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碧凌云而落,抵住雷火,将女将水琳陌护于身后,揽袖挡下了这四方夹击。
琉雨施鸢登时大怒,手抚九调箜篌,刹而天摇海动,云起雨泄,滂沱之水破宇漏穹,汐潮滃出。
风灵碧聚光于掌,散为盾环,急叫道:“鸢儿!这又是为了哪般?”
琉雨施鸢咬牙切齿喝道:“两军对战,当然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了!”
她愤愤的想,哼,你护了她,还敢还手,这又是为了哪般!前次的诺言,恍如隔世,却早已为你的一碗孟婆汤给忘却至了九霄天外,再也寻不回来了。
九调越弹越疾,弦不绝耳,‘嘣——嘣——嘣——’三弦离指,哗的一声巨响,三百天雷密布如网,拢海罩下。
风灵碧抬眸望了一眼这映得浑天灿白的隆隆明雷,微作叹息,负手卷袖,卸去了一身的功法护咒,竟是要硬生生的扛下那三百盛怒之击。
‘咔嚓’!雷入心府,风灵碧蓦地一抖,半步踉跄,堪堪愈倒。
琉雨施鸢陡然清醒,满腔的怒火一时冻结,傻了一般的愣在了那里。
水琳陌见状,忙上前欲扶,却为风灵碧一把推开,置于一旁。
风灵碧缓了缓气息,轻上前去,垂头望向琉雨施鸢,无奈道:“这回消气了吧?——怎么,又给吓傻了?”
琉雨施鸢痴痴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风灵碧笑道:“我躲了,那你岂不是会更气闷!”
琉雨施鸢的心瞬时被揪成了无数团扯不断剪不开的一锅乱麻,这可比刚刚的怒火煎包还要难受得多呢,她茫然失措道:“你这人真怪……”
远在九千里之外的东海岸石崖巅,云止化云而生,点足落下。
但见他于空中撑手祭出了一方透明的晶水阵盘,阵盘之上点点蓝星幻布为局,七星魁杓璀璨,杀伐之气隐隐若现。
云止拂袖御灵,拈指为诀,朝了‘摇光’方向略略一挥,那阵盘立时蓝光大盛,星转斗行,徐徐旋运起来。
他漠然遥望着那苍海涌天的尽头一线,唇角浅勾出了半痕轻笑,却冷得瘆人:“风灵碧,卫女公主,琉雨施鸢,等你们葬身东海后,这天下之争,可就更有意思了!”
澎湃的海风高扬起了他雪白似浪的广袖长袍,远远的,仿佛是和延绵的云融作了一体,云深不知,心寄何处。
东海海央,众人正待祭诀再战,忽见那摇光阵中蓝光冲霄,百丈海水骤而疾旋,翻滚腾沸,訇然塌陷。
两方兵马皆猝不及防,兀的为这饕餮似的覆天漭海卷噬吞没,八千士卒,一片哀嚎。
风灵碧下意识的急抱住琉雨施鸢,又一把抓起了正大吼大叫喊着‘救命’的白宣,脱袍迎水掷去,那青袍展风而化,幻作一席青芒屏障,勉强抵下了扑面之水。
海水越升越高,越旋越疾,浑黑色的无底漩涡咆哮轰鸣,猛然炸裂。
青芒屏障顿时被撕扯成了千疮万孔,破水散销。
卫女同水琳陌二人为那炸水所袭,刹然离空飞出,坠下水渊,滚落漩涡。
屏翳大呼一腔,即欲伸手救去,当即为琉雨施鸢、飞廉等人死死拽住,不敢松离。
卫女生而属火,最忌水性,这时也只来得及唤出了一声“小翳哥哥”,便随水沉没了下去,弥尘大雾埋渊攒起,一葬无身。
她想说,小翳哥哥,对不起,我不能与你一同去南海射蝴蝶了,真可惜!
她是真的很想去,很想去的……
幽黑色的东海扶摇怒吼,盘旋而矗立作了连天水壁,又兀然四裂崩塌,坠如火山喷爆,流岩涌川。
塌天之水倾山一般的砸向众人,白宣心念一摇,微露怯意,竟突然为那海水撕裂开来,席卷而去。
风灵碧和琉雨施鸢御风急追,齐声大呼道:“大哥!”“白师叔!”
