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迈步走进屋子,房门便自动关上了。
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只有东面两扇按了透明琉璃的窗户,射入两道不太亮的光。
老年人住这样的房子不太好,秦源心里嘀咕。
但还是按照礼节,行了作揖大礼。
“晚辈乾西宫厮役太监秦源,内廷卫密探档头,清正司尚未实授的青影使秦源,拜见剑奴前辈”
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底儿说个干净,一股浓浓的老实人范儿就迎面而去有没有
然而剑奴却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也没有搭话,宛若一尊雕像。
秦源保持着九十度弯腰行礼的姿势,剑奴没开口他也不敢直起身来,毕竟这老头排场大,他要是来个活蹦乱跳彰显个性啥的,万一引起他反感怎么办
但一刻钟过去了,这老头竟然还不说话,饶是秦源是大宗师,也不由腰酸背痛起来。
吗的,本来昨晚就很费腰子
忍不住,秦源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剑奴一眼,却见他依旧双目紧闭,而且胸膛毫无起伏,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不由心想,这老东西不会是挂了吧
应该不会这么选日子吧,特么的我一来就挂,那回头这黑锅不得扣我头上
却正在此时,只见老头猛地睁开了眼睛,接着用磨碾般粗粝的声音,淡淡道,“老夫还活着,不必紧张。”
秦源吓了一跳,随后又一阵毛骨悚然。
握草,老子在想什么他都猜得到
这老头咳咳,这位勇猛无敌、仙风道骨的剑奴大人,当真是厉害得紧呢
剑奴睁着浑浊的眼珠子,默默地打量了秦源一番,随后淡淡道,“怎么,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你就站不住了这一身的仙气,还有万年冰魄之气怎生不用,是怕老夫瞧出来”
秦源听到这里,后背已经微微发凉了。
果然,剑奴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底牌。
这下有点麻烦了
想了想,他连忙说道,“晚辈不敢在剑奴前辈跟前,班门弄斧”
剑奴又淡淡道,“仙息之事,老夫就不问了。你不解释解释,这万年冰魄是如何到你的体内的”
秦源“咕咚”咽了下口水,然后如实答道,“回前辈,这万年冰魄是晚辈无意间发现了乾西宫底下有个暗道,沿着暗道又找到了一堵墙,然后又发现墙上嵌着一只狐狸,而那万年冰魄就在狐狸体内,所以”
“那狐狸,竟没有将你冻住”剑奴又问,这次的语气,竟饶有兴致的样子。
秦源稍稍宽心了些,又赶紧把如何用纸人及机关消耗狐王的妖气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剑奴。
不得不说,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讲实话最多的一次。
有些人,只要坐在那,就会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气场,那种气场就似乎能触及到你的灵魂,让你本能地产生恐惧。
这是秦源第一次见剑奴,饶是他自认心性稳健强大,却也挡不住那种莫名的恐惧感,竟半句话都不敢胡说。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剑奴能做到这点了。
剑奴听罢,微微颔首,随后又平静地说道,“你自入宫以来,屡立大功,尤其是此次探得妖族之诡计,于朝廷,于人族都大有裨益,论功,赏你老夫亲传秘法,亦不为过。”
秦源忙道,“晚辈只是职责所在,不敢贪功”
话音刚落,却听剑奴又凝声道,“你还有功吗你已然犯了死罪,还不自知”
秦源闻言,头皮顿时一麻。
连忙说道,“前辈,晚辈真的是无意间才得到的万年冰魄,并非真的有意盗取皇家藏宝,还请前辈明鉴”
