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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撑的时候觉得能撑多久都没问题,可一旦允许身体放松下来后,便是彻底的天昏地暗。
混沌之中,偶尔也会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意识冒出来,恢复那么一点点感觉,知道大约是睡了很久了,因为后背僵硬到隐隐酸疼,最了解自己的当然是自己,不用多想,那分明是躺了太长时间才会有的典型状况。
但是这样的意识很快就会消失,稍纵即逝到连翻个身的空也没有,前一瞬察觉到僵硬,后一瞬就又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也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真正令自己清醒过来的,是另一种更让人难受,难受即使昏睡也无法忽略的感受。
当一股炙热的灼痛直袭向咽喉时,我蓦地睁开了眼!
睁眼同时遽然翻身坐起,动作太大,自然会扯到身上其余伤势,但那点不适显然不能和此刻最大的难受相提并论!一手扼住咽喉,一手却按向了小腹,迷糊中也能清楚感受到,灼热感就是从那里猛地升起,延烧般直逼向了喉咙,非要说的话感觉倒和泛酸烧心有些类似,但程度却是大大不同,这真是如火燎一般,又如吞了腐蚀物似的难受!
因为太过难受,所以乍一醒来顾不上其他,先行运功拼命将这股灼热压抑下去,幸而倒是可以办到的,那灼热之感并不陌生,之前以一敌三时斗得性起时,体内就是涌动着这么一股子烧灼之感的。
好在单纯的气纳丹田,所需时间并不算长,待到好不容易将那股灼热的难受感生生压下,令得它如退潮般渐渐消失后,原本浓厚的睡意也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虽然如此,体内的疲乏感却犹自浓厚得很,轻吁了一口气,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才一怔,第一次注意到身边的异样。
要说有什么异样,确切地讲,应该是完全不一样才对。
如果是旅途中,那么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一点不奇怪,但若是在自己床上入睡,却在陌生之地醒来,却是另一回事。
最麻烦就是,练儿也不在身边。
张口想喊,试一试,果然还是徒劳,只得认命地爬起身,换了个陌生环境,心却并不怎么紧张,因为身上穿的,榻边放的,乃至于桌子上摆的,都是按一种熟悉的习惯来的,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唯有一个人。
慢吞吞地起床穿好外衫,顺便打量了一下屋内,这里陈设很简单,却该有的都齐全了,看着应该是一间普通的民房,却不知道是哪里,门窗是关着的,却有一丝丝阳光遮不住地透了进来,再看看身上似是又重新上过药了,所以第一猜想是——莫非练儿带自己到了广元镇上的什么医馆了?
脑中揣测着,嗓子却干疼得冒烟,这是自己爬起来的原因之一,所以也不顾得别的,先去桌边端起茶壶斟了满满一杯,正待一饮而尽之时,大门却砰地被人从外突然推开,阳光顿时争先恐后射进来,有些刺目,本能抬手遮挡,却听到有人道:“你怎么起来了?回去躺着!”
会这样对我说话的人当然只有一个,笑着眯了眼看她,练儿冲进来时有些风风火火,约莫是听到了屋中动静不怎么放心,如今瞧清楚了也就放松下来,我自然也很随性,先自顾自一口喝干了水解渴,才冲她扬一扬杯子示意。
“渴了?”练儿自然看懂了,却仍显得有些不满,一边过来一边嘴里道:“你也真会使坏,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偏偏挑这时候醒了渴了,当真存心与我作对么?”走近夺过杯子,又斟满了一杯水,才盯住人问道:“觉得如何?我还想着今日你怕是不能醒的,要是想睡就继续去睡罢。”
笑一笑,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这次渴得不急,就小口啜饮着,边喝边打量门外,一来想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再也是想看看日头,没想才偷眼扫了几下,却被注意到了,练儿一拍我持杯的左手,说道:“瞧什么瞧,没见外面日头那么大么?此时正是午时,你睡了快六个时辰了,不过老也不醒来,反而睡得死沉,带你下山也不知道,我也就由得你去休息,怎么?此时真睡够了?”
