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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觉得心中隐隐有什么,但终不知这是什么。
之后各方面都没出过什么岔子,先是客娉婷顺顺当当讨来了奶水。她也没对村人多费口舌,只道公孙雷在外面惹来仇家,以至夫妻俩双双殒命,幸有侠客路过救下孩子,如今正嗷嗷待哺。其实昨夜的异动村中人大多晓得,加上那公孙雷平素就是非颇多,也并不觉奇怪,只是一边摇头唏嘘一边送了许多牛羊奶,倒够数顿之用了。
另一方面,铁飞龙则出乎意料地显出了照看孩子的本事。他一改平素粗鲁,叮嘱人做这做那乃至亲手换尿布哄孩子,反而比照顾了十天的客娉婷更井井有条。与这两人相比,自己就显得外行许多,且不说没什么经验,此世更是缺那许多便利,连用小勺哺乳都是个技术活,我只试了一试就当机立断交还给老爷子,自己只去做些打下手的杂事。
待到临近晌午,孩子早已打着奶嗝在铁老爷子臂弯中沉沉睡去,这时候练儿也一阵风似地落回了院中。她左手拿着包袱右手拉着铁珊瑚,虽显得风尘仆仆,倒也是神采奕奕,问起来就笑道途中一切顺利全无意外,连采买东西都未遇过刁商。
至此,我便觉得之前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妥只是一贯的多心作祟,毕竟自己怎样的性子自己有数,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发生当然最好,便就此放在了一旁。
各自忙了半宿加一早,大家也都乏了,客娉婷下厨去简单热了点米粥切了点咸菜,众人围坐着吃了顿清淡的果腹了事。那女婴似也冥冥中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连睡梦中都绝不愿离开人怀抱,老爷子只得弄了个篮子将其放在饭桌边,没事逗弄两下,这才算对付过去。
待到吃饱喝足,总算是定下心来。围坐桌边,老爷子一边逗弄孩子,一边问起客娉婷之后打算如何处置这婴孩,大约是半日间处出了感情,他之前呵斥练儿时虽说得全不在意,但此时言辞之间分明颇为关心。
客娉婷一直忙碌到现在才得以喘息,显并未深究过这一问题,此时问起就显出了愁容,她左思右想,最终叹道:“除了这儿,世间我仅有娘亲那里可去。但她如今虽得享荣华,却……多行不义,我也不想再回去过那昧心的贵气日子。何况师恩如山,只余这一血脉,我说什么也得将之带好,更不能去那些腌臜之地……思来想去,也只有暂且留在这里,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还不知道我们皆已从慕容冲口中知晓了她的身世,所以这番言辞之间颇有闪烁,但心意却无疑显得十分坚定。
这回答似早在老爷子意料中,他也跟着叹了一声,拧眉道:“话虽如此,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独自在这荒僻山村带个婴孩,何其不易?再说若我昨夜没看错,你习武尚短,得红花鬼母真传不到三成,倒也不必这般赔上女儿家的半生……不如找个无子无女品行又可靠的人家,给些钱财,或者能托……”
我不知老爷子为何要如此试探,却见未等他说完,客娉婷就跳起来道:“不!”待觉察自己的失礼,她赶紧又欠了欠身,眼中闪过歉意,口中却道:“我知前辈是为我好,但确实不必。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便是我娘亲,她孙女便是我侄女,此事我客娉婷责无旁贷!何况……”
她语气缓了缓,又道:“何况师父其实很好,待我绝无藏私。不过是这武艺高深,我只懂死记,未能融会贯通而已……只要假以时日苦练,不敢说继承恩师衣钵,但想来也不至于辱没了师门,要保自己与侄女平安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客娉婷虽没闯荡过江湖,但对江湖规矩却颇为笃信,一席话说得义正词严。铁老爷子倒也并未因这番抢白而显出不快,反而捋了捋短须,微微露了点笑意。我在旁边见到这笑容,心中方一动,隐隐觉察了他这么做的用意。
有所觉察的何止是我一人,练儿虽不善察言观色,但此时似也有所动,凑上来就笑道:“娉婷妹妹讲得对,不过义父也有道理。我看啊不如这样,妹妹你与其一个人带着孩子留在这苦地方,倒莫如求求我义父,让他老人家收了这娃娃做干孙女!我义父铁飞龙是山陕一带有名的豪杰,为人又最是古道热肠,他那里虽说不上家大业大,但宅子里多住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练儿自己与铁老爷子意气相投,便将人说得天好地好。听着明明脾气古怪的铁飞龙都快被她夸成一尊菩萨了,我在旁未免有些觉得好笑,但另一方面亦觉可行。这客娉婷既受得了红花鬼母,那铁飞龙的臭脾气对她应该也不算什么,只要老爷子愿意,未尝不算是皆大欢喜……只不过……
只不过……觉得可行之余,总觉得似乎漏算了什么……正在苦思冥想之间,突然,练儿身边有身影一声不吭地蓦然站了起来,身后椅子就发出了干涩刺耳的一声响!
