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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有那么一瞬,应修阳没准会觉得幸运,因为满院子的敌人,两个一流高手的虎视眈眈,最终他需要迎战的却只是一名武功算不得多出奇的小女子。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小心眼了些,没准这应老头此刻早已是满腔的惊恐绝望,毕竟就算别人暂时不出手,也绝容不得他再讨到一星半点儿的便宜,更不要说逃出生天了,这条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这点觉悟他心里应该是有的了。
只是困兽犹斗,所以花园里此刻还乒乒乓乓斗得很难分难解。
铁珊瑚身法利落,一把青峰舞得是剑若游龙,赴京这几个月间日以继夜的苦练在她身上有了显而易见的成效。论实力,她原不算是应修阳的对手,但此消彼长之下,如今看着甚至还能占些优势,那老狐狸是仗着一身应敌经验才堪堪支撑着局面,只要不出什么差错早晚定会吃亏。而就算出了什么差错,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铁飞龙和练儿这两位蓄势待发压阵,决计是不会有大岔子的。
此时剩下的唯一问题,反倒是希望此战能久些尽兴些,这个仇,报得最好不要那么……
正忖到一半,肩头遽尔被人拍了拍,当然拍的自然是无恙的那侧,一回头,正对龙总镖头和善的目光,听他道:“丫头,受惊了,在镖局里还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歉甚。现下你伤得如何?我瞧着好似还有些出血,可要寻人给你看一看?”
自己当然不会忘了身上痛楚,不过其实伤得都不算重,最糟糕一处也就削掉了指甲盖大的一点皮肉而已,虽说当时一瞬疼得难耐,如今也仍旧是火辣辣的,但渐渐也适应了,至少和曾经历的几次重伤不能比。所以感谢地一笑,正待摇头,突然一旁有人插嘴道:“龙镖头,她就不劳你来操心了。您要觉得闲着没事,就先管一管这个家伙吧。”
插话过来的正是练儿,她之前为拦下杜明忠,所以离我有几步距离,如今才牵着对方的手施施然走过来,外人看来好似关系颇为不错。自己视线不期然往那相牵的手上瞥了一眼,发现其实是她五指扣住了人家腕上的要穴才对,杜明忠脉门被扣发力不得,只得身不由己被拉到了这边。
“这小子便交给您了。”走近几步,练儿半点不耽搁,一掌将杜明忠推到龙总镖头跟前,嫌弃似地甩了甩手,笑道:“他出手不成,又想去寻义父说话,也不瞧瞧义父如今紧着给珊瑚压阵,哪儿有功夫理他?再说问义父不如径直去慕容冲来得干脆。不过我可不愿再放这家伙独自溜达,要不就劳总镖头的驾,和他一起去,也算是看住人,免得再有什么万一。”
刚开始杜明忠还有些不情不愿,听到后面却又羞愧地低下了头。龙总镖头看看他,又转身瞧了瞧紧张注意着院内打斗的铁飞龙,大约觉得没什么不妥,便点头道:“那也好,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周围的人去做。至于这小子,就交给我好了。”说罢一翻手,也效法练儿那样扣住了杜明忠的脉门,道:“你为家人,本也情有可原,好在没出什么恶果。若是知错,接下来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慕容冲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这点你也知道,去问话可以,但得知分寸,听吩咐,否则休怪老朽不客气。”
“是,我明白,之前的事晚生甚是惭愧,此时我只是想知道舅父他老人家具体是怎么……怎么……”杜明忠老老实实低头说着,突然眼圈一红,哽咽起来。龙总镖头见状轻声一叹,对我们微微点头示意,又向周围手下打了几个手势,就领着杜明忠走出了人群。
“……哼,可惜。”看着这两人离开,练儿突然没头没脑的冒了这么一句。自然令人深感莫名,不解地望过去,就见她转头瞧我一眼,扬眉道:“我本打算不管什么情有可原,事了之后也要割他两刀算账的,结果一乱起来就给忘了,重想起来时已不好再下手,实在太了便宜这家伙。”
原来是这么个可惜么?正想表示不必这样也行,冷不防练儿却伸手过来戳了一戳手臂上的伤口,嘴上还含笑问道:“如何?疼么?”
