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璃怒视道:“你们卖了我?”
风晏斜眼找寻着退路,心虚笑道:“大、大妹子,消消气,有话咱们好好说!”
魑璃阻住他的退路道:“我现在生气,不能好好说。你让我打一顿,出出气,我再好好说!”
风晏求饶道:“别呀!大妹子,稳住,稳住!”
魑璃满肚子的又累又乏又委屈,像是一团炸药似的,又如何能够稳住,当即挥手打出,也不管屁股脑袋的就是乱打一气。
风若音见势,急上去阻止道:“母夜叉,母老虎!女人怎么能够打人呢!矜持何在?端庄何在?”
‘叮’!这一厮打之下,风若音的项圈一不小心坠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风晏急护住了孩子,捡起项圈,用他那乌漆嘛黑的油袖子擦了擦,道:“幸亏没摔坏。”
魑璃忽伸手急夺了那项圈过来,摩挲在手,一时怔住。
风若音叫道:“你这女人,不但凶,而且还贪财,哪里有眼巴巴的抢人家东西的!阿爹说,这样的女人以后是嫁不出去的!”
魑璃回神,两手紧抓住风若音的双臂,颤声道:“这项圈,是你的?”
风若音点头道:“是呀,我自来就带着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偷也没抢。”
魑璃泪满盈眶道:“你,你是音儿?我的音儿?!”
这项圈,是她的师父白羽在孩子出生之时,赠与那孩子的长命玉锁圈,白玉上面还镌刻有孩子的名字‘尚颜若音’四字。
风若音答道:“我是叫若音不假,可却不是你的,我是我阿爹风晏的儿子,风若音。”
魑璃带着哭腔急道:“不可能的,你就是我的音儿,只有我的音儿才带着这项圈的!”
风晏闻之一骇,仔细看向了魑璃,许时,摸着下巴研究道:“嗯,这样看来,大妹子你长得还的确挺像一个人的,像谁呢?”
风若音摇头道:“阿爹,你骂人也没有这样骂的,说人家一个大姑娘不是人,有点过了吧?——虽然,她打坏了咱家的家门。”
风晏兜了他的后脑勺一下,道:“小屁孩儿,瞎说什么!”福至心灵,他忽若有所思道:“阿音,你多久没洗脸啦!瞧这脏的,都成小黑猫了。去,河里洗洗脸去!”
风若音吐着舌头抱怨道:“说我脏,您的脸不也是半年没洗了么?老黑猫!”脚下却没偷懒,一蹦一跳的出了破庙,跑去洗脸了。
“脸洗好啦!”不一会儿,风若音再次跑回,笑嘻嘻的扒着门边儿,叫道。
这一次,风晏和魑璃二人同时愣在了那里,看傻了眼,一动不动。
风若音奇道:“难道是我的相貌太英俊了,以至于把你们都看得入迷啦?”
魑璃踉跄上前,一把将风若音紧抱在了怀里,揉入心口,哭道:“音儿,娘的音儿!星斩,星斩,我们的音儿找到了,你不要怪我了……”
风晏惊叹道:“啊呀呀,天公造物实在是神妙哇!我就说阿音男生女相嘛,没想到,竟是随了大妹子你的长相,而且还纹丝没变,这简直就是照搬了一张脸么!阿音呀,你就懒吧,长个脸都不走心,哪有儿子和妈生得一模一样的!”
风若音被魑璃抱得喘不过气来,苦恼道:“这么说,我,咳咳,我刚刚卖的,是我自己的亲妈?!唉,坏人当不得,现世报……”
“阿妈,那您是怎么丢弃我的?”待得魑璃哭累了,父子俩忙扶她坐下,风若音支着下巴问道。
魑璃抽咽道:“不是我丢弃你的。是那日,你闲得无聊,偷玩我的符咒盒,无意中触动了一张万里纵行符,然后就跑丢了。我找了你五年,幸而,星斩保佑,终于又把你给找到了。”
风晏问道:“星斩是谁?”
魑璃神色一黯,道:“是音儿的爹爹,尚颜星斩。他死了,我却连他的孩子都照顾不好……”
风晏放心道:“已经死啦?幸好幸好……”
魑璃纵眉道:“幸好?”
风晏忙解释道:“嘿,我说的是,幸好孩子又找到了,你们母子又团聚了,多好!”
风若音看着母亲哭得红肿如桃子一般的双眼,有些个心疼了,心道:“阿妈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小孩子,生活一定是非常不易的。不行,得想办法给她找个依靠,没有男人呵护,女人很容易会变老凋谢的。”
他绞尽脑汁的思考道:“这个男人一定要靠得住,英俊潇洒,聪明伶俐,温柔善良,这样才能配得上阿妈哩!找谁呢?”抬头即对上了风晏脏了吧唧的脸庞,遂拍手心喜道:“哎,对了,阿爹!阿爹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还没有老婆,又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好男人,嗯,就这么着了!”