因这突兀声响,原本安睡中的婴孩顿时被惊醒,也随之哇哇大哭起来。老爷子赶紧抱起来哄,余下惊异莫名的客娉婷和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练儿齐刷刷望向发声处。那蓦然立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铁珊瑚。她此时正沉着一张脸,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也不说什么,转过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这就是刚才漏算的么……无言地揉揉眉心,自己也站起身来,手一摆阻止了其他人,道:“我去追她,老爷子您只管安心让这孩子止哭再说。而练儿你……”我对她使了个眼色道:“你先负责让你的娉婷妹妹明白,明白珊瑚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好么?”
迈步出来,见院门仍是关闭的,就知铁珊瑚并未走远。最后在那荒僻的后院寻见她时,这女子正站在两座新起的土坟包前,默默无言低头看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吸了口气,想了想,却还是闭上嘴,只是同样默然着负手走到她身后站定。明明已能说话了,也正该是说话相劝的时候,但心中总觉得其实不必,所以仍选择了沉默。站定陪她就是,从前几次的相处来看,铁珊瑚已不再是孩子,若有需要,想来她会主动开口的。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突然,那低头不语的人就慢慢抬起左脚,然后毫不犹豫地踩在了一座坟包上。这还不算,还用力左右碾了两下,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泄愤。不消说,这座坟包前的木碑刻着的,正是那复姓公孙的名字。
“虽然唤做公孙雷,但其实这便是金独异的独子吧。”
单脚踩着坟包,铁珊瑚终于开了口,口气乍一听是平静的,内里却潜了不知多少波涛汹涌:“我之前还在与你说,再大的恩怨再多的恨,也是姓金的罪孽,与他家人无尤……但是,当今日在路上听练姐姐说了昨夜见闻后,我却恨不得该早点来杀了这厮,省得他害女人!”
她咬牙切齿,我默然倾听。
“听说……此人自幼随母,并未与那姓金的相处太多……”
终于,她转过头来看了我,幽幽道:“但结果他却仍生成了这幅德行……竹纤姐姐,你说,血脉这东西……奇怪不奇怪?”
闻言心中一紧,原以为珊瑚是因为见到了仇家子嗣心中别扭,再加上老爷子对孩子颇为上心,练儿刚刚又在旁胡乱撺掇着,以至令她难耐胸中不快,谁知道她竟是生出了这种念头!
胸中不快倒也罢了,这种念头不消去却是万万不可,想了想,我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道:“血脉之说,不可不信,不可尽信。人活世间本就可善可恶,五五开的事,倒不一定与身上血脉有干系……你看江湖中所谓的虎父无犬子,也是教养得当,并非生来就能打遍天下。同理,为非作歹之辈也该是一样……”
边说边偷眼瞄她,铁珊瑚并未看我,仍是低着头不知盯着哪里,但至少是在听的,所以自己便一鼓作气道:“常言道人之初性本善,其实我并不苟同。不过就算非善,倒也并非就是恶,我想与万物一般,人生而混沌,甚至比万物还混沌些——马驹出世便能立能跑能吃草,人若不教恐怕连走路都不会,就……”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就拿你练姐姐来说,即使如她般天赋异禀的人物,记得幼年我们初见时,她也……”
倒不是真想揭谁老底,不过是讲到这儿需有个具说服力的实例,还想让气氛轻松一些。但某些人真是不能背后议论的,这里才开了个头,那厢就有呵斥声传来道:“呵呵,什么叫拿你练姐姐来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一句话,前半句时声音还隔得老远,后半句就已在耳边,一阵风卷过发梢,两手连后背就皆落入别人掌控。练儿将下巴往我颈间一搁,越过肩头对铁珊瑚道:“珊瑚妹妹,这人在你面前偷讲我什么坏话?速速对我言明,我好罚她!”