这一戳其实并不重,但伤口如何会不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最后还是冒着冷汗苦笑摇头,不用说,看练儿的笑容就知道她此举是故意的,定是心中还存着之前的怒气,担惊受怕的滋味不好受,若戳两下能让她消气,已算是自己占了便宜。
然而见我苦笑摇头,她的面色却并未好转多少,倒是敛了笑意收指不戳了,微微吁了一口气后,靠过来伸掌贴在我后心,板起脸不悦道:“就知道你是受伤多了不在乎了,当年练剑被紫竹打两下也会白了脸,如今装什么硬气?就算皮肉伤能装,内息不稳也能装么?”语音未落,一道热气已由那掌心传入了体内。
其实后背被手掌贴住之初,就已明白她想做什么,原还想婉拒,但刚刚一番硬来,虽说达到了目的,此刻胸中确实也是血气翻腾颇不好受的,且又担心留下什么隐患,便就不再客气什么,坦然笑一笑,借那道热气运转内力,由着她助自己导气归真。
这么做自身当全神贯注,练儿却只需要提供些助力即可,所以我抱元守一微微阖眼时,就见她心不在焉地又将目光投向了那边院中的打斗,一边看,嘴里一边抱怨道:“这边也是……可惜不能一刀刀剜肉了,真不痛快……珊瑚我让给了你,你可不能让他死得太舒坦……”
这抱怨她说的自语般,但铁珊瑚仿佛听见了似的,一剑更比一剑快,而且都不直奔要害,剑锋专捡不打紧的地方绕。几十招过去后,应修阳身上已有两三处见了红,要紧是不要紧,却被激得越发情急拼命。只见他赤手空拳又招架了一阵,蓦地一个懒驴打滚,冒着被削掉脑袋的风险硬是拢身从剑网中钻了出来,跌跌撞撞滚到院中的花圃边,再站起时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花锹。
这花锹柄为实木,锹为生铁,应修阳原本是擅用拂尘打穴取巧的,如今眼红拼命之下,竟也将这沉重的农具舞得虎虎生风,且几招下来攻多守少,看架势竟存得是同归于尽之心!偏偏他的对手也是不畏死的主,铁珊瑚哪里管那许多,依然我行我素出剑,以至于几次都差点儿被花锹击中,却是恍若未觉般全不在乎。
她不在乎,有人在乎。铁老爷子把短须捋了又捋,几次都似准备开口,最后却又皱眉闭上了嘴,只是焦虑地握紧了拳头。练儿也一改之前漫不经心,手中助我运气,眼却专注看了场中,连这边已调息完毕了都没注意到,在我轻轻按下她手后也只是飞快瞥来一眼,问道:“要去给伤口上药么?”见我摇头,便不再多言。
此时身上外伤已然凝血,并不用急在一时,比起包扎处理这点皮肉伤,铁珊瑚的这一场复仇之战,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说起来心底有一种奇怪的义务感,哪怕是作为看客,也觉得有必要将一切从头到尾尽收眼底……自己如此,想来练儿亦如此。
我与她,是她与她的见证者,从始,至终。
两个杀红眼的人斗在一起,场面说不上多精彩,却是凶险频现。应修阳更老奸巨猾,纵使拼命,也打着自损八百杀敌三千的主意,每次出手总试图以小代价换对方更大代价。而珊瑚却恰恰相反,她虽未听到练儿心声,却大约早抱了同样心思,不想对方死得太容易,那积郁许久的怨与恨,悲与愤,如今终于能借由剑锋发泄出来,只怕她此刻比那山穷水尽的对手还要疯上半分!
转眼又再战了一盏茶的功夫,场中更趋白热化,应修阳身中数剑,虽都不在要害,却已是鲜血淋漓狼狈不堪,想来也是疼痛难当的,只是仗着武功颇有根基还算忍受得住。他虽状似拼死,但实际人之常性是伤得越厉害越恐死亡,求生之心令他最后将一把花锹盘旋急舞,护在周身,与剑锋稍有磕碰就是铿锵刺耳的一声金响,仿佛火花四溅。
他狼狈,铁珊瑚未见得就多占便宜,她也硬捱了好几下,好在那花锹保养不当,充其量只能当钝器使,应修阳终究非力大之辈,那锹打在身上还不至于筋断骨折,舞得久了,力道更是渐渐不济,慢慢让珊瑚再度占了上风,看得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场中又刺中一剑,这次珊瑚下手重了,竟是将个左耳切去小半,应修阳半边脸顿时满是鲜血,饶是他再老江湖也疼得惨号不已,却紧接着两眼一翻,蓦地狂呼道:“老子跟你这小贱人鱼死网破啊!”招式骤变,一手持锹一手出掌,那掌法凶悍之极,每一击都挟着风呼呼作响!
“珊瑚小心!”几乎同时,就听练儿在身边大声提醒道:“留神他手心之色,这掌有毒,沾不得!”她这一喝全场皆惊,自己依言留神一看,旋即也发觉那应修阳掌心带乌,虽然成色黯淡不足,却极似金独异的绝学阴风毒砂掌,也不知怎么给这厮学了去,虽然只是一星半点儿的皮毛,但此时祭出来也是颇为棘手!
