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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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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因为我欺瞒了她五日的关系,练儿也结结实实地生足了我五天的气。

对此坦然接受就是,这次的的确确害她心伤了,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

但心伤总比心结好,却依旧坚持这么认为着。

所以惹生气什么的无所谓,唯独就怕练儿去了一个心结又添一个心结,若换了角色却也换了心结,那才是冤枉折腾。

于是之后几日里不管她脸色如何,自己总管报以谈笑自若就是,虽说赔小心是免不了,但却没断过对她开开玩笑什么的,有时候玩笑开到头发上,也半点不会忌讳,甚至会主动对她讲起自己有上辈子染过茶发的记忆……当然,这里说得是那个上辈子“梦”的记忆。

不管说些什么,目的是想让她知道,发色一类的,临到自己头上真什么都不算,她曾经有的那心结,我这里半点没有,所以曾经令我无论如何放不下的心结,她也真不必有。

不知道这心声传达出去多少,但既然心情坦荡,言行自然坦荡,以练儿之敏锐我想至少是能感受到一二的,因为她也再没提过想寻优昙花之事。

不过五日之后,她倒是提出来想向岳鸣珂告个辞,要下山去看徒弟了。

这倒不算太意外,小飞红巾的事她早已经告诉了我,而且,我想先前一怒之下伤了岳鸣珂,她事后忆起约莫脸上也不太挂得住。毕竟我们是客,关键那伤还是别人好意让着她才得逞的,如今练儿只怕面对岳鸣珂是又气又窘又不满,更是不想与他相处了。

“莫如这次离开后,咱们也就不要再来住了吧?寄人篱下总不是回事。”考虑到她心情,在听得这么说后,自己便顺势建议道:“还记得天山重逢时我暂居的冰峰花谷么?那里得势于地利独有一绝,冰湖地暖花草馥郁,是一隐居的绝好所在,何况之前的采药父子如今也投奔唐努去了,附近应该没什么闲杂人等,比这儿可惬意多了……当然……”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习惯性看看她脸色,又补充道:“若是嫌这般隐居太闷太无趣,咱们也可以住唐努那儿,那里比较热闹,也方便你……”

“和一帮子不认识的整日热闹在一起做什么?唐努再是不错,却也算寄人篱下吧?住着与岳鸣珂这里有何区别?你别把自己绕糊涂了。”练儿倒是脑中明晰,一语道破了我话中矛盾所在,之后才略一沉吟,道:“那处花谷确也不错,不过……”她略迟疑地瞥过来一眼:“别的都好说,可你那些医书都看完记住了?别到时候病怏怏起来没法子了,要不咱们还是再回来住一阵吧……”

见她明明尴尬与岳鸣珂相处,却还在此事着想,心中更柔,也就顾不得什么道义不道义,当即微微一笑,对她道:“没全记住也不打紧的。反正岳鸣珂说过他不学医的,咱们辞行时就索性问他将医书一并讨了走,待拜读完了再归还……出家人予人方便,再说有借有还,我猜岳大师也不会太介意的。”

这么提议时,心中暗暗对晦明禅师合十拜了拜,这些日子占他便宜的事做多了,也不少这一件吧,乐善好施,功德无量。

而岳鸣珂果然就乐善好施的答应了。他之前与练儿交锋,因自觉理亏,挨了一剑,我们去辞行时,那肩上剑伤尚未痊愈,他却全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似的,待练儿态度仍同当初一般平和,待我也没什么芥蒂感,听闻我们要走还万分诧异,几度出言挽留。听那意思,他是真心希望能与我一门共同钻研武艺,融两者所长,以告慰两位尊长在天之灵,直到后来听我解释道此地高寒不宜女子调养,遂才作罢。

这时候就深觉得,大彻大悟之后的岳鸣珂,或者才算是练儿此生中难得的一位真正良师益友,可惜练儿本身太好强好胜,经过此事又平添了许多情绪在其中,否则还真想改主意劝她就此留下。

虽已占了这位出家人太多便宜,但最后,自己仍悄悄拜托了他一件事,当然,这是后话。

之后出发去了唐努那里,一路无事,好在春夏之际皆草木葱茏,他的部族还在原址驻扎,一寻便顺利寻到。重逢之后倒将认得的人都给吓了一跳,主要还是因发色的离奇变化,唐努且不说,先将小飞红巾给弄糊涂了,好在她小小年纪倒将练儿真容记得清楚,没闹出笑话来,反而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在师父授意下双膝一跪脆生生对我唤了声“师尊”,让自己委实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了。