他感觉自己压力很大,小小年纪就得替阿爹阿娘操心这人生大事了,当人家的儿子,可真不容易呢。
“小音,你说,你阿妈在里面做什么呢?”风晏望着破庙里面黑烟滚滚,乒乒乓乓的一声作响,不由好奇问道。
风若音摸摸鼻子,不确定道:“或许,是要拆房吧?然后再一把火给烧了?”
半晌。
魑璃顶着一脑门的柴草灰土出来,双手捧着碗面,递给风若音,惭愧道:“为娘不善厨艺,我尽力了。你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风若音瞪眼看着手中这一碗浆糊似的黑不拉几的‘面条’,一时不知从何下嘴。唉,这可是母亲亲手给他煮的第一碗面,捏着鼻子也得吃下去呀!他咬咬牙,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大义凛然,张嘴就猛塞了一大口进去。
魑璃期待道:“怎么样,好吃么?”
风若音闭眼咽下,强忍住了吐意,勉强一笑,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好,咳咳,好吃……”
魑璃欢喜道:“真的好吃么?星斩都没有夸过我做的饭好吃呢!你这孩子,慢些吃,看都吃呛了!”
风晏忙抢下了风若音手里的面碗,大惊道:“孩儿他爹吃过你做的饭?然后,给吃死了?”他低头闻了一闻那‘浆糊’,无语道:“就这玩意儿,不吃死人才怪!”
魑璃垂头道:“这么糟糕?我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厨艺怎么着也得涨一点吧……”
风晏叹道:“你这女人,是怎么给人当媳妇的?那个叫星斩的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你当婆娘,看吧,被你给折磨死了吧!真服了你啦!”
说罢,他即随意洗了把手,回破庙重新开火做饭去了。
魑璃神光一愣,低声喃喃道:“他没有娶我当妻子,却也是为我而死的……”
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来,风晏得意道:“看看,这才叫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典范好男人呢!来,儿子,吃这个,这个没毒又好吃!”给风若音夹完了菜,又笑嘻嘻的道:“大妹子,快尝尝我的手艺,保管比酒楼里的好吃,色香味俱全呢!哎,我也给大妹子夹一筷子,咱们一家人的第一顿团圆饭,聊表敬意,聊表敬意!”
魑璃听到‘一家人’一言,刚要反驳,忽闻得庙外有人喝道:“叫花子风晏,你给老娘死出来!还老娘的银子来!”
风晏按头道:“是花胭脂!这下可糟了,大妹子,救命呀!”
魑璃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摆平。”
风晏嘟囔道:“那银子买的饭菜你都吃了,还不干你的事么?哼,见死不救!”
看到魑璃实在毫无帮忙的可能了,风晏无奈,只得走出,笑脸迎道:“我说谁呢,原来是贵客呀!花妈妈今儿怎么有时间入我这一方贱地呦,可千万别污了您的贵足!”
花胭脂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少在这儿给老娘油腔滑调的,老娘我从不吃这一套!什么小姑娘呀,送我这里还没半个时辰呢,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合起伙来耍我呢是不是!那三十两银子,你怎么给老娘吃进去的,就还怎么给我吐出来!”
风晏讲理道:“妈妈,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我把姑娘给您送去了,是您自己没看好,跑出来,丢了人了,您却来怪我!这就好比,您上鸟市去买了一只画眉,回到家,打开笼子遛鸟玩儿,一不小心,嗖——,鸟儿飞了,您却返回头来怨那卖鸟的,您说,这世上哪有您这般做生意的!”
花胭脂一口唾沫淬出,骂道:“呸!你个臭要饭的,还敢给我讲什么歪道理了!钱,少一个子儿,老娘就打断你一条狗腿!”
风晏挠头道:“吃了的东西怎么吐出来?那不就只能拉屎拉出来了么?要不然这样,花妈妈您先回去等着,等我啥时候想屙屎了再去胭脂醉找您?”
花胭脂大怒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臭乞丐!来人,给老娘打,打得他吐出那银子为止!”
一众执棒的打手应声说是,提棒上前。
风晏急抱头大呼道:“阿音,你爹要死啦!快来送你爹最后一程吧!”
风若音一双小短腿飞奔跑上,挡于风晏前面道:“坏人,走开!休得伤了我阿爹!”
打手看着这么一个浩气凌空的小地丁,遂哄然大笑道:“哪来的小杂种,还挺好玩儿的!——哎呦!谁,谁打我!”
魑璃敛袍而出,冷冷道:“跪下,给音儿道歉!否则,这剩下的三百张‘拳打脚踢符’,就都给你们几个尝尝鲜!”
众打手起哄笑道:“哎哟哟,小美人,你不知么,打是亲,骂是爱,大爷们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尽管来打就是了——唉!呦!啊!”
三百‘拳打脚踢符’之下,众人‘唉唉呀呀’的哀嚎不止。不到片刻,那些个九尺大汉即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被打成了肿猪头一般,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打滚求饶,连叫饶命,再无半点横气模样。
魑璃渐而气消,这才挥手收去了咒符,问道:“谁是小杂种?”
众人急忙跪头称道:“我们是小杂种,不,是老杂种,老杂种!”