她倒来得真是时候……我想自己此刻笑容一定颇不自然。不过歪打正着,被这么打岔一闹,珊瑚之前紧绷的神情还真放松了些许,她甚至微微勾了点唇角,道:“……练姐姐你休要审我,我俩才说开没几句,刚起了个话头就被你跑来捉个正着,后面的一句都没听着,我也好奇得紧。”
练儿这么一听,就偏过头来看着我,似笑非笑道:“哦,既如此倒是我不应该了。那还请夫子你继续,要为我珊瑚妹妹答疑解惑才好。”
是想缓和一下氛围,但却绝非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暗忖不能再继续扯那关于学走路的话题,却又不能不继续。好在急中生智灵光一现,当即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其实我是说,幼年初见时师父曾拾了个襁褓残布,上面分明记着练儿乃儒生之后。可习文学武起来,她却独爱一样,至今也不喜书卷。可见血脉之说未必可靠,珊瑚你不必太忧心那婴孩为恶……至于如何处置她,虽说给老爷子收养不失为个法子,但若你心中别扭,我们绝不让你为难,对吧练儿?”
这话连消带打,蒙混过关之余,顺便也将珊瑚的心结点给了练儿。她果然会意,虽含笑瞥我的一眼中分明还带了疑心,却并未追究,而是顺势改口道:“我还道怎么了,原来珊瑚你担心这个?此事……算她讲得有点道理。师父说我爹是个毫无担当的穷酸书生,你看我可有半点影子?而且啊……”她眼珠一转,抚掌道:“而且那可是个女娃,要说像大约也是像红花鬼母吧?那红花鬼母你也见过的,脾气倒和你爹有几分相似,有趣,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哈哈。”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似不愿放弃,铁珊瑚听了只勉强一笑,并没接话。练儿似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倏地神色一变,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过了一会儿道:“咦,有练家子往这边来了。”
我与铁珊瑚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但当练儿变了神色时,我俩就知有什么不对,如今听她一说皆毫不怀疑,只是珊瑚皱眉道:“真的?奇怪了,这么个荒僻之地怎么一天到晚有江湖人出没,莫非是昨夜的人约了帮手,又去而复返?”
这猜测倒有几分合理,我转头问练儿道:“能听出来有几人么?”她当下伏地又听了一阵,回答道:“不多,只有四个人,都骑马。马蹄声还算轻盈,要么骑马的个个骨瘦如柴,要么身法都还过得去。”
这就不对了,我摇头道:“昨夜那几人多是练硬家功法,脚步扎实有力,走路时并不刻意轻身提气,没道理骑马反而变了。”珊瑚亦是满面疑惑,倒是练儿干脆,笑道:“有什么好猜的?马蹄声是冲这边来的,再过会儿怕就要到门口了,人家送上门来,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她素来身随意动,说完一手一个拉了我与珊瑚就往外奔去。结果刚到前院正遇上铁老爷子和客娉婷也走了出来。此时马蹄声果然已近,客娉婷的脸上多少有些慌张,却犹自强做镇定,而老爷子见我们三人就是一挥手,叫道:“来来来,正好,都随我退到这里厢房去。”
“义父,究竟怎么回事?我正想看看哩。”好奇心不能满足,练儿多少有些不乐意。老爷子也不管那许多,不由分说将我们都推搡进里屋,这才低声道:“客娉婷那小丫头说听马铃声响,来得应该是她母亲那边的人。她那个娘两个月来都在遣人寻她回去,她千躲万躲,没想到还是被寻到这里。此事是人家私事,咱们不宜过问,还是退到一边得好。”
“即使如此咱们也不必藏进里屋啊,跟做贼似的。”练儿尤在不悦中,这次倒不用铁飞龙再解释,我屈肘拐了拐她,道:“忘了么?你和老爷子,还有珊瑚,都是闯大内出了名的刺客。虽说来者未必认识你们,但总得以防万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总不好意思当着你娉婷妹妹的面,将她娘亲的手下宰了吧?”