之后也曾偷偷问练儿,为何不让飞红巾按规矩叫师叔师伯,再不然也该是大师父二师父什么的吧,结果只换来一记睥睨,还有一句“什么叔伯大小?难听死了,你若不想与我做个一字并肩王,就让她叫你师娘吧!”令人只得摸摸鼻子作罢。

相对接受变化飞快的小孩子,唐努反而受惊不浅,这倒不仅仅是因为发色了,他先是诧异于我的变化,后听说曾救他性命的大恩人玉罗刹原来才是自己女儿的正牌师父,就更是惊愕,当然惊愕过后便是开怀,听得练儿要在此教徒几日时满口答应,忙不迭地设宴接风洗尘起来,席间我问起辛家父子,果已到此,唤来一见,难免又是一番寒暄和解释。

一落下脚,波澜不惊的日子转眼过去,这段日子里练儿好似真对种种喧嚣无甚兴趣,除了我外便是与小飞红巾接触最多,我俩常常领她到草原僻静之处,一个传技授业就是好几个时辰,往往要日晖西沉方归,待到吃过晚宴和旁人说上没几句,也就钻进帐篷洗漱安寝了。

或是太过于波澜不惊了,待到见立秋已至,而练儿还似个没事人般,反倒是自己先有些沉不住气了。

所以这天入寝之前,便主动试探了起来。

“练儿……”先沐浴完毕的是自己,坐在榻上闲来无事等待时,便不经意般开了口道:“如今七月初一都过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忘了事?什么事?有话就直说。”不消片刻她也收拾完毕,过来从旁坐下一把搂住人,仿佛有些倦了,将头搁在我肩上就懒洋洋阖起了眼。

见她似真已经困意上涌,自己也就顾不得再绕弯子,微微侧过身,一边帮她擦了擦还有些水气的眉梢眼角,一边开门见山道:“立秋一过,便入了七月,那七月初七风砂铁堡的战约怎么办?别告诉我说你真全然不记得了,有什么打算得让我知道。”

此事之后紧接着又发生了太多波折,所以我们从未商议过,不过自己还记得清楚,那么她必然也不可能全忘了,何况战帖战书这一类的打架之约,按练儿的性子,哪怕是忘了吃饭喝水,也不会忘了这一茬。

“原来你说这件事啊。”听我道明,她睁开了双眼,眼中似有所思,却不消片刻就又懒懒闭上了:“你不提我还没准就真忘了,什么风砂铁堡,想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就让他们空等去吧,咱们不理。”

“咦?你不打算赴约?”这一下才真正掩不住地惊讶了起来,因为讶异回头的关系,肩头令练儿枕得不是太舒服了,她抗议似地蹙起眉,紧了紧搂在腰间的手,又微微挪了挪下巴,才道:“不去有什么奇怪的?我到天山比武就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对手,那帮乌合之众想必也不能比岳鸣珂更厉害了,打也打不过瘾的,何况……”

话到这里倏地止住,好似无意中说漏了嘴一般,练儿抿起唇有些懊恼,双眉亦蹙得更深。

“何况什么?”很自然的反问,却不催促,只反过手去帮其轻轻揉了揉眉心,她也不回避,任凭我揉了几下,就舒展开了眉头,吐气道:“何况他们是约了白发魔女决斗,如今我上哪儿去找个白发魔女来赴约?”

哑然失笑,原来是为这个原因,也对,不过……没有立时回答,一只手仍旧抚摸了她,另一只手悄悄不动声色伸向枕边的包袱,悄无声息地取出个东西摆弄了几下,然后对她故意哑了嗓子道:“怎么没有?你看看,我是谁?”

听了这明显不对劲的强调,练儿才漫不经心地睁开眼打量过来,却是在扫了一眼后就楞上了楞,旋即不悦道:“你……你怎么也弄这个来戴上了?丑死了,快摘掉!”说罢不由分说伸过手来,似想一把拽掉。

“别别,别弄坏了!你可说过这是宝贝。”笑着偏头躲开她,却不敢耽搁,一边忙不迭取下那张之前一直被练儿戴着到处打架的老妇面具,一边打趣道:“如何?虽然我的发色不如当初你白,不过落在旁人眼中大约是差不离的,加上武功身法同属一门,顶替这个诨号应该没什么人会起疑吧?”

