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之滨,云烟雾缭,莫野对这如梦似幻的仙境有种似曾相识的喜欢。山川草木,楼阁殿宇,仍美得无与伦比,仍与他的指尖若即若离。是梦?又不相信是梦,莫野往前走着,想要对这里一探究竟。不一会儿,从云霭中飞来一只碧色凤蝶,轮廓越来越清晰,直到蝴蝶绕着他轻盈地旋转。蝶翼偶尔擦过他的脸颊,逗弄得他竟有几分愉悦。当他抬起手想要抚摸蝶翼时,蓦地一愣,道了句:“姒凌?”
言语音落,姒凌又召唤出许多翩翩蝴蝶。一只灰绒麝凤蝶旋即幻化成一位耄耋之年的白须老翁,右手拄着葫芦拐杖,褶皱层层的脸上刻着千年不变的笑容,莫野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他想要上前去问话,那老者仍是念了句“大化无形,相由心生”,便转身离去。
那些蝴蝶似乎受到某种指引,以姒凌为首,在空中划出些许画面——
一个身着喜服的男子走进一个满是火红火红的帘幕的屋子;
一个白衣“女子”坠入一片宝蓝色的湖水;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被黑衣人追到断崖,变成了一只画眉鸟;
一个大雪天,小木屋的篱笆院里,从雪中幻化出一个小男孩,屋里有人在叫他:陶陶……
莫野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他却也不知该去问谁,但他也早已习惯了生命中总是充满各种离奇的事,所以,只是望着蝴蝶飞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进窗扉,莫慢慢野从梦中醒来。小白已不在他的身边。莫野揉了揉脑袋,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梦?
很快,他注意到外边有吵杂的呼喊声。落英缤纷的长林中,他的影卫们都身着素服,“叮叮当当”地做木工。
“你看着点儿,小铁锤往哪砸呢!”是疏月的声音。
“疏月你小声点,别把少宫主吵醒了!”是藻雪的声音。
“早膳做好了,小白公子用了早膳再继续忙吧!”是南歌的声音。
眼见着,南歌兴冲冲地呈了杯茶走近小白,莫野突然闪现拦住她。在众人惊愕之际,莫野尴尬一笑,道:“本宫正好渴了。”
小白见莫野来了,并没多想,言语温润:“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呃,不疼。”莫野这才想起他还只穿了件心衣就跑出来了,忙岔开话题:“小白,你这干啥呢?”
“你昨天不是让师兄给你酿蜂蜜吗?”小白宠溺地捏了捏他小师弟的脸颊,又见他未着外衣就跑出来了,忙脱下外袍替他披上,接着忙自己手里的活计,“你先去洗漱用膳。”
任凭莫野是调皮性子,但他自小听惯了小白的话,便乖乖去洗漱用膳。他再次出来时,仍穿的是小白的素衣。
“小白,我帮你。”莫野挽起袖子准备下手干活。
小白却拦住了他。自从血引剑出,莫野耗费不少修为来与剑中魔气相抗衡,他看似与常人无恙,但只小白心知,莫野元气亏损,需要时日好好修养。于是,他道:“莫野,师兄此刻倒是想听你抚琴了,不知你可愿操曲为大家解乏呢?”
莫野自然对小白是言听计从的,便命人摆出琴架,随和小白挥动小木槌的敲击声,竟谱出天地原有的声音。
桃林从未这般热闹过,莫野明显比以往兴致高涨。御静也觉得,不就跟小白师兄同寝了一个晚上,怎么莫野整个人都有些不同,像极了在后夏血引出现时莫野冲破记忆封印的样子。难道小白师兄昨晚为他解了摄魂术?
可她现在还是碧落的身份,不便过于深究,便只好继续用碧落剑在削一块木板。要是碧落见她如此用她的剑,肯定会气得吐血。
终于,在几人共同努力下,一个蜂箱做成了——
莫野立即跳到小白身边,拽着他到案几旁休息。他亲自为小白斟了杯茶,道:“师兄,喝水。”
小白浅浅笑着,抿了口茶。莫野对师兄也很满意,他也很听自己的话,这才转身对疏月等人道:“你们就照着小白做的这个样子再做五十……呃,十个!再做十个蜂箱。”
“十个?莫野,十个有点少。”小白道,“雪山花种稀少,花期也短,所以十个蜂箱产的蜜恐怕有点少。”
莫野喜欢蜂蜜,但是他怕养太多蜜蜂师兄会累,便少养一点为好。
“师兄不知,紫霄崖的桃林,受天池水的滋养,桃花得以常年不败,十个蜂箱仅够了。而且蜂蜜虽好,蜜蜂挠人啊!”