“这是其一。”铁老爷子也在旁帮腔道:“其二,一会儿他们见面,谁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那小丫头还不知道我们晓得她身世,她不说破,咱们也索性装不知道好了。”
我与老爷子一应和,练儿是难得被堵的没脾气。其实她又哪里是真心不悦?不过顺口说上几句罢了。此时讲不过也不恼,只是对外面隐约的动静和说话好奇,就偷偷开了一线门缝往外瞧。她惯于隐匿气息,我和老爷子料那区区几个侍卫还没察觉的本事,是以也并未干涉,再过一会儿,连自己也不知不觉被外面的谈话吸引了。
此时客娉婷已将四个人引到了厅中,正让他们坐下说话,只听得其中一人回道:“多谢宫主赐座。”这宫主音同公主,若非慕容冲养伤时对我们提过,几乎定要误会。不过能被底下人如此尊称,可见为其所享地位如何。
不过客娉婷自己却显得颇不喜欢,她道:“你们不必如此,我再不是什么宫主,也不会回那里去。”另一人就答道:“宫主请勿如此。奉圣夫人思念您到茶饭无心,夜不能寐,宫主若不回去,只恐她会思念成疾。”
客娉婷能断荣华富贵,却终究不能断母女亲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已涩了不少,她低声道:“是么?你们……你们给我说说宫中的近事吧。”
连我们都能听出她只是想探听母亲的情况,那四个人却似走了眼,最先开口的那人此刻就笑道:“宫主是明白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是回去的好,何必为赌气屈尊在这么……”他语气满是嫌弃:“这么个破地方。”
这话显然是惹了客娉婷,再听不到她回话,那几人却还自以为是地在设辞婉劝,一个道:“宫主您何必委屈自己,您这身份,旁人求还求不来呢。”另一个也附和道:“是啊,奉圣夫人和厂公如今谁不巴结?有好几省的督抚送了重礼求厂公收做干儿,他还不愿意收,却独独想念宫主,还亲自叫我们务必将官主寻回。”
他们不提这茬还好,身世乃客娉婷的一块心病,不提这茬尚可说话,一提这茬只怕是到此为止了。果然,就听了一声拍案响,而后是客娉婷大声道:“休要再提!烦你们就此打道回府替我禀告母亲,叫她自己保重,我是绝不回去的了!”
她语气决绝,含怨带怒,那几个人被慑住般沉默了半晌。半晌之后,气氛却不对起来,只听得离椅之声,那领头的沉声道:“宫主……宫主,您这样可叫我们怎样向奉圣夫人和厂公交代?那两位的话比天都大,哪怕惹恼了宫主,只怕我们也不敢不从啊。”随着他的话,其他三个人也都站了起来,脚步纷纷,却似乎摆了个包围之势。
听到这里,练儿冷哼一声,推门就走了出去。她此举虽是擅自而为,却也没什么不对,我与铁老爷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就听她边走边冷笑道:“哟,你们想绑架吗?强盗的祖宗可就在这里,你们招子放亮一点,要绑肉票也得要我玉罗刹点头!”
她是存心管这桩事,索性将名头也一并亮了出来。果然,我这等默默无闻的还好,玉罗刹和铁飞龙却是大内卫士谁人不晓?这一下突如其来,四个人全慌了。老爷子还嫌不够,也添油加醋道:“女儿,不要吓唬他们嘛。各位远道而来,再坐一坐,再坐一坐。娉婷是玉娃儿的妹妹,也就算是我干女儿,你们请她回官就不请我吗?哈哈,我干女儿回去做官主那是不错,可你们叫我这老头又倚靠谁啊!要请就该连我也一同请去!”
练儿闻言一拍手,跟着笑道:“是呀,我和娉婷妹妹亲如一家,难舍难分。你们要请,便连我也要一同请去。御花园是很好玩的,以前你们不请我也去过,若得你们邀请,就是她不去,我也定要去了。”
与这爷俩相比,我与珊瑚在后面沉默许多,实在因为没必要再开口说什么。这老少两位魔头一唱一和,早已将那四人吓得是面色忽青忽白,过了半晌,那领头才挣扎说出几句话来:“几位……几位要去,待我回去禀过奉圣夫人和厂公,再……再行邀请吧。”
练儿最不待见奸贼,顿时冷笑道:“谁理你们的什么夫人什么公!”那领头也没指望她同意,定了定神,又道:“我们……是打前站的,随后还有大队人马来迎接。其中有些和两位曾交过手,见了只恐不便。还是我们回去先疏通解释的好。”
他拿话点出后面还有援兵,只可惜眼前人物如何会怕,练儿闻言笑得更愉快,忽而身形一晃,就将对方悬挂腰间的兵器取在手中,冷笑道:“那可正好,我是很久没打过瘾了,你们有大队援军?哼,哼!可别让我失望!”
