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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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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当时快,从我们飞身上屋,一眼瞧清院中的局势,到客娉婷吃亏,练儿怒拔宝剑闯下助阵,不过是须臾的事。须臾之间但见剑光一闪疾若惊飕,只一个照面,那粗豪汉子的手腕关节处就被刺了个血窟窿,练儿刺穴手法本就高明,此次带怒意出手更是毫不留情,那汉子一中剑,立刻痛得滚地狂号不止!

这番身手之快无法形容,待汉子哀嚎倒地,场内的人才看清来者是什么模样,客娉婷护住被扯破的衣衫,又惊又喜的失声叫道:“玉……玉罗刹姐姐!”她不知练儿真名,脱口叫出诨号,顿时惹得场中观战者面色大变。

旁边观战者共有三人,都立在院中大树的阴影之下,应该是那粗豪汉子的同伙,之前因战局明朗袖手旁观,如今见伙伴一招受制,个个面色难看,其中和尚模样的人先叫道:“好啊!原来还有绿林道上的女煞星给撑腰!以为我等会怕不成!”说罢大吼一声,手挥禅杖就杀将出来。

见又有对手送上门,练儿正是求之不得,冷冷一笑就与人厮杀起来。我在屋上见她出手游刃有余,便先将目光投向那树阴之下。仔细一观察,心中越发奇怪,打倒了个大汉,跳出来个和尚,树下观阵的还有个道士和一位年将花甲的老人,简直是三教九流,这伙人的组成未免也太杂了些,心中暗忖事情或并不简单,我们初来乍到,还是该问个清楚好。

想是这么想,但练儿正杀得性起,她生平最痛恨就是男人欺负女子,叫停怕是不可能的,所以想弄清事情缘由么……目光转回那独立一旁的女孩身上,主意打定就翻身跃了下去。客娉婷正瞬也不瞬眼地注视场中,突然听得身后衣袂声似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松了口气,笑开颜道:“这位姐姐,原来你也在啊,太巧了!没你们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当初得你相助,如今得我们来助你,也算是善因善果吧。”点点头随口回了一句,却换来她惊讶道:“呀,怎么原来姐姐你不是哑……”说到一半似觉不妥,又赶紧捂嘴,惹得我失声一笑,对她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原本是想开门见山打听事情始末的,此刻见月色之下这女孩虽笑逐颜开,但面上犹带点点泪痕,说话时也总下意识瑟缩着身子,掩着衣衫破口,心中到底不忍,遂解了外套给她披上遮挡,才开口问道:“承蒙不弃,我也叫你一声妹妹好了……娉婷妹子,实不相瞒,我们是为了送还你师父的遗物才连夜而来,没想到迎面就遇上这么一出,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客娉婷自退出战圈后,先是一心看练儿打斗,后又专注与我说话,如今被这么一问,才神色复杂地扫了树下一眼,这一扫却突然就变了脸色,大叫起来道:“哎呀,怎么少了一个,不好!房中还有贼人!嫂嫂!”说着拔腿就往那亮灯的屋子冲去。

她这一嚷颇为大声,场内场外所有人都听了个真切,练儿出招愈紧,手腕一抖就是嗤一声割去对手半边僧袍,吓得那和尚吸腹吞胸才避开一劫。她正欲借此跳出圈外,那观战的道士却旋即也跳入战局,倒让练儿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来,气得直骂道:“哪里来的牛鼻子和老秃驴?这般助纣为虐,也不怕你们天上的主子发火!”

“别担心,我也去看看!”知道她心里着急,自己当即回了一声,情势当前也断不能再束手旁观,赶紧跟随客娉婷就往那厢屋奔去。前后脚眼看就到,蓦地却忽一阵风起,只见有个庞大身影从屋顶疾跳下来,只一掌就把厢房的窗棂打断,抢先纵了进去!

“什么人!”客娉婷差了几步未及阻挡,急得大喊,我却因为那身影的熟悉而略一迟疑。就在这稍一耽搁的当口,只听得里面卡喇喇一声巨响,一名大汉撞开大门被掷了出来!紧随而出的正是刚刚跃进去的身影,人未站稳就听得骂声道:“呸!人家孤儿寡母在房,你这下三滥想做甚?看老子抽了你的筋!”