她一席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倒正好将我此刻心中疑惑一扫而空,赶紧点点头,想要再进一步询问细节,却苦于不能开口,手边也无纸笔一类,正想着效法之前所为那样就写在她手心,练儿却在见我点头之后便一转身,对了门外嚷道:“你们运气倒好,正巧,她已经醒了,那就没什么顾忌了,都进来吧。”
正值微微一愣的功夫,外头就听到了爽朗的笑声,随着一声“那就打扰了。”阳光下就鱼贯而入了三人。
进得屋来,走在前头的分别是一男一女,俱是武将打扮,那女将眉目端正,配一身红裳,显得很是英姿勃勃;而那男子则一袭青衣,虽也是武将打扮,但举手投足间整个人却带了十足的文人气,含笑过来时,颇具几分儒将风范。
这两个落落大方的人身后,跟进来的第三位拎着药箱做大夫打扮的老人,却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眉梢眼角都分明写着顾忌,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这头自己将这不明底细的一幕尽收眼底时,那头练儿已经迎了上去,回笑道:“打扰什么?地盘是你们的,房子也是你们的,只得这个人是我的,现在人也醒了,你们进来就不算打扰了,何况还是我请你们来帮忙的。”
练儿与对方说笑自如,这点我倒不奇怪,她对看得上眼的人态度总是不错的,而若是看不上眼,一开始就不会放心将我独自放在此处,只是眼前局势发展对自己不可谓不莫名,以至于只得满头雾水地盯住她,摆出一脸询问的表情。
这表情练儿没第一时间察觉,却落在了对面的人眼中,那男子见状,与那女将相视一笑,开口道:“练寨主,承蒙你信得过,这个忙我等义不容辞!不过你的这位同伴却好似有些不明就里,莫如先为我们引荐引荐吧?”
“哦,是了。”练儿受这一提醒,也不多啰嗦,回过头来捉住我的手,再指了那两人道:“小闯王还记得吗?这二位都是他的手下统领,男的这位是制将军李岩,女的这位是她妻子,你该也听说过,正是江湖上称为红娘子的人物,她在河南为盗时也算是名噪一方了,没想到如今成亲了,哈哈。”
她这引荐说到一半,有头没尾不算彻底,偏偏又没法开口自我介绍,只得冲对方抱拳一笑,指了指嗓子示意不方便,心里却在疑惑,一来觉得人名确实有些耳熟,二来也奇怪为什么这种人会在此地,广元附近可没听说有李闯的人……
好在那李岩见机得快,当即也抱拳行礼,道:“失敬失敬,听说此地大乱,我们奉小闯王之命特来请练寨主出山,在下昨日才统兵攻下县城,和饥民联手把开来的剿匪军全歼灭了,却不料终究迟了一天,以致令山寨被焚,无法挽救,万望恕罪!”
“山寨遭劫,乃是我的疏忽,你们有什么罪?”正要摇摇头表示无碍,身边人却似已有些不耐烦起来,练儿先开口道:“倒是今天你派人到明月峡时,差一点被我和义父当成官兵给害死,还好你娘子身手不错挑开了那块坠石,否则我倒要向你请罪呢……”讲到这里,也不待别人怎么回答,又一摆手道:“有什么话咱们一会儿再提吧,现在还是先办正事。”
说罢,就感觉那相牵在一起的手微微用了点力,而练儿锐利的目光则已盯向了先前进来的第三个人,那老者给这样一瞧,似乎更紧张起来。
“是啊是啊。”这时候李岩身边的红娘子也搭腔起来,笑道:“说着说着怎么把正事给忘了,这老大夫可是附近有名的良医,咱们好不容易邀来,却怎么把人家给晾在一边了?还是快快给练寨主的朋友诊断才是。”说着就回头请老人过来。
当那老大夫明显硬着头皮走到这边时,练儿已经不由分说将我按到了桌边椅子上落座,见人走近,似不能放心,睨了对方一眼,先警告道:“她身上别的伤你就不用乱碰了,我也懂治,你只管看看她为什么说不出话就好,懂么?”