托之前自己刻意为之的福,这时候我俩之间早已经不避讳谈什么发色,练儿听得如此,也只不过有几分故作生气,却同时也有掩不住的好奇:“怎么,你想顶替我去打架?什么时候你也这般喜欢打架了?”

“我只是顶替诨号,打架的重责还得靠练儿你,我呀,届时就对那帮人说,我师妹听得技痒,也想会会群雄,谁若打得过我师妹,才配与我动手!”

拿腔拿调地说完这番话,见搂住自己的人眉头一挑,似因为师妹二字发作在即,赶紧又咳了一声,收了玩笑换做正经面容,对她道:“练儿,我自己不好打架,却也从不拦着你打架,你从此以后也无需顾忌太多,只要不是咱们随意乱挑事端就成。这次分明别人约战在前,你若不去,必名声受辱,就算你无所谓,我也听不得别人乱嚼你什么舌根。何况我杀了那天龙派的人,真相如何,也该让众人知道,不想平白背个骂名……总之练儿,我想去,你陪我去好不好?”

央来央去,练儿被烦得不过,却又似舍不得这么好的抱枕,就这么满面不耐烦地听凭我烦了她一会儿,才斜睨了过来道:“若去了打架,冷不丁又冒出个凶险局面,你待怎么地?”

“你不是说都是乌合之众么……”偷偷嘟囔一声,见她目光锐利,赶紧一正面色,伸指信誓旦旦道:“若有凶险局面,我必独善其身躲得远远,不得允许绝不干涉;若练儿你不慎挂彩,我必备了上好膏药等你来包扎;若练儿你有性命之虞……呃,若有性命之虞,要不还是准我下场吧?反正若连你也出事,我左右也是逃不掉的……”

“好了好了,问上一句你总能绕出十句弯子,从小到大端得是嘴皮子最利索!”软磨硬泡下练儿似也无奈起来,含嗔带笑一把推开人,旋即却又捞过来搂住,再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去就去吧!把该会的都会个遍,我新近悟出的手法还没开过荤,不给颜色瞧瞧,他们莫要还以为是怕了他们!”

直到这时候,那双眸中才露出了坦率的跃跃欲试之色来,眼见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只笑着回搂住她,心中一片宁静。

终究是不想束缚她的双翼,纵然她愿意为我主动收起。

七巧之期的风沙堡一战,结果在我与练儿看来其实无甚可大书特书之处,纵然那天堡内确实是龙蛇混杂聚集了不少人,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天山群豪,但事实证明,真正令练儿看得上眼的对手却是一个也没有,包括那天龙上人和风沙堡的堡主在内。

当日一战,我们黄昏方至,堡外风沙呼啸,堡中人头攒动。虽说场子里挤满了人,还有一群喇嘛怒目相向,但在那堡主的倡议下还算规矩,场中早备了一比武台,专供单打独斗之用。我按当初计划好的那般煞有介事说了,练儿冷哼一声,却也不辩驳,只飞身入场亮剑,谁人胆敢上台挑战,皆不出十式必被打落,就连那风沙堡主成章五亲自上台,仗着一双苦练多年的鹰爪功擒拿爪,也没能走过二十回合。

好在练儿这次还算收敛,一不戏辱二不毒辣,最多口上调笑讨些便宜,下手却比往日利落多了,是以战了数场之后,非但没惹来众愤,反令台下观战者多面露了钦慕之色,我从旁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却又隐隐不太舒坦,真想令练儿也佩个面具才好。

这局面直到天龙上人跃下场子后方才一变。那天龙上人正是天龙派掌门,亦是因夺花而命陨我手的天德上人之师兄,还是那数名被“白发魔女”割了半边耳朵的喇嘛的师父。有这纠葛在前,他心中愤恨比在场大多人来得更甚,算账时练儿更一口将天德上人的事也揽在了身上,两人话不投机战在一起。那天龙上人挺个大肚皮宛如弥勒佛样,心却刁滑,数十招后眼看不是对手,索性一个收式不打了,只站在台上叫骂,嚷嚷着要为徒弟们复仇,定寻白发魔女一战才是正事。

到这一步若再不出手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我飞身下场,百忙中先看练儿脸色,原以为她定然不允,谁知道在那叫骂声中练儿眼珠滴溜溜一转,倒是笑吟吟同意了。她抽出背后从未出鞘的寒剑,连同将手中常用之剑一并交给了我,附耳交代道:“你用双剑,不必怕他,我给你镇场。”而后便主动跳到了场外。