这声音口气无一不熟悉,竟令两拨人同时叫了起来,那旁观的老头喊道:“来的可是龙门铁老吗?”我喊了声:“老爷子?”连场中忙着打斗周旋的练儿都笑起来道:“哎呀,义父,您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来者正是铁飞龙,他听得招呼咧嘴笑了笑,没理那树下老头,而是先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嘴却道:“有两个不听话的小妮子,我能不来么?若真想瞒过我老头子,出门时就不要误踩那花盆,须知我就住隔壁,能不有所察觉?不过你们的轻功好进展啊,我这老骨头在后头还真追得有些吃力,哈哈!”

这番话自然是对那场中之人答的。练儿听了嘻嘻一笑,手上挽个剑花解去敌人攻式,换招再刺之余,口中也不歇着,叫道:“义父你练得是实打实的内家硬功,那用像我们小辈这般取巧?闲话休提,要不要来收拾这帮恶贼?要不然我全一人独吞,就没您的份儿了!”

这爷俩你一言我一语,全没将在场之人当一回事,奇怪的是那些人却也没恼,看神情反比之前迟疑了些。老爷子瞪圆眼逐一扫过他们,这时才开口道:“玉娃儿,你且停手,我有话对他们说!”

听得老爷子的招呼练儿倒没倔,只是满脸奇怪的收了剑。她一收剑,那和尚与道士当即纵身退后,与旁观的老头并肩站回了庭院的大树下,被老爷子摔出门的汉子也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只有被练儿伤了手腕的那位一时半会儿还起不了身。

待人都站定,铁飞龙吸一口气,声若洪钟道:“霍老二!拙道人!智上人!好久不见,你们三人都是武林中以正道自居的老辈了,为何这次会给我遇见你们带了徒弟,半夜三更联手来此地欺侮妇孺之辈?”

那老头应道:“铁飞龙,你不会不知道吧?这里是红花鬼母藏匿之所,你与她不也是为敌的吗?记得当年我们邀你除恶,你虽最后因事不能前往,当时也未曾推辞!当年她为了救那无恶不作的丈夫,与我们西北十三名正道之士为敌,我等矢誓报仇,有何不对?”

铁飞龙听得怪眼一翻,望了天穹星辰,淡淡道:“此事我自然记得,只是一死百仇消,她已过世,你们晚了不止一步了。何况,与红花鬼母间的旧账,与她的家人徒弟何干?就算是有天大的恩怨,你们今夜做成这样……”说到最后他语气一转,伸手往那树下蓦然一指,义愤填膺地大喝道:“……这样也未免太毒辣了!”

之前还未留意那么多,此刻随着铁老爷子这一指,我才注意到院中大树另一面的阴暗处,似乎摇摇晃晃挂了个什么。再定睛一看,只见一张失了血色的脸在月色下苍白如纸,双目赤红突出,竟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呀!”这一幕太过突然,纵然已见过不少生死,仍是被骇得惊呼一声退了半步,练儿正收剑往这边走,见状不禁失笑,几步抢过来揽住我的肩打趣道:“怎么吓着了?原来你是现在才瞧见,我先还当你真是处变不惊哩。”手上倒是拍了拍后心,送来一股暖流。

吃了个哑巴亏,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心惊之余那一眼还是记住些许画面,我拉练儿手臂,不确定道:“那个树上吊着的死人,不就是……是……”却一时不敢看第二眼。

练儿这次倒没揶揄人,反而很爽快点点头,接话道:“是,这人正是红花鬼母那不争气的儿子,叫什么公孙雷吧?当初第一次赴京时我见过他,决计不会认错,看来你带的话他是听不进了,倒也……”说着说着却又皱起眉头,一双眼看看我,又瞧瞧客娉婷。

自己的思绪兀自还停在这桩意外中,对她的视线并未太在意,倒是一旁的客娉婷从刚才目光就流连这边,此时见练儿看她,忍不住泪光晶莹,上前半晌叫出一声:“玉罗刹姐姐……”又腼腆一笑,抹泪道:“当初寄简留书给你,我还道今生不知何时才能与你再会,没想到这么有缘,才隔了月余就得偿所愿了。”