她在广元一带原本名气就响,这一说吓唬得那可怜老者连连点头如捣蒜,不过好在毕竟做这一行多年多少有些底气,真正开始看诊起来,便渐渐换了表情,变得认真谨慎,望闻问切得十分仔细,当然,其中“问”那一项,自然大多是由练儿代为回答的,自己最多在她手心写两字,倒也省心。
这么一通查下来花了不少时间,不可谓不用功,但要真说效果如何,只看那老者的不曾松过的眉头就略知一二了,最后他也实在无法,方期期艾艾道:“这喉喑有急慢之分,像姑娘如此瘁然不能语,当属于急暗,与五内干系不大,按理说因属邪犯于喉,以致声门开合不利才对,只是我适才细细诊断,姑娘你除了身上带伤,气血有损之外,一切平和,全无风寒犯体肺热壅盛等迹……老朽不才,确实不能明白,只是……”
见他犹豫,一直盯住他的练儿这时反而缓了脸色,道:“但说无妨。”得她首肯,那老者方才直言继续道:“老朽见两位都是武林中人,这才有此一猜,传闻高手过招,利刃未至,剑气已到,我看这位姑娘正好伤得如此蹊跷,是不是……当然,这些都是老朽猜想,在下才疏学浅,这里只能开些补血养气的方子,最关键的一环却委实无能为力,万望恕罪。”
他这一猜,确实不怎么靠谱,说得是行外话,那三人武功虽然不错,但说到能以气伤人的,恐怕连其中武功最高的慕容冲也不成,只是人家本就言明是猜测,倒也不必深究。
原本还想将之前的咽喉灼痛想法告知,如今听这一席话,就知道他对武功内息一类并无太多理解,便也作罢,心中隐隐有些自己的想法,最好还是再确认一下为好,打定了主意,倒也不觉得着急。
我不着急,练儿竟也很镇定,认真听罢,点头道:“你这大夫倒也老实,不来那些虚的,也不怕告诉你,我其实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寻到人治她,所以今日还是要谢你,至于那些补血养气的方子,你尽管开来给我看看好了。”
那李岩在一旁见此,赶紧取出早备好的谢金相赠,再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到门前吩咐手下随同前去抓药开方,再叮嘱事毕后送老人回家,那大夫倒也尽职,又絮絮叨叨叮嘱了一些事宜,才摇着头走了。
大夫走了,这二位却还呆在屋中,其用意,显然不是关心人那么热情简单。
果然,待到检查之事告一段落后,那李岩再又寒暄了几句,开始步入正题,开口道:“现在天下动荡,民不聊生,豪杰纷起,小闯王说过寨主是自己人,那我也不怕明说,我闯王大军即将自秦岭西出,拟先取潼关,后争豫楚!练寨主你一身高强本领,可愿加盟入伙,与我等共谋大计么?”
练儿正坐在我旁边,闻言只是自嘲一笑,回答道:“练寨主?一日之前这称呼还算是名副其实,如今却是空谈,我那些部下死的死,伤的伤,有些还蒙你们收容,我是感激不尽,但寨主之称咱们就免了吧,你还是叫我玉罗刹听着舒坦些。”
“练姐姐此言差矣。”那红娘子见状,从旁劝道:“此一时彼一时,姐姐你不必太过悲伤,当今天下大乱,无家可归者何止千万,只要登高一呼,有志之士立聚,我手下也多是女子,姐姐想再练一支巾帼强狮,易如反掌!”
