
辛夷缪本想出手,但看了看被摔在地上的母妃,忍着极大的怒气,向孟王道:“迹玥未见过父王才一时鲁莽,请父王恕罪。”
“这江湖野性的村女就是涂音郡主?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货色违背与丞相府的婚约,违背父亲的旨意,我打死你这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逆子!”孟王抽出腰间的佩剑便向辛夷缪刺去。
“王爷,不要!”眼看着孟王的剑即将刺在辛夷缪的身上,王妃忙扑上来保护辛夷缪。
孟王一脚踢开孟王妃,道:“你我早有约法三章,彼此互不干涉,但你一步步阻碍本王的计划,那就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他重又将剑架在辛夷缪的脖子上,逼迫道:“如果你按约娶了相府千金,本王还会留你母妃一命,如若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一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辛夷缪心中冰到零点,他的父王为了权利,为了南冥那个女人,甚至不惜杀了他的母妃,看来实在没有回环的余地了,他绝不能再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父亲有一丝期待。他缓缓抬了抬身子,装出一副恐惧的样子,道:“父王,儿臣之所以请求皇爷爷赐婚,着实是为了王府,为了父王的大业,绝不敢谋私。”
“哦?”孟王迟疑。
孟王禀退了众人,才命他回话。
“父王与其想要联合箴党,来对付大皇兄,不如任由鹬蚌相争,我们只需隔岸观火,最后再渔翁得利。”
“何出此言?”
“儿臣隐于星旗教一年有余,虽未查明八年前公羊府灭门的幕后主谋,但也有了些蛛丝马迹。前不久在冰灵谷举行的武林盛会,儿臣遇见了一位长得与相府千金一模一样的女子,听教中弟子说她是广林鬼魅的圣女,玄武七宿的维主。”
“你是说丞相府的千金是魔宫的圣女?”辛夷孟猛地一惊,“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箴丞相害了公羊氏?”
“虽然儿臣不确定魔宫的圣女是不是相府的千金,但是这足以说明丞相府与广林鬼魅有着某种关联。若事实果真如儿臣推测,那丞相府就大祸将至了。”
“祸从何来?”
“公羊府当年惨遭灭门,但公羊大夫的嫡长子尚在人间,他一旦查明是箴丞相杀害了他全家,定会倾尽全力去复仇,我们又何必淌这浑水呢。”
“你如何确定公羊大夫的遗子能报的了这灭族之仇呢?”辛夷孟满腹怀疑地审视着辛夷缪,他竟将如此重要的消息没有通报,那他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他。
辛夷缪并未打算将叶宿是公羊氏遗孤的事告诉孟王,他伏在地上,道:“儿臣自是不知他能否报仇,但广林鬼魅不通人性,对它有用则用,无用则杀。我们有通天大道,何必棋走险招。
箴陆两党此消彼长,分庭抗礼多年,正是因为皇爷爷善用制衡之术,方使王权永固。党争之力不可倚,所以儿臣才让母妃设法与涂音联姻,来抵抗大皇兄的权势。而大皇兄倚仗陆党,早已成为皇爷爷棋盘上的棋子,下棋人都算不上,何谈输赢。”
辛夷缪知道,此番论说虽然能解孟王之忧自己之困,但也会更大地引起孟王的质疑。孟王定然不会允许又这么聪明的皇子在身边,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他已看清他父王的本质,也不必再掩藏,终有一日他会站在高处,俯视孟王。
“本王姑且饶恕你这次的莽撞,你立刻去查丞相府与广林鬼魅有何关联,挑起箴陆两党的纷争。”
辛夷缪授命而去,赶到王妃的寝宫。隔着窗户,听见迹玥抽泣的声音:“孟王与王妃成婚二十一载,竟然对王妃母子如此薄情寡义,真不知王妃是受了多大的煎熬才忍到现在。”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使命,孩子,不必悲伤。”
辛夷缪方才紧绷的面孔上松弛了一抹笑容,迹玥真是个善良单纯的姑娘,余生若有她相伴,也没什么痛苦了。
“娘,他不会再来找您麻烦了,您就安心养伤。”
“迹玥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待她。”王妃命侍女将自己的首饰盒拿来,取出一支玉镯,给迹玥戴上,“这是涂音雪玉,我出嫁的时候缪儿的外祖母给我的,现在我再把它送给你,希望它保佑迹玥一生平安快乐。”
迹玥与辛夷缪本来是契约关系,实在不好收下这份重礼,但王妃温暖柔情的母爱又让她推辞不得,她只好任由王妃先给她戴上玉镯,决定事后再还给辛夷缪。
出了王府,似是逃脱了牢笼,辛夷缪和迹玥两人又策马悠悠在山林原野。
“你父王没为难你吧?”迹玥问道。
辛夷缪的确有些忧愁有些痛心,他原来只是自己父亲的一个爪牙而已。为了母妃,他一定要冲破孟王府的禁锢,做人上之人,自己的命运才不会为别人所支配。但是,斜阳余晖中,迹玥那恬静的面庞,担忧的神情,让他孤寂的心产生了依赖的感觉。他勾起一抹微笑,道:“没有,只是差遣我为他做些事。”
“你家可真算得上龙潭虎穴了。”迹玥又想起箴沛——箴丞相没有儿子,陪在身边的只有一个女儿箴沛。丞相培养她从小观演六艺,熟参谋略,在争权夺势的漩涡中长大,没有一日是松快的。如果有一天,沛儿能放下这一切,她能定带她去最美丽的地方过最自在的生活。
“对了,现在事也了了,这个玉镯子还给你吧。”迹玥说着要退下手腕上的玉镯。
辛夷缪一把挡住了她的动作,笑道:“这是我母妃送给你的礼物,你就收着吧,算作是你陪我演一场戏的谢礼。”
“也罢。这个镯子既是涂音稀罕玉石所打磨,肯定价值不菲。”迹玥笑着策马而去。
辛夷缪也连忙追上喊道:“喂,那可是我母妃的嫁妆,你不能轻易当了!”
辛夷缪与迹玥分开后,便回了星旗教下的青翼堂。
青翼堂副堂主周柯人与广林鬼魅曾有所交往,辛夷缪当晚便约他到天下第一楼喝酒。
“周某有眼无珠,竟未曾发觉缪公子是当朝陛下的二皇孙。”周柯人进了厢房后,忙拜向辛夷缪。
“周先生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屈居在青翼堂真是大材小用。”
“哪里,周某如果足够聪慧,怎生到现在才知晓公子的身份。”周柯人迟疑稍许,问道:“不知缪公子今日唤周某来,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与先生送上一桩买卖。”
“哦?”周柯人望着从容饮酒的辛夷缪,心下迟疑,“什么买卖?”
辛夷缪将一盒黄金推向周柯人,道:“小王隐于江湖,是为王府寻找能人志士,效力王朝。周先生,星旗教虽是中原最大的教派,但毕竟是江湖流派,漂泊不定,不知先生可愿与小王一起,效力朝廷?”
“这……”
见周柯人有所迟疑,辛夷缪继续说道:“小王担保,如若先生肯屈尊入幕王府,日后荣华富贵定是享用不尽。”
跑江湖的,居所不定,辗转流离,而且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周柯人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也十分想要安定的日子。他听见辛夷缪对自己青眼有加,颇为动心,忙跪下道:“承蒙公子厚爱,能入盟公子麾下,是周某的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