“那是,正所谓……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能相会嘛。”这么一句脆生生的回答传入耳中,我才茫然转头,正看到练儿毫不见外地除下她自己的外衫给女孩披上,再随手将我先前为之披的那件掷回来,面上笑得略嫌古怪,道:“学什么解衣予人,也不想想自己是怎样的身子骨,你还是穿好吧,娉婷妹妹披我的就好。”

这……这也算是关心吧?是她一贯的表达方式……拿着手中衣衫,心中微觉别扭但未多想。那边铁老爷子与人又说了几句,无奈越说越话不投机,这时候那道人叫起来道:“老铁!你想反友为敌吗?”之前旁观的老头也怒道:“你看不过眼又怎样?你打伤了我的徒弟,我还未向你算帐呢!”老爷子哪里受得这般呼喝,顿时也不谈了,一声虎吼挥掌就劈去,院子之中顿时又战做一团!

这几个人都是老一辈的江湖人物,临战经验丰富,不易投机取巧,是以相对练儿,铁老爷子打法更扎实,对付他们也就更事半功倍。只见格挡对掌间真正是硬碰硬的相斗,那大和尚一个不慎,连手中精钢所铸的禅杖都几乎被拗弯了一截。

之前始终观阵的老头见势不妙,终于也一同跳将进来,几个人合而成了围攻之势!那老头刷刷卷起一团鞭影以攻为守,和尚与道人则一杖一剑左右分上,却还是占不到半点便宜,老爷子越战越勇,打斗之余还抽空招呼道:“玉娃儿,这是我的事!你可不准在一旁见猎心喜忙着助战!”

“知道啦,您老放心吧。”练儿瞥了一眼院中的打斗形势,明白没有大碍,遂朗声道:“这三人刚够您尽兴的,我若来抢则都不能过瘾,留给您就是了。”随后一低头,对客娉婷轻声笑道:“他们久战之下绝非我义父对手,不必忧心。所以娉婷妹妹,咱们且先来叙叙别后之情吧……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又发生了什么事?”

听练儿前面这么讲,客娉婷的神情就放松许多,再听后面问起,顿时眼圈微红,未语先叹……过了好半晌,她才唏嘘地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这也正是我之前想探听的,自然就没上前打断的道理,而是默默穿好外衫,立在练儿身后一同听着。

原来客娉婷离开皇宫后实在无处可去。她虽有些本事,但从未闯荡过江湖,除了自己老家就只在红花鬼母这儿待过,加上之前得知师父死讯,自然想过来看看。结果一来才发现原来有大变化——她那名义上的师兄,红花鬼母之子公孙雷,几年不见竟成亲了。对方是个略有姿色的普通乡下女人,如今已连身孕也有了。

客娉婷对公孙雷本无好感,但见到他已成家立业,以为不一样了,便将听来的噩耗如实相告。谁知那公孙雷听了虽是哀伤,却也就此失了束缚。他品性本就顽劣,之前全亏有人以雷霆手腕束着,如今没了管教,渐渐又开始为非作歹起来,常在外寻花问柳,弃即将临盆的发妻在家于不顾。

见这一幕,感念师恩的客娉婷无法置之不理,只得暂代为照顾。还算好,十日前那妇人顺利生下一女,只是产后体虚一直卧病在床。可叹公孙雷得享天伦不知珍惜,反而嫌发妻不能碰而越发拈花惹草。他之前看上个镖客之妻,见人家常独守空闺就数度前去勾引,却非但不能得手反遭痛骂。公孙雷一时怒起,竟在一个晚上偷去将那镖客的妻子用强……最后逼得人家悬梁自尽了!