这二位一左一右如此相劝,无非就是想拉练儿入伙,原因何在这个我不清楚不好妄断,只是心却揪紧起来,换平时可能就要出言扰乱,但如今不好开口,反而莫名觉得笃定许多,只在桌下握住练儿的手,等她答案。
练儿她沉思有顷,终于抬头道:“这天下是你们的,我在其中也帮不了什么,反而觉得束手束脚,此事还是算了吧。”
三年过去,她初衷不改,为这一句,心就彻底落到了肚子里。
自己放下了心,那一对夫妇却显得颇为出乎意料,两人仍是不住相劝,希望练儿能回心转意,在这期间门外有人寻李岩有军务定夺,为图方便,在征得同意后,那李岩便将人叫进屋来说话授意,留红娘子一人还在苦口婆心做练儿的工作,只是这红娘子却不是个特别擅长口舌之辩的人,说着说着,我看到练儿就渐渐失去了兴趣,注意力反而被李岩那头的事务吸引去了,也就留意起来。
却难怪她会感兴趣,原来李岩处理的事正是与绿林有关的,附近除了明月峡这个大头,本还有几股不成器的散匪,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听闻义军招纳,纷纷都想投附,先派了人接洽,要粮要饷要好处就是。李岩倒是好脾气,只见是来者不拒,悉数接纳,问明了投奔人数事宜后立即交代下去发放粮饷,不消多久,就把事情一一处理完毕。
再说练儿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红娘子的话,其实却在看他处理,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奇道:“你怎么这样对付强盗头子?”
那李岩才打发走了属下,闻言一愣,接着抱拳道:“请练寨主指教。”练儿也不客气,直接说道:“绿林规矩,只有献上,哪儿有分下?我在南之时,只有我向各路人要财要物要粮草,你却怎么颠倒过来,反给了他们?”
她说得疑惑,那李岩听了之后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我在旁看着,大约能猜到这人几分心思,恐怕在他眼里,练儿此举只是倚强凌人而已,那是成大事者最不屑的……只是,虽然明白他的这种不屑,如此笑而不语的姿态,隐隐还是令胸中有些不舒服。
好在那红娘子立即就在旁代答道:“练姐姐有所不知,若非这样,他们也不肯心甘情愿来投靠我们了,朝廷驻在川两省的剿匪大军正想对我们各个击破,我们若不联成一气,只恐立足也难,更莫说西出潼关,挥鞭北上了。”
练儿心直,倒不会去注意哪些细节,仍是认真道:“但绿林强盗也有各种各类,你不担心有人骗你们的粮饷吗?”这时候李岩才出声解释道:“练寨主说的是,我们也自当分别对付,不过那是将来相处后看明白人的事了,何况绿林之中还是讲义气的多,我们总不能因为有一二败类,便都闭门不纳吧?”
不得不说,他的话本身还是很有道理的,练儿也点头道:“你也说得是。”顿了一顿,忽又问:“可如此一来,你有多少粮饷可以发付?这城中有多少存库我也略知大概,只恐不足饥民一月之用吧?”问到这一句,李岩方才苦笑了笑,摊手道:“那只有以后再说了,法子总能去想,若畏首畏尾,什么事也成不了。”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练儿听得点点头,若有所思想了一想,似解决了心中疑惑,就不再提这话题,伸了懒腰状似无趣地打一个哈欠,转过头来看了我,问道:“你觉得身子如何,想休息么?还能走动吗?”
这问题来得突然,前半句还是惯例的关心,后半句却显然是有用意的,反正此刻身体感觉也不错,自然是比划了个无妨的手势,脚再轻踏地面几下,表示自己全然无事,大约是这动作有些滑稽,她看懂之余轻笑一声,道:“那就好,既然没事,那咱们就回去吧?珊瑚不肯下山,义父没办法,还在明月峡陪着她,我不能放心,还去看看心安。”
她是个行动派,说着就已经站起了身,李岩还好,那红娘子还不死心,见她要走急得也站起身,问道:“练姐姐,你当真就要这么算了?别忘了,你苦心经营的山寨是被官军所毁,此仇岂可不报!”
此言略重,已算是激将范畴,本还担心练儿受激,担忧地看向她,却见她反而哈哈笑了起来,笑毕道:“报仇当然报,只是各有报法,若只是报复官兵,有你们在,何必我操心?军旅之事非我所长,我又素性不羁,但愿一剑纵横无拘无束,不瞒你们说,这次随你们下山,除了打个招呼外,一是想为她延医,二是为了安排手下,如今两件事都做了,就此各行其道,不也挺好么?”
那红娘子还待再说什么,却被她丈夫伸手拦住,李岩拦了她,抱拳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军中纪律严苛,练寨主有这层顾忌也是对的!虽然小闯王可能会失望,但此事我等不会再提,只是请记得,若什么时候你回心转意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们!”