虽说莫名,但亦依言动手。之前观战,就知天龙上人横练功夫最了得,如今一试果然,若以腿脚打在他身上,不是如击软絮,就是如触钢板,除非有铁飞龙一般的内功,否则还真不好对付他。可惜我派剑法从不讲究以硬碰硬,这双手剑虽是自明月峡夜战后头一次正式使来,却更胜当初的得心应手,加之宝剑添势,同样不出二十回合,便嗤啦给这老喇嘛身上添了一个大口子,算是不坠白发魔女威名。

那天龙上人连吃两人的大亏,面上实在挂不住了,恼羞成怒一口招呼,那些台下的喇嘛就纷纷上场,意图群起而攻之!练儿连连冷笑,霎时飞身而来接过寒剑,随意挥洒之下,但见被她剑尖触及的人都顿时倒地狂呼,这时候才显出了狠辣手腕!

场中至此大乱,台下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却加入战阵意图浑水摸鱼,其中不乏高手。那风沙堡主成章五原本还想维持场面,但练儿出手无情,他见朋友混战中呼号倒地痛苦不堪,便再忍不住,怒喝道:“众兄弟一齐围上,纵然身死,不能受辱!”堡内群人虽然个个心惊,但听闻堡主令下,却都视死如归人人争上。

即使如此,却也扑腾不出什么大水花来。练儿一力扛去了包括成章五和天龙上人在内的数名一流高手,即便如此也剑若游龙尤占上风!我与她互为犄角之势,不离左右接下其余攻击,不知道是这些年进步了还是敌手真属不堪,也觉得这一战得心应手,全没有当初石莲台之凶险。这般战来战去,那天龙上人先中了练儿的九星定形针,针随脉走再不敢用力,惊恐之下,竟率天龙派弟子一哄而散,徒留成章五气得面色青白,却也无法可想。

随着对手倒的倒逃的逃,风砂堡这边实力大减。那成章五却犹自率群攻打不休,这时候却凭空传来一声佛号,只见一个和尚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场中,沉声念道:“阿弥陀佛,冤家宜解不宜结,请快停了干戈斫伐之声!”

见那和尚,风砂堡人有认得的顿时面色大喜,纷纷高呼晦明禅师快来诛魔头,练儿却忙里抽空屈肘拐了我一下,瞪眼道:“这也是你的好安排?”

“和尚好用,有备无患嘛。”我赔笑道,顺势引开了又一把袭来的兵刃。

这晦明禅师之号在天山南北中似有些名头,他一来劝架调停,许多人都纷纷跳出圈子,只有风沙堡主还一副拼命架势不肯干休。问及缘由,原来他认为今日太多兄弟重伤难救,不能交代,对此练儿翻了翻眼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还是岳鸣珂一语道破,说明练儿所刺的都属关节要点,虽然痛苦却非致命之伤,他管保救治,这才令干戈化解。

一场因莫名其妙惹来的战约,又这样略显莫名其妙的被化解了,无论走到哪里,武林中人多还是靠实力说话,那风沙堡主见朋友们也当真无恙,忽然就向我们这边兜头一揖,算做服输了事,而后待将天龙派的所作所为前后一对照,他更是深悔,切齿道被人挑拨利用了。

经过风砂铁堡一战,白发魔女之名算是远播天山南北,听说是再无人质疑,亦再无人敢招惹,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想要的结果,只知道听闻如此时心里十分舒坦,甚至有几分自得的痛快。

为何会自得,想必和练儿最后离开风砂铁堡的一席话有干系吧。当时离开之时,那堡主亲自相送,最后问了我俩一个问题。

他问道:“恕我直言,你们二位,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白发魔女?”

被人看出端倪,这个也算预料之中的事了,毕竟手底下见真章,真正无敌之人并非自己。所以笑了一笑,正要回答,却被一旁之人抢先夺了话头。练儿伸手暗拽了我一把,却朝对方不容置疑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不过一个名头而已,既然你们风沙铁堡是一帮子人,那所谓白发魔女,就不能是两个人么?”