那镖客来报仇,公孙雷和他打得不分胜负,抛出母亲名头才将人吓退,不料这镖客正是红花鬼母当年仇人的徒弟,他师父闻讯后立即约了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友连夜过来。公孙雷哪里是对手?当时便被打去半条命,最后强行吊死。只可怜他那发妻,眼睁睁看着一切不说,还听别人将他那些寻花问柳的罪状一条条数出来,气得当场晕死过去。

客娉婷自知无力救公孙雷,也明白他所造之孽确当一死,所以并未抵抗太多。谁知他们处死了人不算,那镖客和他的师弟怒火未熄之下,竟一个冲进了屋,一个要擒客娉婷,打算行侮辱之事报复回去……幸而天可怜见,偏生这么巧这一晚我们也有事连夜赶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女孩说到这里,已是几度掩面落泪,她一番好心却连遭厄运,想来也是心酸不已。练儿抚肩安慰着她,眼中却已是怒火中烧,这火既是对那打算行报复之事的师兄弟,只怕更是对公孙雷而起!此事果然另有隐情,我与她换了个眼神,点点头,便转身对院内叫道:“老爷子,烦请住手!”

这时院中打斗已十分激烈,对手里那老头大叫一声,似是刚给掌力扫中。铁飞龙劈中了对手主力,迫得他鞭法散乱,正在乘势破敌之机,闻言不免有些犹豫,练儿见状又亲自喊道:“此事不能全怪他们,义父住手!” 铁老爷子这才愕然收掌,跳开了几步,不解道:“说什么呢?他们携旧怨报复,迫死人命,凌&辱妇孺,心狠手辣,罪恶滔天,怎可以轻易饶过?”

不待我们接口,那干人吃了亏,知道不该硬碰硬,早抢话道:“谁说是携旧怨报复?我们是想来寻红花鬼母的,但既然她已死,她的仇我们不必说了。”说罢那老头又伸手一指公孙雷尸身,咬牙切齿道:“可她的宝贝儿子,迫&奸我徒弟的妻子,令她悬梁自尽,如今我们将他吊死一报还一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事情解释开来,铁老爷子也终于明白了。那帮人自以为占了道理,紧接着又想算我们不问情由出手伤人的罪,却没说几句,就被练儿迈前一步,冷森森道:“我有话说!”目光往几人面上扫过,这些人俱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辈人物,竟也给瞪得退了半步。

练儿这才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男人造了孽,你们将他吊死也便罢了。关他的妻子与师妹什么事?哼,哼!你们当女人是好欺负的吗?”见别人说不出话来,她语调稍缓,又道:“都是老江湖了,做得不当受上一掌,也是应当。至于你这徒儿,居然想侮辱我娉婷妹妹,本属罪无可恕!姑念他是因爱妻惨死气怒攻心,我饶他一死就是!”

这剑尖刺穴是练儿的独门绝技,他人无法可解,几乎连我都不例外,所以那镖客给刺中后至今尚在地上辗转惨叫。她话声一顿,突然飞身纵起一脚向镖客腰间踢去,旁边的和尚大怒道:“你做什么!”却拦阻不及。待要再出手,练儿早已跳开,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看,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好了?”

那镖客给她一踢之后血脉流通,竟真霍地站了起来。练儿又道:“还有一个徒弟,仇不是他的,他借口去欺侮妇孺更是不该,我要让他留下一点记号!”手指一弹,独门暗器定形针倏地出手。那人刚给老爷子一摔已是伤筋动骨,此时正倚在树上喘息,银光飞到全不知晓,待到反应过来两边耳垂已给各穿了个小洞。

做完这些,练儿哈哈一笑,负手回来道:“义父,娉婷妹妹,我都替你们发落了。如何,还满意么?”客娉婷自然全无意见。老爷子也点点头,向对面高声道:“几位老朋友,红花鬼母已逝,她儿子的孽亦已还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这干女儿的脾气比我更硬,你们再无理纠缠,只有自讨苦吃!”