她小露这一手,对方已吓得面无人色。铁老爷子又在旁道:“玉娃儿,你抢了人家的打狗棒做甚?”练儿笑道:“这铁棒不是用来打狗的,这是大卫士的兵器,是打人的。”铁老爷子闻言将铁棒拿过,掂了掂量道:“我平生最恨恶犬,这铁棒既不能用来打狗,要它何用?”说罢随手一拗,折为两段丢在地上。
演到这一步,火候也该差不多了,我默默伸手捅了捅旁边看呆了的客娉婷,示意讲话,她这才回过神来,喝道:“你们……你们还不走?我是绝不回宫的了!”练儿也道:“不走,难道还盼我们父女送你们一程吗?”
就算身手不错,到这时候四名侍卫哪儿还敢多事?急急忙都争先恐后的仓皇而去,屋外马蹄声听着简直就是抱头鼠窜,哪儿有来时的威风。
见成功吓唬住了人,练儿与铁飞龙相对大笑,笑完对我道:“你看,书中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也是能做到的!” 我向她回笑了笑,又见客娉婷站在那里仍是愁眉不展,老爷子自然也看到了,便大声道:“别发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咱们在,他们拿你没奈何的!”
“不是这样。”客娉婷勉强笑了笑,解释道:“我自然知道有大家在是无碍的,不过总不能长久……他们既然查到了这里,迟早会再来骚扰,看来此地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说到最后,就又没了声音。
话题说了一圈又转了回来,练儿抬头看了看我身后,大约是觉得铁珊瑚的脸色并不难看,便又笑吟吟开口道:“义父,之前我们还在提这个,您尚未表过态,还是听您一句话吧,愿不愿意收个奶娃娃来玩?”
铁飞龙张了张嘴,未待说话,“不,不必!”竟是客娉婷率先开口阻拦了起来。
一声脱口而出后,她有些怯意望了我身后方向,道:“那个,珊瑚姐姐……容我叫你一声姐姐。之前,练姐姐都已对我……说过了……你的至亲被我师公害死,你对那孩子有些芥蒂,这半点也不奇怪。放心,我绝不会再害你心中难过的。”
练儿再是不拘小节,这件事当着老爷子的面应该也是挑拣着说的,不过即使只说是至亲,客娉婷也当知晓其严重性。然而她在极需帮助的情况下,还能主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仍是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她说过之后,屋中安静了片刻。练儿似没想到这一出,蹙眉闭上了嘴。我正待想回头看一看铁珊瑚的脸色再做定夺,却听铁飞龙突然开了口,他沉声道:“是。娉婷这丫头说得不错,我老头子是看那奶娃娃挺顺眼的,不过,若要将她收做亲人,害自己闺女心中难过,却也是万万不可的,此事休要再提。”
“义父……”练儿略显着急地叫了一声,却被铁老爷子手一摆,他自顾自继续道:“不过,收干孙女之事不可再提,收干女儿却未尝不可。之前我当着那些人的面说你是我干女儿,老头子讲话素来一言九鼎,说了就算数的!你这丫头却如今都不叫一声义父,不会看我不上眼吧?”
这话谁也没想到,事情霎时又急转直下,原本客娉婷和那婴孩就是不分开的,认谁做亲戚其实都是一样。练儿顿时抚掌大笑,连声叫好。
而自己欣喜于老爷子急智的同时,心中多少也有不安,所以赶紧不动声色侧过身,却还来不及打量铁珊瑚,就听那客娉婷回答道:“可是……可是……”
原该欢喜的事,她的声音却不知怎地愈发凄楚,最后才下定决心般,毅然道:“可是……你们有所不知,我,我其实是……是我娘与别人私通所生,是……是那魏忠贤未进宫前的私生女!流着这般肮脏之血的人,当真,当真配被铁老英雄收做义女么?呜……”咬牙说到最后,她已是掩面泪水涟涟。
也凑巧,话音落地时,自己正好将目光转到了目标身上,就见到铁珊瑚满面木然,却是目光闪烁,写满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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