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苍凉,君烨怆然的站在树下,周身黑气环绕,许久,双眸猛地挣开,像是沉睡许久的狮子,不怒自威的俯视着天地。
“王”绯月单膝跪地,恭敬地望向君烨。
“寒幽公主吃了晚饭,其后带着木槿和魅儿去了市井,在西街看了半个时辰的杂耍,随后买了莲花灯一直在断桥上等王,过了一炷香才离开,现已回房。”
自从寒幽出生以来,绯月每日都会向他汇报寒幽的状况,久而久之绯月唯一的任务便是暗中保护寒幽。
“黑瞳传来消息,已确定她最后一缕魂魄在南风翼手中,你去帮忙,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话音刚落,君烨已然不见踪影。
倏尔,君烨便已出现在寒幽闺房之中,左右花香扑鼻,入眼是一片粉红,梳妆台上胭脂水粉数之不尽,各类奇珍异宝如同玩具随意地摆放在地。
梦中寒幽眉头紧锁,梦魇纠缠。
梦境里她轰然倒下,浑身是血,她拼力的想要看不清眼前之人,想要知道那个杀她的人长什么模样,咫尺之间,她眼前一片苍茫。
君烨凉薄的指尖轻轻拂过,紧缩的眉头渐渐平复。
“这世间谁都不会事事如意,否则又岂会有离别之苦。”君烨喃喃道。
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选择了便不容后悔,就像只有此时他才敢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才敢一身黑袍的坐在她的床头。
许久君烨悄无声息的离去,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够守护着便足以。
清早,寒幽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木槿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见着她醒来连忙小心的伺候。
木槿挑选许久,最后给她选了一套烟水百花裙,配上桃花髻,寒幽整个人仿佛有了仙气,正欲出门的她反被木槿按在梳妆台前,硬是很仔细的给她描眉。
一旁炉火中一炷香烟孤独升腾呈现闭塞,一缕缕缓缓散开变成细雾,悠然随风而去。
门外的嘈杂更显得屋内安静异常,平日里最为活泼的木槿从她醒来便一句话未说,刚弄好,似乎发型又有些凌乱,木槿连忙拿起梳子替她整理。
寒幽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算是长的好看吧?心中正有几分小窃喜,一抬眉透过铜镜恰好看见木槿心不在焉的梳理她的头发,不知为何她隐约感觉木槿有些奇怪:“今日你倒是上心,平日里可没见你这般勤快。”
木槿手一松,叮当,一声清脆,梳子掉落在地,仿佛在害怕什么,却又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
“小姐是在打趣奴婢吗?”木槿强扯着一丝笑意,弯起身子捡起梳子放在了梳妆台上,恭敬的站在一旁。
“木槿你有没有感觉,每次师父回来,府上总会拘谨许多。”寒幽望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每次见师父,爹爹都会将她打扮的非常漂亮,漂亮的仿佛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久而久之这便是一个习惯。
“老爷说过,公子并非池中之物,更何况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府中上下自然是对公子感恩戴德。”
木槿的回答滴水不漏,可越是这样的回答她越是怀疑,然不安归不安,很快地将思绪抛开:“昨日还称身体不适,今日倒好的有气力和爹爹下棋,走,去竹苑瞧瞧。”带着几分抱怨的大步走着。
她可以将心中的好奇永远的埋在心底,但前提是永远也不要让她知道丝毫真相。
竹苑便是君烨的住处,坐落在南院,公孙府属南院的风景最美,也是公孙寒幽的住处,作为女子拥有自己独立的庭院,也不怪外界都言寒幽是丞相的掌上明珠,下人们也是唯有寒幽不敢怠慢,另一方面看来,君烨的房间紧挨着她的住处,中间仅隔着一片竹林。
公孙府分东西南北四院,东院住着公孙昭,北院住着公孙殊兖等公孙家的子嗣,西院是公孙夫人的住处,丞相府的姨娘们住在偏院。
竹林出奇的安静,还未走进,她便听到清脆的落子声,不用想定是爹爹与师父在下棋:“未想爹爹比女儿还要执着,一大早的便来找师父切磋棋艺。”
清朗的声音打破清晨的寂静,她含着笑意走来,仿佛一尘不染的仙子落入凡尘。
一子掉落,君烨亦是噙着笑意向她望去。
“女儿见过爹爹、见过师父。”
公孙殊兖简单的点了点头,便沉思于刚才君烨落下的一子,一盘棋不过半柱香,他已然没有半分退路。
寒幽静静地立在一旁,透亮的双眼扫过棋局,周围静的能听见竹叶落下的声音。
“师父的棋子深谋远虑,看似步步兵行险招,实则早已稳操胜券,爹爹这回可是又要输了。”
君烨听着放下了拿捏在指间的黑子,礼貌性的朝着公孙殊兖点了点头。
“哈哈哈……”公孙殊兖畅快淋漓的大笑,满心佩服的望向君烨:“公子棋艺不凡,老夫是自叹不如啊!”