眼看着白宣就要命丧水渊,电石之间,忽一月白袍子的执鞭神人从天而降,仙鞭青光一闪,即缚索于了白宣之身。那神人回光收去,张手将白宣轻轻接入怀间,旋腕作法,护了众人,祭指一点眉心,挥袖于半空间凝化出一盘七星阵法,挽手结印,强行扭转开来了星阵之中的生死命门。
那上古星阵被这神人所乱,一时蓝芒迸炸,九星环围,海天之间猝然撕开了一道通云彻地的白光裂痕,一众人为这白光摄风而吸,皆不由纷纷跌落进了裂痕之中。
良久,良久。
水渊渐落,漩涡渐止,茫茫东海,一片云消雾散,风平浪静,习习的轻霭浸压下了最后一缕血腥的气息,仿佛,这里万古未变,从来不曾有过任何的杀戮和业火。
水琳陌缓缓醒来,呛了一口海水,她起身,伏胸咳喘了半晌,抬眼望去,默了片时,忽然大哭了起来。
八千人,全都葬身于了这深海之内,无一生还,尸骨无存。幸而她是水神之女,水灵所生,方才能免得一劫,独留残命。
不知何时,一只花头白嘴的小鸟自海底悠然飞出,刺破海面,于那战场上空盘旋伏翔了数十圈之久,一滴眼泪滑落下来,滴上了水琳陌的掌心,水琳陌惊讶道:“小鸟儿,你也在为那些死去的人伤心么?”
白嘴小鸟呼了一声:“精卫,精卫!”即凌翅飞向了西山之处,未多久,却衔着几片碎木小石又急急的折了回来,投入于东海海央。
那鸟儿去了又回,回了再去,就这样不停不歇的循环往复着,衔石,抛海,衔石,抛海,衔石……
水琳陌热泪滚滚的摇头叫道:“小鸟儿,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想填平这东海,然后救出那些落水的人吗?不行的,你这样是会被累死的!停下来吧!”
海风呜啸着,湮没了水琳陌的声声哀唤。
那口呼‘精卫’的纹首鸟儿嘴角已沁出了斑斑血迹,只依然不知疲倦的来回的飞着,衔石,抛海,衔石,抛海,衔石……
“哎呦,飞廉,你怎么又瘦了一圈呀!这肋骨就像刀子一样,硌得人生疼!小时候胖乎乎的,当垫背正好,现在这一身的骨头架子,哪里是作垫背呀,这不要人命了么!”
“闭嘴!屏大爷,您的贵足还踹着姐姐我的心窝子呢!”
“是黎大姐么?!我、我、小人知错了!嘿嘿,小人立马收脚,收脚!”
“阿姊,你的肚子可真软和!好舒服呢,我都不想起来了。”
“小崽子,尽会占清闲了!还不快从我身上爬起来,你这小家伙,脑袋比石头还硬,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没把姐姐的肠子给戳穿喽!”
非折自辛黎的身上爬起,嘻嘻笑道:“可是,最危险的时候,姐姐还是一把就将我护在了怀里呀!”
辛黎起身,亦笑道:“嗯,还算是有良心,姐没白疼你。唉,傻孩子,爹爹妈妈去的早,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姐不护你护谁!”
飞廉艰难道:“屏翳,屏翳?”
“听着哩,有何事欲禀,快快道来,爷我正郁闷着呢!”
飞廉欲言又止的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说了:“你能从我身上先下来么?”
屏翳慢洋洋的爬起身来,结束了四仰八叉‘叠罗汉’的造型,叹道:“我还纳闷儿呢,说今儿这床咋就这么硌哩,嘿,原来是在你的肋条骨上受‘刀山’大刑呀!”
辛黎四顾道:“哎,你们发现少了些什么吗?”
飞廉抓头,茫然。
非折叫道:“阿雨,阿雨去哪里了?”
飞廉亦察觉,遂急道:“白寨主也不见了!坠入这裂隙里的,还有敌将风灵碧和一个敌阵神人,那雨老大他们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了,我们得赶紧去寻他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