回过头看她,这人面色坦然,仿佛如此回答才是再正常不过的,她身后大漠夜空正繁星闪耀,其中两颗最亮,这才突然记起,今夜正是七夕。

于是微笑不语,携手踏沙而去。

结束了这一战,两年里再没有与谁动过手。我俩按先前计划,去往冰峰花谷定居,那里冰雪环绕,却四季如春,确实是绝好的隐居之地,加之辛家父子当初留下来的家什用具,小物件也不用再麻烦添置了。练儿凭着当初明月峡建居的记忆,就地取材截谷中树木搭了一间小木屋,虽然简单粗陋,却也能遮风避雨,当下住定下来,就算是有了家落了根。

以后日子,其实与岳鸣珂那儿一般无二的普通,练儿主外,依旧隔三岔五出谷一趟,一来打猎二来寻药,我则做些家事,洗洗补补,偶尔缺了什么方联袂远行一趟,去远离天山的镇子采买,顺便散散心打听一下时事。

不过这样的采买大约一年也不会发生几次,因为飞红巾每半年就会来住个把月学艺,这时唐努必会热情捎来许多物资,当然他也知道我们喜清静,每次前来都是烦劳辛家父子带领就是,那辛家父子乐得领命,索性将谷口的窝棚修缮了一番,也随飞红巾来而来,待飞红巾走才走。

眼见小飞红巾日益精进,我待那辛龙子总有点过意不去,却又觉得师父的武功未必适合他,便借还书之际问岳鸣珂讨了天山派的入门心法传授于他,算是替天山派又收了个徒弟……不过辛龙子自己不怎么知道,这愣小子似乎总认定我是他师父,嘴里虽不敢喊,但是恭顺的态度却与飞红巾有样学样仿了十成十,我也只有一笑了之,想待他大些再说道理。

如此秋去春来,待到第三年,练儿尚未怎样,倒是我自己静极思动,与她商量起来,说想回中原一趟。

“怎么?不是你说要在这里隐居的,怎么忽地又说想回中原,不想住了?”一开始练儿似乎误会了,语带不满如此道。我赶紧一番解释,说明自己只是想回去一趟做些了结,当初匆匆离开,铁老爷子那边根本是一头雾水,我们如今安定下来,也总应该去给个交代,让人安心才对。何况既然决意在此定居,黄龙洞那边有些看重的东西也该捎带过来,免得给什么人误打误撞进去洗劫一空。

这一说才对了练儿心思,她哦了一声缓了面色,略一思忖,道:“也是,我也该去黄龙洞挖些东西,谁知道你又没死……”却越说越小声,待我不解追问起来,却死也不肯再谈。

虽然不解她在说什么,总之就算商议成行了,远别在即,此事自然是要通知唐努一干人的。谁知小飞红巾还为此特意跑来一趟,送银送物送食送酒,说是阿爸交代的,面色颇为不舍。练儿在徒弟面前总爱端着架子,也唯有由我出面笑着赞了她一番,托她感谢唐努,又再叮嘱许多,这才作罢。

托这慷慨相赠之福,临行前夜,我拉练儿在花谷中好好开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家宴。

繁花甚美,冰湖甚美,夜景甚美,伊人甚美……开怀之余,不知不觉似有些喝高了……练儿不擅饮,怕她逞强多喝,结果一坛子酒自己反而抢得有些多了……当然,也只是多了一点点而已!自觉头脑还是明晰的,只不过看什么都更入眼了,所以便总盯了她看,锦上添花,更该多看几眼。

“你醉了,回屋去吧。”被这般盯着看,练儿只眉也不抬如此道,面色半点未改。她似乎也终于习惯了被我盯着看了……心中虽然如此欢喜着,却有些不满这诬赖,便笑着摇摇头,回答道:“我只是喝多了些,却还没醉,心里清楚得很,这儿花好景好,正该赏心悦目,你不能赶我回屋。”

“花好景好?”练儿不知这言下之意,就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俩今晚在屋外设宴,除了桌上烛火摇曳,就是月色蒙蒙,好在远处冰峰反光,也算看得清楚周围的如海繁花,她瞧了几眼,却又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这里花虽然香,却也太多,一堆堆挤在一起反而看得眼晕,哪里算什么花好景好?只有你这般性子软的会喜欢。”

性子软硬和喜欢什么花又何干系?有些不解她的话,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也就放弃了,只嘻嘻笑着,故作神秘道:“练儿你不喜欢这里的花?嗯,你若是不喜欢,我也能拿得出让你喜欢的花儿来,信不信?”