“呵呵,”剑奴没有感情地冷笑一声,又沉声道,“万年冰魄事小,既然你得了,便是你的机缘。可你以假太监之身混迹后宫,便是在劫难逃的死罪了你可知,高祖最痛恨的是什么”
说起“高祖”二字,剑奴那浑浊的老眼之中,似乎忽然放出了一道异光。
也似乎只有这个时候,他那苍老的躯壳,才有了灵魂。
秦源小心肝顿时一颤,心想照你这话,那还用问吗,柴莽那厮大概是最怕被人偷家了
也对,连后宫侍卫都要弄成清一色的女子,而且皇后每天做了什么都要登记,他可不就怕这个么
这厮,莫不是在蓝星上有过血的教训
这特么,可真要命啊
想到这里,他连忙解释道,“剑奴大人,小的进宫时的确是太监啊,只是用了某种秘法,才变回正常人的后来,因为在宫里清查圣学会、拜妖会逆党的需要,这才暂留宫中,但绝无秽乱宫廷之举,还请前辈明察”
“老夫明察不明察已经不重要了。”
剑奴拖着长音,没有丝毫感情地说道,“老夫知你是个奇才,于朝廷有大功,但高祖有遗训,有乱宫闱者死。
既然是高祖之训,那无论是圣上还是老夫,都保你不得。你的赏,可由你的兄妹接着,但你的死罪,在劫难逃。”
顿了顿,又微微叹气道,“只是可惜你这一身好机缘了”
秦源听出剑奴并没有在开玩笑,顿时脖子一凉,心里叫苦。
剑奴,果然是柴莽最忠实的走狗。
柴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五百年了都没有变
但还是不甘心地说道,“前辈,但是高祖也有说,对有突出贡献的人才,应该网开一面,让他们投身于建设伟大祖国的大潮中去啊”
这话不是他胡说,这可是柴莽那厮自己写在日记里的
现在没辙了,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剑奴闻言,忽然老眼微微一眯,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表情。
此话,此子竟也曾听说
只见他立即问道,“此话确是高祖所云,却并没有记载于高祖实录中,你是如何听到的”
秦源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了,心想左右是死,还不如说个痛快
再说,好歹自己现在有三转仙息,又有隐守,还有一个掏出来过但没用过的剑仙锦囊,老头子又受着伤,他还不一定能弄死自己呢
但是,如果这件事说好了,或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便说道,“晚辈机缘巧合,得到了高祖的日记,于日记中看到这段话的”
剑奴的眼睛又猛然一睁,大声道,“你进了地宫”
秦源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没错,我进了地宫那日趁乱,我偷偷溜进了地宫地宫里有剑仙锦囊三个,不过全部已经被我用了。还有一本高祖日记,我翻阅了下,大都是他平日里的感悟。”
一边说,他一边又悄悄准备好了剑仙锦囊。
心想,丫要是非弄死我不可,我就立马逃跑。
回头等朝廷攻陇西,再暗中助他们也可
只不过,这么一来,待妖域平定,我就与朝廷不死不休了,毕竟我不杀剑奴和皇帝,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话说完,却只见剑奴依旧瞪着老眼,一动不动
良久过后,他才沉声道,“这么说,地宫里的那面墙,你也破了”
秦源心道,这就是自己的生机所在了
没错,就是那道墙
剑奴也知道那道墙,那就对了
于是他又如实答道,“破了上面有一道题,此题的答案,我于梦中听高祖说过,因而直接能顺利答出”
剑奴的眼中,又放出一道精光。
“你说,是高祖托梦给你的”
“没错,否则此种天外飞仙般的题目,我又怎可破解”
fx什么的,谁特么能看懂
勾股定理,这个世界也没有啊
难道让我告诉你,我和柴莽都是穿越的
我敢说,你敢信吗
剑奴除非真的有读心术,否则怀疑自己说的是假话,那他就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通过那道墙的
难不成,剑奴会怀疑剑仙设置的墙,可以被一个凡人以其他方式,轻松破掉
剑奴不会的,任何人都不会的,因为在这个世界,除了自己可以用平视的目光看柴莽,其他人都是仰望的,没有人会去怀疑他