风晏笑道:“这不就没事了嘛!刚才早这样说,你们还用被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你了么!得了,风大爷我心胸开阔,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儿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暂且先饶过你们了,回去吧!”
众人连连道谢,转头即一瘸一拐的四散跑去了。
花胭脂见势不妙,只得自认倒霉,亦连忙逃出了。
风晏于他们背后呼道:“以后记住,千万莫再欺负乞丐了!”
风若音小声道:“怎样,我够义气吧?”
风晏偷扫着魑璃,道:“我大妹子才真叫义气呢。”
风若音骄傲道:“那当然,那可是我阿妈!”他一拍风晏的肚皮,少年老成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娶媳妇?你看我阿妈条件多好,一没丈夫,二有美貌,三还能打架护你,没说的吧?”
风晏吃惊道:“你要把你阿妈嫁给我?当乞丐婆么?嗯,长相还凑合,看得过去,就是这脾气暴了些。要是哪天惹她不高兴了,也给我这么一顿胖揍,就你爹我这小身板儿,那哪吃得消呀!哎,说不定你那倒霉的短命亲阿爹就是被你阿妈家暴给打死的!”
风若音白眼道:“我那亲阿爹在这一日之内,已经被毒死、折磨死、打死,死了三次了!”
风晏无所谓道:“说不定这还是未完待续呢,反正他的确已经死了。”
魑璃回头道:“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饭菜都凉啦!”
二人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夜凉如水,月色动人。
魑璃哄着风若音睡着了觉,独自一人坐在石上,望月,长思。
自从星斩离开了她之后,她的世界里,每一夜都是漆黑无星的。
她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找寻着那星光,却再也找不到了。
他说过,他要将那满眼的星空皆赠与她的,为她点亮这无尽的暗夜。而此时,是他忘记了那誓言么?
破庙内,‘睡着了’的风若音眯眼一看阿妈不在,一个鲤鱼打挺,即骨碌爬起,悄声叫道:“阿爹,你的机会来了!”
正在专心抓虱子的风晏随口道:“什么机会?”
风若音‘诡计多端’的谋划道:“花前月下,最适宜谈情说爱了!你是男人嘛,要学会主动,这种事,总不能叫一个小姑娘先开口吧?甜言蜜语,柔情蜜意,尽管往上堆,不嫌多,女人们都爱听这些。最后再来个激情一吻,这事,就算成了!”
风晏笑骂道:“嘿,小兔崽子,你这小狗脑子里整日的都想些什么烂七八糟的呀!还‘激情一吻’,你个六岁的娃娃,懂个屁啊!去,一边玩去!”
风若音老气横秋的叹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要当机立断,不可犹豫不决!小心夜长梦多,像我阿妈这样的美女,追求者一定不在少数,要是被他们给抢了先,那您这近水楼台岂不可惜?”
风晏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遂道:“哼,拿下你阿妈,手到擒来的事!阿爹我今儿就叫你看看,什么叫玉树临风,迷死人了不偿命!”
风若音点头道:“我这样尽心尽力的撮合阿爹阿娘,也算是孝子一枚了吧?”
筇竹林前,风晏溜达至魑璃面前,笑道:“还没睡?”抬头,“今天的月色可真美!”
魑璃回看他,轻道:“谢谢你替我照顾了音儿这么多年,还把他教育得这样懂事。”
风晏摆手道:“没什么,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嘿嘿,你要知道我把你儿子教育的这样早熟,都能帮爹妈保媒拉纤了,也不知大妹子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魑璃认真道:“这于你来说,或许是小事一桩,随手行的善事而已。可是于我,却是天大的事,万千恩德了,我感激你,真心的感激。”
风晏眯眼笑道:“你真这样感激我?那不如满足我一个愿望,就当作是报答这恩情了,怎么样?”
魑璃抬头道:“什么愿望?”
风晏就势揽上了她的腰间,垂头吻道:“嫁给我。”
魑璃骤然大怒,猛推开了他,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出,‘啪’!响彻穹霄,震醒了寂寂深夜。
风若音捂眼,悲天长叹。
风晏亦气急道:“不让亲就不亲了,你可说话呀,打人干什么!”他揉着被打的脸颊道:“这样凶巴巴的,谁敢娶你,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魑璃转身负手,寒声道:“以后若胆敢再敢轻薄于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说罢,摔袖而去。
见风晏蔫了吧唧的回到破庙,风若音恨铁不成钢道:“您不是说手到擒来的么?如今怎么又功败垂成啦?你说你那么猴急干什么,一点铺垫都没有,上来就亲,跟条饿狼似的,哪个女人能不被您吓走呀!”
风晏没好气的骂道:“嘿,你个小王八羔子,竟然敢教训起你老子我来了!还反了你不成!”
风若音哼笑道:“您要是就此气馁,罢手丧摊子了,那我老子是谁可就不一定喽!”
风晏气道:“小王八蛋,存心激我是不是!跟你阿妈一个样儿,尽知道欺负我!我告诉你,你还别用这激将法,老子今儿就把这话撂这儿了,要拿不下你阿妈我大妹子,老子他妈的就不姓风了!改姓臭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