在她记忆中,爹爹找师父下棋就没有赢过,一个从未败,另一个从未赢,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一点趣儿也没有。
“我不过是闲散的时间较多罢了。”
在外人听来君烨这句话算是在给公孙殊兖台阶下,却也是实话,活了几万年的魔,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公孙殊兖看了眼寒幽,随即道:“江南送来新茶叶,可惜老夫今日不得空,来日请公子品尝。”
“好。”
望着公孙殊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爹爹看似很疼她,可她感受更多的是敬畏,这公孙府于她很清冷。南院在外人眼里是地位,可在她心中不过是囚笼,除了师父回来允许她出门以外,其余时候她只能呆在南院,任何地方也不能去……
等她回头,只剩下君烨一人留在她的身旁。
“在想什么?”
在她恍惚的时候君烨走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却也是她仅有的精神支柱。
“一般新茶叶三月份才有,爹爹却说江南已送来新茶,心中有所不解。”
君烨目光一沉,两年不见他的幽儿越发聪明:“江南之地不似京城这般湿冷,有的地方早已是四季如春,若有机会下次带你去看看。”
一听可以出去,寒幽立马欢喜的抱着君烨道:“师父真好!”
冷风吹过,雪白的貂裘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将她限制在公孙府有他的顾虑,然他已在尽最大的努力给予她所求。
“走吧!”
上元节刚过家家户户清扫台阶,街道上吆喝声不断,小孩子拿着糖人欢快的跑着,她也如孩子般四处张望,君烨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美好的像梦。
“师父,今日是去哪儿?”寒幽好奇的问道。
“冰湖。”
冰湖,没想到师父一直记着她要的每一样东西。
只是很快她不再想去,笑容也渐渐凝固,不安的小手一时间都不知放在何处。
是的,冰湖她还有一段不好的回忆,惦记久了她偷偷的跑了出去,跑到冰湖上玩耍,可那时候天渐渐回暖,中心的冰又脆又薄,那一回她差点被淹死,最后也不知是谁救了她,等她醒来都是几天后。
“为何不走了?”君烨见着寒幽摇摆不定的眼神:“冰湖游玩可不会时常有的哦!”
寒幽听着心动,嘴上却道:“昨日绯月说师父身体不适,今日便不去了。”
“真的不去?”君烨早看出了她的不安。
“我……师父,我有点害怕。”寒幽胆怯的说道,上回的教训让她心有余悸,哪儿能这般从容地再去。
“为师的徒弟可不能如此胆小。”
她还想要狡辩,下一秒双脚脱离了地面,被君烨打横抱起,耳边只听得“闭眼”,双目异常沉重,再睁开,天地一片苍茫,转头正好对上君烨精致的侧脸,无论何时在她看来师父都是帅气无垠,这样想着耳边的风都很柔。
倏尔她收回了勾再君烨脖子上的手,君烨也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我们在……”
由于害怕她的音量比平日高的不止一个度,冰湖上空无一人,声音传的很远才停下。
放眼望去,他们在冰湖正中央,此时她的腿早已发软,仿佛依旧能感受到当初跌落湖底的刺骨寒气,顿时五官麻木,犹如跌入深渊,任她如何呼唤也空无一人。
“幽儿,幽儿。”
臂膀的疼痛让她回到了现实:“咯咯……”瞧着君烨比她还要害怕的模样,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她原本很害怕,可师父这般模样她却是很少见,若是与绯月说怕是都不会相信。
看着她无碍,原本狰红的双眼瞬间变了回来,依旧翩翩君子,温文尔雅的望着她,对他而言只要能博她一笑,倾这天下又何妨。
原本害怕的她,对上君烨的眼睛,心底安稳许多,胆子渐渐变大,开始在冰湖上滑行、奔跑,此起彼伏的笑声,这一天君烨也像孩童般陪着她肆意打闹,全然没有半分魔尊的形象。
走回去时她已经没了力气,软耷耷的趴在君烨背上,月色清凉,他的心却火热异常。
“师父,有你在真好,你会永远陪在幽儿身边吗?”
软绵绵的声音传到君烨耳中,嘴角噙着笑意已回答了一切,哪怕有一天她不再需要他,他依旧在,只要她想,身在地狱他也会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