所以,结论就是,自己拿到的这一切,包括混入后宫,都是柴莽的安排
现在,皮球就踢回给剑奴了,看他怎么办
剑奴听完,目光渐渐呆滞,浑浊但深邃的眼里,忽然像是看到了时光的那头。
他似乎看到了五百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时,剑仙犹在
吾兄柴莽,犹在
五百多年了,一晃五百多年了
从时光的恍惚中,剑奴似乎回过了神来。
随后,他那苍老干枯的手掌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来,冲秦源招了招。
秦源愣了下,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
剑奴似乎还嫌不够近,继续招手,“过来,过来说。”
秦源喉结一动,心想老东西不是想一掌拍死我吧
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他的跟前,然后呈跪姿与他相对而坐。
却听剑奴嘶哑着嗓子,没来由地“嘿嘿”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笑,笑起来有点渗人,露出两颗大黄牙。
然后,又只见他盘着腿,缩着脖子,像是村口一个拉家常的老头,凑在秦源跟前,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在梦里见过高祖”
秦源答道,“是的,只是梦里看不太清他的脸庞,但能感觉他是玉树临风的”
废话,穿越者十个里头,九个必须玉树临风,这是定律
却见剑奴一阵点头,“是也,高祖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当年女人缘,可比咱们好多了”
他似乎又活了,又灵魂附体了,不再是一个枯瘦的老头了。
“那是的,那是的”秦源跟着连连点头。
剑奴又道,“你可知,你之前那句什么有突出贡献者云云,是高祖何时讲的”
还没等秦源回答,剑奴就自问自答道,“开元三年仲秋,我因一块月饼与工部侍郎发生口角,随后一气之下就带人查他的账,结果果然查到他贪墨了一百多两公款,于是当场就拔剑杀了他。
高祖得知后大发雷霆,就将我拖到后院打了一顿。对了,高祖经常打我,所以老夫的修为,才比钟、陈两家的老祖要高,呵呵呵
不过那次打得是有点用力的
随后高祖曰:丫罪不至死知道吗丫死了老子上哪找这么能干的去对于有突出贡献的人才,应该网开一面呵呵,与你说的一模一样”
秦源此刻再看剑奴,却见他老脸上满是笑意。
不由心道,看来他跟柴莽的感情,真的很深。
只是因为自己说在梦中见过柴莽,他就想拉着自己说柴莽的往事。
也对,五百年了,天天枯坐在这个地方,再强的人也会憋疯。
加上从柴莽的日记里看,当年的雷奴,可是一个十足的莽货,性情又极为外向开朗。
这五百年里,前尘往事无人可说,也无人能亲近,大概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这些回忆了吧
却听剑奴又一脸傲然道,“你可知,我是如何知道那地宫之中,有道墙的呵呵,当年高祖快要升仙时,就跟我说了。他说地宫里有天外符文,乃是常人看不懂的谜面,非他亲自解答,定然无人能解。你知道,这事儿他只跟老夫一人讲过”
秦源还没来得及插话,却听剑奴又自顾自地说道,“你猜,为什么高祖遗训,闯后宫者必死因为他说,出来混,最怕被人偷家了
当年他在他那个遥远的老家,有个朋友,便是被人偷了夫人,差点没上吊所以,谁敢偷他的后宫,他就一定要把那人装到一个笼子里,然后浸到水下,快淹死的时候再提上来,然后再浸
就这样浸足一百八十天,才能让他死你知道,这刑罚叫什么”
秦源也跟着缩了缩脖子,然后说道,“莫不是叫浸猪笼”
“咦,你怎生知道”
“高祖在梦里也与我说了”
“哈哈哈”剑奴忽地放声大笑起来,“高祖真是偏心哪老夫在这等了他五百年,他说有空或会来看老夫,然而这五百年,他却连个托梦都没有。反倒是你,他却不吝与你在梦中畅聊”
秦源看到,剑奴的眼中,似乎有晶莹在翻滚。
大抵,他也累了吧。
他应该很想柴莽。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