此人果然是个要成大事的,前一刻还在挽留,后一刻却又能坚决放手。练儿似也还算欣赏此人,冲他笑一笑,回过头牵起我的手就往外迈步,这里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说走就能走,无需收拾,也没有半分不舍。
直到出得了门,才怔在了当场。
门外自然是灿烂的日光,远处旌旗招展,民房之间到处可见军帐,整齐操练之声不时传来,好在此处似经过挑选,所以在屋中并不觉得吵闹,不过,眼前,这些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门外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居然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前后相处了数年,即使疏离寡淡如自己,也能叫出其中不少人的名字。
“寨主……”那领头跪在前面的是阿青,她抬首沙哑道:“寨主,您真要丢下我们姐妹,就这么走了么?”其余人虽未说话,却也是眼巴巴望着,不少人眼中含着泪。
身边这名原本还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女子,瞬间就红了眼眶。
不过,却也只是红了眼眶而已。
练儿行事素来果决,一旦下了决心,就断不会优柔寡断受感情拖累,我只是觉得相牵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极处,却又蓦地一松,听见她道:“你们……都起来,别这样,我不喜欢,都起来说话。”
只是这次,寨兵们自然没那么容易依她,包括她最亲信的两个人都依然跪倒在地不动弹,练儿见此情景,突然咬牙一跺脚道:“你们再不起来,信不信我就真这么走了?连最后的话也不会对你们说!”
被她这一威胁,众人才陆陆续续起身,有人已经开始了小声抽泣,此时眼泪就似一种传染,渐渐扩散开,许多人哭哭啼啼起来,她们并不软弱,比世间大多女子都坚强,只是才经历了大变故,好不容易幸存下来,却又要与首领甚至于信仰告别,也难怪伤心彷徨。
对这一幕,练儿却没有温言抚慰,反而怒道:“哭什么哭?留下来不是你们自己选得么?之前我就说了,愿意安家立命就去安家立命,愿意加入义军的才加入,自己才刚选了路,如今又要哭,真是胡闹!”
那阿青不说话,旁边心直口快的绿儿却边哭边道:“寨主,你知道大家伙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自然是选留下,既然总躲不过,索性就随大军一起杀官兵更好,也能为死去的姐妹们报仇!但是,但是您老人家怎么却反而要走呢?呜……”
“报仇,各有各的报法。”这次练儿的脸色稍缓了些,她扫视了众人一眼,毅然道:“此仇不共戴天,我练霓裳自然要报!只是我的报法与你们不同,你们只管留下与官兵算账,我却要去找那几个领头之人!若没有那三个家伙,绝对不至于有昨日之难,你们说我该不该去寻他们算账?咱们分头行动,又有什么不舍?”
从昨夜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说出复仇的想法,却令人觉得理所应当,经历了那些种种,血债背在对方的身上,又何尝不是压在了她的肩头?
寨兵们听了这话,总算是好了些,至少哭泣声不再那么多了,练儿的脸色便又缓和许多,忽然转过头,对那跟出来的李岩夫妇道:“我这些部属就托你们照顾了,她们若上战场,可以死,但一定要死得值!懂么?”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是咄咄逼人的,几乎令胆小者不能直视,那红娘子正色道:“姐姐你放心,她们都归于我的直属队伍,那队中亦是皆为女子,所有待遇与从前一般无二,若她们上战场,便也就是我红娘子领头出生入死之时!”
或是这番郑重保证起了效果,练儿点点头,不再多言,忽又道:“你们总算不错,我留了手下托给你们照顾,也要有一点小小的礼物相送才行。”
那红娘子闻言一愕,大约以为是玩笑话,便摇手笑道:“姐姐不必客气。”练儿却道:“这礼物你不收也不行,明日你带着我这群手下来明月峡见我吧……对了,届时李将军你也一同去,不去可不成。”
不明白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两人都当场抱拳应下了,练儿这才又对场中众人吩咐了几句,到底心中还是难受,简单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了,这也是练霓裳,她要索,无人能躲得过;她要舍,无人能留得下。
幸而,每一次转身,她都记得牵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