“哦?你拿得出来就拿吧。若拿不出来就乖乖回屋躺着,醉了就不要再出来了。”练儿依旧眉也不抬,只是满不在乎地吃了一口菜,怎么看怎么有几分挑衅。

被挑衅了,被看不起了,这可不行!腾地站起身子跑回屋,谁喝醉了,你看这脚步不是挺稳么?而且记忆也很清楚的,七手八脚翻出白日里收拾东西时见到的那本旧物,背在身后,又笑眯眯走了回去,忽地邀功一亮:“练儿,你看这是什么?”

她闻声抬头,眼中果然掠过了惊讶,道:“这东西怎么……是你带到天山来的?”说着就要伸手过来,不能给她夺去!脑子想着,旋身要避开,却不知道怎么一个不慎竟整个人被她拽进了怀中,原来她是打算先拽人后夺书,真是狡猾!

“好了,别闹,你喝高了原来是这样子的……这本书是你回黄龙洞时带出来的?带它做什么?”练儿拿过书去,大约是怕我抢夺,另一只手始终抱定了人不放,我挣不过她,只得妥协,坐她膝上眼巴巴嘱咐道:“你,你小心些拿……练儿,里面有花,你喜欢的花……可别弄掉了……掉进花里可不好寻……”

“里面有花?”见我妥协了,练儿果然也就松了劲,她只虚虚搂住人,腾出手来翻开了书,口中道:“你真喝糊涂了么?记得这本蓝壳旧书里藏得是师父的绝笔……唔,如今不能称绝笔了,总之,哪里有什么我喜欢的……”那声音却是突然一顿。

她再不说话了,也再不动作了,周遭静了下来,看吧,早说了喝糊涂什么的才是冤枉人。笑着以两指拈起那朵粉白相间的淡色胭脂,小心翼翼送到她面前,道:“练儿,是你喜欢的花,对么?”

夜有些深了,人也有些困了,导致竟有些看不清楚那近在咫尺的神色,只是过了半晌,听她轻吐了一口气,指间的色彩被同样小心翼翼接了过去,然后才是练儿的声音,在轻轻道:“或许吧……”

早习惯了这个人的好强要面子,所以并不以为意,心里知道是自己赢了,自是十分开怀,当然也不能显露太过,显露太过会惹得练儿恼羞成怒的……于是只在她怀里埋头轻笑,笑了一会儿觉得更困了,便顺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心闭起了双眼。

静谧之中,不知何时传来了哼唱声,那是熟悉的旋律,是谁在哼?睁不开眼,就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再听,才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声音。这声音自作主张哼唱起来,我此刻管不住它,也不想管,就任凭自己沉浸在了旋律中。

而搂着自己的那人也任凭这旋律在静谧中回荡,许久,才有呼吸凑到耳边,低声问道:“你又在哼怪怪的调子了,这回又是什么,为何只哼不唱?”

听她说话,就勉强睁开了眼,笑道:“练儿你想听?可惜,这歌儿大半我也不会唱,那词不是汉话,记不得是什么话了,发音古古怪怪的,我只记得歌中之意,觉得挺喜欢的,要说来给你听听么?”

“说。”她倒是意简言骇,不过这次许是休息了一下的缘故,我终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人,那眉眼,平素总是傲然凌冽的目光如今满满蕴着月色,变得柔美无比。

于是心也柔成了一汪水,搂住她,想顺着心意做点什么,却还记得她的要求,脑中有些乱,说出的话便也有些乱乱的了:“练儿……那歌,那唱歌的人爱上了一朵花儿……歌里说,爱上了一朵花的芬芳,爱上了一朵花的倔强……歌里还说,爱上一朵花就陪她去绽放,爱上一朵花就伴着她成长……最后那歌儿说,说……”

“说什么?”练儿懂我,她此刻必然是看出了我想做什么,却又狡猾,偏偏要淡淡地问些不相干的事。

“说,要给你我从盛开到凋零,这一生的模样……”

再也忍耐不住,言毕,吻上。

没关系,对她,我已可以想怎样就怎样,而她,会接纳我一切。

她就是我的花儿,是我用一生守的一朵花儿。

吻得有些胡乱,有些急切,仿佛心情一般,不知为何心情会变得有些混乱而急切,而练儿的掌心在后背来回缓揉着摩挲着,满是抚慰和舒适。

后来她应该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得不太真切,或者是记得不太真切,唯一记得的只是一句——“这也不是我最喜欢的花……”唇齿相交时,那声音确实这么轻轻说过。

不是最喜欢,那最喜欢的是什么花儿?直到沉沉睡去前,也一直在想这问题。

没关系,今晚想不通,还有明天,明天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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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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