莫野如此说,小白不禁笑出了声。原来,他想起那年在揽月殿浣花榭里,他和莫野一起用蜂蜜整人的场景。自己明明那么怕蜜蜂,还能想着用它去戏弄别人,莫野啊,坏坏的莫野,在小白眼里永远那么可爱。
圣宫在雪山一处最隐蔽最神秘的居所,一般没有毕玺王父的亲诏,旁人无法入内。撒荼是四方维主中最不同的一位,比之圣女更甚。
面见毕玺王父的时候,他取下了白虎面具,参行大礼。
“在山下的青鱼客栈,臣弟碰见过白泽,并被他认成戒微的模样,想必他此番上崖,定然对此事耿耿于怀。”撒荼道。
“白泽?”金面人绕过屏风出来,邀撒荼坐下品茶。“虽然是你带他上了紫霄崖,但他最终的目的却不是你。”
“上古神兽果然修为非凡,臣弟竟未曾察觉。”撒荼放下茶杯,表情微添了一份狠戾。“如果他不是来查找戒微的踪迹,那他……为了少宫主。”撒荼恍然想起昨天小白看见少宫主之后,眼神就从未离开过。
“少宫主可是开启天卦的重中之重,白泽的出现会不会……”撒荼道。
“天地之卦,乃自然道法,岂是一个白泽可以阻挡的,我们的目的是阴阳两仪和四维星宿各归其位。如今太鸣珠已经找到,太阴已控,朱雀在南冥布局,诱炼太阳。两极一旦归位,四方维主形神即出。当前的任务是尽快布满二十八宿宿主及上万星位,开启地卦。”
毕玺从来没有跟旁人说过,他要开启地卦的缘由。包括撒荼在内的其他广林鬼魅,都认为来去无踪的圣宫宫主将会统领整个世间,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他们的终极信仰。
“是。”撒荼应声道,“少宫主与白泽这几日在桃林夜夜笙歌,我等如何应对是好?”
“紫霄崖上有两个大麻烦,却也碰不得,你想法子将他们驱逐雪域吧。”金面人道。
“两个?”撒荼开始疑惑藏在紫霄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竟未发现任何异常。
金面人冷笑两声,挥袖取出太鸣阳珠递给撒荼,道:“撒荼,冬至日蛮荒月将出,蛮荒月乃天穹之剑,你务必帮圣女得到此剑。”
“诺。”撒荼应声道,“只是不知,神剑是何来历,会在汜国何地出现?”
毕玺道:“蛮荒月原名荒锄,乃女娲石所打磨,弯月之形,只成人手掌般大小,原是神农氏挖草药的农具。后来,荒锄有了灵性,通人间所有药草之性,神农氏便命炎帝部族世代以月华滋养它,久而渐之,荒锄表面似渡了一层银光,并发散锐利夺目的锋芒,炎帝部族人便开始将它奉为部族圣器,名唤蛮荒月。
在炎黄部族与蚩尤的涿鹿之战中,伤重者甚多,军中药材不够,部族首领决定使用蛮荒月带领炎黄部落的子民去寻找草药,最终救济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之后,为了加强炎黄部落的联盟,炎部把蛮荒月献给了黄帝,黄帝将其封为穹光之剑,为世代帝王所守护。流传至今,蛮荒月变成了天下至尊的象征。”
“不过是一把挖草药的锄头,如何能成为九五之尊的随身之物?”撒荼道。
“蛮荒月经数万年月华滋养,早已成为一件蕴藏无穷力量的神器。后来听说九天玄女天尊为让黄帝更好地守护天下百姓,便将蛮荒月修炼成一把威力无穷的神兵利器。世传能得到蛮荒月的女子,皆是天选圣女。”毕玺道。
“王兄何时会相信这种缥缈无由的传说!莫不是在巫祭宫耳濡目染数年,竟会信了渡尘的经书!”撒荼本就无情的声音里,抽了一丝冷笑。
“撒荼——”看不清金面下的脸,但仅从瞳孔里就能发现,毕玺王父很是不悦。他闪移在撒荼面前,收敛了方才的从容,严肃地凝视着他:“过去的事,勿要再提。”
“诺。”撒荼自觉并未失言,只是王兄似乎对在鹏山的日子,有一种微妙的留恋,甚至三番四次对即将叛宫的少宫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尽办法让他留在圣宫。“王兄,你莫不成真将凤莫野当成你衣钵的继承人?他与你,与我们,可并没有血缘关系,何以如此善待他,恐怕不只是因为他是太阴命格,甚至也不是因为他就是预灵……”
忽然间,毕玺眼神变得无比凌厉,声音像一束束无法避开的暗器像撒荼掷去:“本座说过,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嘴。你要不是本座唯一的弟弟,肯定死很多回了。”
在这人间,要说撒荼唯一怕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哥哥了。他的声音果真弱了几分,但隐隐也含着一丝担忧:“臣弟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提醒王兄,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不是梦。我们现在孤注一掷,如果这一次魔尊不能醒来,我们魔族面临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凤莫野只是一只预灵。
撒荼撒荼没敢再往下说,他知道,在王兄的心里,最不可侵犯地,就是他对数万年前那个人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