应修阳之前迟迟不用这招,想是有自己的顾忌,此时使出来才算是真正拼命了,攻得如若疯虎!珊瑚被练儿出言一示警,又不知深浅,本能提防起那只毒掌,反倒被铁锹连连击中好几下,身形受滞,顿时形势大变!须知那铁器打在身上还好说,若是直击中头部等要害,后果比中一剑还要不堪设想!
我们明白的事,对手当然也明白,应修阳面露喜色,把一柄锹催紧,招数铺天盖地直往珊瑚头上罩去,围观人中响起一阵惊呼!在惊呼声中铁珊瑚咬紧牙关,将青锋剑舞了风雨不透,似将仗着细密剑法化去所有攻击。
两道身影交接,生死一线之际,原本势大力沉的铁锹忽然微微一顿,对于瞅准空隙闪身避过前两击的铁珊瑚而言,这正是绝好的反攻之机,可她却不知为何没有动手,反而瞥了一眼外面。而那铁锹一顿之后又是疾风暴雨的攻来,其中夹杂着应修阳暴怒的叫骂声。
激斗中这转瞬即逝的细节少有人能注意到,我却和练儿对视一眼,双双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铁飞龙。
铁老爷子一心紧着女儿,全没察觉我们的视线。只见他双眼盯着场中,手却不经意般摸着身边假山,五指微曲,就抠豆腐般从上面抠下了一小块岩石,他不动声色地将小石块收在手中搓了搓,碎成更小块,然后垂手那么轻轻一弹……
靠自己的轻功是来不及了,只将将够在练儿背上推了一把,说时迟那时快,练儿也几乎是同时跃身而起,速度迅捷无伦,流星赶月般掠去凌空虚虚一抓,就已将老爷子发出的小石块悉数纳入掌中。
“玉娃儿!”铁飞龙懊恼地叫了一声,脸色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尴尬,他何尝不知道铁珊瑚决绝的复仇之意,怕只是受不住眼睁睁看自己女儿处于这般的危险境地,才想要偷偷出手相助的。练儿当然也明白,所以笑吟吟落地走过去,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又被一阵惊呼引得回过了头。
被惊呼提醒的还有我与老爷子,就在刚刚我们三人这片刻分神之际,场中又有了突变,铁珊瑚避开了大部分的攻击,却在最后一式跃起身时被铁器击中了小腿,这最后一式应修阳拼尽了全力,一击之下传来了清晰而低沉的闷响,仿佛什么折断的声音。
“阿瑚!”毕竟骨肉连心,饶是铁老爷子见惯风雨,此时也叫出了声,他似乎身形一动,却被练儿在身旁坚决按住了,两人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场中铁珊瑚却朗声大笑起来,她额边因痛楚滑下了汗,却似笑得极痛快,边笑边道:“应老贼,刚刚那一下,算是我还给你的!唯独讨这份仇,我铁珊瑚绝不会假他人之手!到阴曹地府去给九娘赔罪去吧!”话音未落手腕一翻,剑光森森,赫然也换了一种打法!
铁珊瑚之前招数都是家传剑法,铁飞龙最擅长内功拳脚,剑法虽一流,倒无甚出奇,如今她一转招数,却瞧着竟有几分眼熟,再仔细一看,这分明是杂糅了我与练儿一门的招法!心中先微微愕然,接着忆起她当年不正是因为偷学剑谱才被逐出家门的么?旋即就又释然,视线不期然投向练儿,恰好她也正抬眼望过来,或者彼此心中都有几分感怀吧。
珊瑚有自己的自尊,被逐出家门后,也未见她用过偷学来的剑招,如今再度使出已有几分变化,融入了她使箫的手法,有些自成一路,所幸威力不减。都是半路出家,那半吊子的阴风毒砂掌岂能与师父一招一式精雕细刻的心血相提并论?转眼应修阳就给迫得大溃,身中数剑,寒光翻飞中,几根手指都给悉数削去,顿时血流如注,滚地狂嗥不止!铁珊瑚不依不饶做完这些,才嘶声大喝一声,这次却不用剑,而是卯足全力运起掌风,先击在应修阳胸口震断了他肺腑心脉,再一掌将其天灵盖拍得粉碎!
受这两击,那个恶贯满盈,三番五次为我们带来许多麻烦的躯壳,就这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致死眼中都满是惊惧,仿佛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下场。
整个院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没有谁会为这种人死去而感觉沉重,所以沉默中有淡淡的轻松弥漫开来,老爷子卸下大石般动了动肩膀,与练儿相视一笑,紧张围观的人群也隐隐松动起来,都过去了,想必这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自己也不例外。
然而下一瞬,持剑默立的铁珊瑚却蓦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脚上的伤仿佛没造成多大影响,转眼她就越过人群,消失在拐角之处!