有这两位高手在场,就算不服气又能怎样?铁飞龙给了这么个下台阶的机会,这几人果然也就顺势下来。那老头说了几句套话,拱拱手就带着徒弟气呼呼地转身往外去了,他一去,那和尚和道士也纷纷离开,转眼都走了个干净。

对手散去,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那边的厢房突然传出了婴儿哭声。“哎呀,孩子!”客娉婷顿时又跳起来,拔腿就往里跑去,我们三人也都跟了过去。之前老爷子闯进救人打碎了窗棂,房门也是虚掩的,推门而入,就见不大的厢房中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晃,床榻上一名妇人形容枯槁地躺着,将婴儿紧紧抱在胸前,襁褓中的孩子在不停哭泣,那妇人却是一动也没再动。

“嫂嫂!”客娉婷大惊失色,扑上去一探鼻息,无奈已经晚了。练儿大怒道:“怎么会这样,莫非是先前那人下得毒手?我去追来算账!”我赶紧一把捉住她,老爷子也阻拦道:“等等玉娃儿,我之前冲进来时那男人只是行轻薄之语,尚未把她怎样,当时人还是好好的,这点我老头子可以保证!”

正在乱作一团时,客娉婷倒是先反应过来,她抱开婴儿验了一验尸身,就幽幽叹一口气,道:“别寻了,若说是谁害死了她,那也只能是一个人——我那混账师兄!你们来看,她身上半点伤也没有,面色也如常,可见并非受外力所伤,至于死因……唉,我是知道的,公孙雷到处挥霍家财,她产前产后都身子失调,加之心情郁郁,本就衰弱得很……再经这一大变故,只怕是气急攻心,一口气没能挺过来,就……”

她说得神色黯然,铁老爷子随后凑上去查验了查验,也认同了客娉婷的看法。铁飞龙是个老江湖,连他也同意了,我与练儿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是原本以为恶人得惩,好人得救,想不到转眼之间又生出这等变故,难免叹息。

这村庄荒僻,一夜之间连失两条人命也没什么地保出来管,既然没人管,江湖中人就更是不讲究,练儿索性建议就将两人干脆葬在这后院之中,做个坟,也就算对得起红花鬼母了。客娉婷对练儿言听计从,何况这两月来她也确实做得足够仁至义尽。于是说动手就动手,老爷子寻来几把农家常用的铁锹铁镐,众人就埋头动起手来。

饶是动作再快再不讲究,待到两座新坟草草建成时,天边也现了鱼肚白,远远听得到村庄的鸡鸣声,又是一日新的开始。

在微熹的晨光看看彼此,多少都有衣角染土,略带狼狈。我们几个倒还好,客娉婷她连日操劳,又是一夜担惊受怕,如今早汗湿发鬓显出了疲态,却还蹲在那儿努力往墓碑上刻字,那墓碑是硬木所制,小刀划上只留浅浅印子,自然十分难弄。

练儿见状,不知为何却对我这边先一笑,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却见她已笑吟吟走过去道:“娉婷妹妹,你还是歇歇吧,这点小事姐姐我来替你做就好了。”说完不待客娉婷推辞,将她按到一边树荫下坐好,又对我这边招招手,道:“喂,你也过来,陪陪我妹妹说话。”

这又是闹什么古怪?自己狐疑地望了练儿一眼,总之还是先依言走了过去,客娉婷听得这呼喝十分尴尬,赶紧推却道:“玉罗刹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独自坐下休息已是不该,哪里还需要人特意相陪?再说就算是自己人,呼来喝去总是不好,使不得。”

“怎么还叫玉罗刹?”练儿却好似没听见似的,只笑嘻嘻指了指她自己,道:“我真名叫练霓裳,你今夜也该不止一次听到她……”说着指了指我,“练儿练儿的叫了吧?以后你我姐妹相称,我还有一个妹妹叫珊瑚,你若不弃也随她叫我练姐姐就好。至于呼来喝去什么……喂——”她又复抬头向我这边叫道:“我对你呼来喝去,你可有不满?”

……所以,这又是在外人面前展示那“不消气就一直拥有的权利”么?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不敢怠慢,何况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所以自己微笑即答道:“怎么敢不满,不是说了唯玉罗刹您老人家马首是瞻么?当然是乐得遵命。”说罢几步过去,寻客娉婷身旁的一块干净地就坐了下来。

见我笑眯眯依言坐下,练儿轻哼一声就站起来,她理了理衣襟,然后拔剑在手,回头道:“娉婷妹妹你看好了,这个刻字么,一点也不难!”