……不好!片刻的错愕后心中一个闪念,猛然意识到了这算是什么,也无法招呼谁,自己赶紧拔腿奋力追了上去,只盼还来得及!
冲出院子后不多远,练儿就追了上来,匆匆对视一眼,彼此已经心知肚明。我们俩的速度已算是迅捷无比,练儿是全力而行的,从追上到超过我只花了少许时间,一转眼已遥遥到了前面,可如有神助般的,这一次铁珊瑚竟似乎半点不逊色给我们,或者也是因为路途本身很短的缘故吧。
是的,对于脚程快的人而言路途很短,只需要穿过蜿蜒的走廊,再绕过两间别院,就到达了慕容冲养病的那间左厢房。
我闯进去时,练儿已经站稳了脚跟,房中局势是一目了然的,龙总镖头和杜明忠已经是措手不及,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几步开外,床榻上的慕容冲半撑起身子,他的面孔有血色,却并不很自然,应该是被药性激发起的,而铁珊瑚就在站在他眼前,冷森森还染着血的剑正直指着他的咽喉。
铁珊瑚的眼神有些发直,刚刚的血腥厮杀与复仇感不知对她的心性有多大影响。在场之中,我无法开口,练儿也索性抱臂旁观不说话,剩下龙总镖头和杜明忠倒是小心翼翼在劝,可惜身为局外人,那些劝告无疑也落不到当事人心里。
“阿瑚!你要做什么?别胡闹!”紧跟着进门的是铁飞龙,老爷子见此景面色一愠,却也不敢贸然冲过去阻止,铁珊瑚杀应修阳时的种种举止与平时全不相似,大约也令老爷子颇感忌惮,所以哪怕沉着脸呵斥,他语气也并不是很重,反倒带了几分恳求道:“珊瑚,你忘了爹是怎么告诉你的么?这人确实做过恶,却不是首恶,何况他已幡然醒悟,还因救你老父亲而九死一生,这笔仇,咱们铁家不能记在他身上啊……你之前不也懂得的么?”
闻言,铁珊瑚仍是木雕泥塑般默然不语,一动不动,反倒是床榻上的慕容冲开了口。“在下……谢过铁兄的一番美意……”他虽能开口说话,却明显气息不稳,断断续续支撑着道:“只是……这所谓救铁兄性命……在下、在下也担当不起,那些人想必……想必本就是跟踪我来的,我为此挨铁兄一掌,也是……咎由自取……”
说到这儿,他无奈地苦笑了笑,转而盯着铁珊瑚,颤巍巍抱拳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若无我慕容冲,当初那件事确实、确实是可以避免的……铁姑娘你有权讨债,我,我这半条命……听凭处置。”
他费力地说完这些,似乎已精疲力竭,却还是强撑着没倒,似乎在等待一个结局。“我不会饶过慕容冲,但也不会现在就对他出手”,此时脑中不知怎么,回想起了几天前铁珊瑚对我说过的话,这句话的后半段她没能够做到,那么,前半段呢?
这一次,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答案。但见铁珊瑚冷冷一笑,手中银虹蓦然闪过,在铁老爷子大呼住手的喊声中已是手起剑落,径直往慕容冲头上斜劈而去!伴随着皮肉开裂的声音,挥出了一串血珠!
慕容冲低沉沉闷哼了一声,颓然倒回床榻,枕上额上已沾满了鲜血。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瞬息过后,龙总镖头和杜明忠才“啊”地一声扑上去查看,却还没等细瞧,那满头是血的人却又倏然睁开眼,虚弱地一抱拳,低低道:“……多谢。”
对此铁珊瑚毫不理睬,只是手中已多出了一簇发,发根处还连了些皮肉。她左手捏着这簇发,右手仍持着剑,一声不吭地走到屋外,掏出怀中的小灵牌,将染血的发和染血的剑交叠着供在灵牌前,郑重地,深深地,拜了三拜。
做完这些后,她又突然站起来,返身走到铁飞龙面前,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这时候才终于开了口,只是开口时的声音毫无情绪,仿佛呆板而僵硬的机械一般。
“爹爹。”铁珊瑚开口道:“女儿不肖,诸般愿望已了,从此心中无爱无憎,再难起波澜。若爹爹允女儿如此,女儿将倾余生膝前尽孝,虽不能有儿孙绕堂,也当竭力奉您颐养天年。而若是爹爹执意不允……那不肖女唯有剃度出家,从此青灯古佛,日日夜夜为您诵经祈福,望乞爹爹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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