说罢,就见那身影惊鸿般掠起,恰如一阵风袭向那两块木碑,接着就见银光闪动间木屑纷飞,而插在泥里的木头却纹丝不动,再过少顷,那翻飞的银光蓦地一收,消失在剑鞘之中,墓碑上早已经留下了入木三分的字迹。练儿不喜读书,但年幼时在师父的督促下字却还练得可以,乍一看颇有几分龙飞凤舞的味道。

“如何?”她自己对此显然也颇满意,回头得意的看向我们这边,客娉婷自然是发自肺腑地叫起好来。或者是身边这位已经赞扬了,自己不知为何有些不想附和,便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道:“不错,不错,不过比起当年,师父在华山之巅飞身刻下黄龙洞三字时的飘逸隽秀,似乎还要逊色那么几分哦……”

话一出口,原本以为没准要捅马蜂窝,哪知道对面的女子只是皱了皱鼻,笑意旋即又重回到了脸上,这倒比动辄瞪人来得捉摸不透,我见她笑吟吟走过来,似乎准备要说些什么,多少便有些不妙的感觉。

却就在此时,来了救星。随着一阵婴儿咿呀呀的啼哭声,随后就见铁老爷子灰头土脸地抱着襁褓跑过来,边跑边道:“嗨,嗨,你们三个小妮子怎么回事?我说把善后的琐碎事交给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弄……”他瞥了一眼已刻好字的墓碑,改口道:“这不是弄好了么?那还在后院站个什么劲?这小娃娃怕是饿了,可怎么办?”

“咦义父,你怎么知道她是饿了?您能听懂?”练儿奇道,换来老爷子没好气地一眼,倒是客娉婷一骨碌站起身来,回答道:“啊,是这样,这孩子生下来就奶水不够,平时都是去村里人家讨牛羊奶来补的,天色也亮了,我这就去一趟,很快回来!”

客娉婷留下这话就一溜烟跑出了后门,练儿望着她背影笑了笑,又对我瞪了瞪,碍于老爷子在场不好表示什么,百无聊赖之下索性凑过去逗那婴孩,还伸出手去戳人家的脸。老爷子正忙着哄孩子不哭,好不容易略见成效哪里能容破坏?赶紧一巴掌拍开练儿的手,圆睁双眼道:“你这丫头也是!若有捣乱的功夫,我这里有张单子,你去襄阳城跑一趟采买点东西来,这儿要啥没啥,孩子失了娘亲是很麻烦的……对了,顺便把珊瑚也叫来,咱们或要留几天。”

“义父你倒是挺懂这些的么……”练儿被拍开手也不恼,眉眼弯弯接过字条,又想什么般,开口道:“说起来,这孩子左右也是个无父无母的主儿了,若是您老人家觉得顺眼喜欢,何不就拿去玩好了。”

这建议当然又引来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他呵斥道:“说得轻巧,一派胡言!这孩子虽无父无母,但论辈分仍有姨娘,那客娉婷就是,哪里轮得到咱们来瞎做主?咱们只是逗留几日救急而已,莫要胡说八道给人听去心中不快,还是办正事去吧!”

“是,义父。”练儿一笑,施施然行个礼,又转头对我嘱咐道:“我奉旨行事去了,你老老实实地可别乱走,若回来寻不见人,当知后果如何哦。”笑吟吟威胁完了,跺脚凭空一晃,人影就消失在眼前。

听衣袂声远去,自己还没怎么,铁老爷子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嘴里念叨道:“这丫头,还真是……”待要继续说下去,怀中的孩子却又啼哭起来,惹得老爷子赶紧闭了嘴,换做轻声哄道:“哦不哭,哦不哭,娃子乖,很快就有吃的了……”

看着一心一意哄着怀中婴孩的铁飞龙,不禁就瞥了瞥客娉婷消失的后门,最初也在盼着她能快一点回来,可盼着偏着,到末了,又不知不觉转头,望向了练儿正赶去的襄樊方位。

此时此刻安静下来,才察觉心中确实有点什么的,却不知道这点什么究竟是缘于哪里,哪一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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