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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两天,又过了一个镇子,再往下去就是阳平关。

这两天里,差不多也弄清了这帮人的来历,并没有最初设想的复杂,那老者原来是卸任的朝廷官员,好似还是个名声不错的大官,名唤卓仲廉,不过这世道既能做官到老,那无论名声如何,总是有些余财的,唯恐路上不太平,所以才聘请了不少镖师,连同几个亲兵一起,沿途浩浩荡荡而行,图个安心。

但那使弓的少年却并非镖师一流,此人名叫耿绍南,是老者独孙的好友,与老人其实并不熟悉,只是适值也有事出门,便受友人之托前来,一路同行两俱方便,直到七盘关边遇盗匪,众人才知道他竟乃武当弟子,是个十足的江湖中人。

我因自己的心思,本就是冲武当二字才留下,自然希望能与之攀谈上才好,虽然该谈些什么具体心里也没数,但能探些口风,总好过什么也不知道吧。

记不住的有很多,可不会忘记,所谓武当,冥冥中与练儿注定有怎样的纠葛。

无奈实际相处下来,事情发展却并不如人意,一来我自己不擅长迅速与陌生人厮混熟悉,何况此世的男女相处不能照搬过往人生的经验;二来这耿绍南也颇为傲岸,虽然举止有礼,但大约自居名门,又被一帮镖师众星捧月般佩服着,言谈举止间隐隐总透着一股自负,看在眼中,令人下意识想要避开。

种种缘由相加,结果是几天里,与这人交谈不过浅浅三句。

与之相比,倒是那骑白马的书生显得十分恭谦温和,后来才知道他也是当日才临时加入的,自称叫做王照希,孤身一人急着要回乡赶考,求沿途庇护,老者毕竟年老心慈,慨然应予,与我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有了亲近感,此人尤喜寻我说话,虽是守之以礼从不逾越,但终烦不胜烦。

原本的计划行不通,却另惹了一身无缘无故的烦恼,这令人颇为郁郁,眼看继续一路前行,过了阳平关,离目的地渐近,身体也慢慢无碍,探口风的念头就被搁置一边,心中离去之意又愈发重了起来,毕竟和这一行人上路虽然方便省力,终究比不上自己日夜兼程的运功赶路来得快。

这天傍晚,来到了大安驿,一行人在镇上最大的客店歇下。

此去再过个山头,便是一路坦途,我在榻上朦朦胧胧歇息了小半晚,深夜醒来,辗转反侧一阵,最后毅然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决定还是就此先走一步。

这时已是万籁俱寂之时,出了客房,绕着走廊从后到前,待到下了楼来,正在迟疑要不要去和那老者打个招呼拜别,却倏地发现客店前堂唯一的一座花厅此刻竟赫然是灯火通明,隐约还有人声不断。

需知这时候已过深更,如此动静自然令人生疑不已,但要出大门,此乃必经之路,何况这客店今夜仅只住宿了独独一帮人马。

推开花厅侧门,声音顿时响亮不少,果不其然,该在的几乎都在了。

挡住视线的是前面一群人,镖师们围在那辞官返乡的老者周围,隐隐是保护的架势,却并非剑拔弩张,反倒全看着一处,好似瞧热闹,又像是在观望。

有一个老镖师警惕性颇高,听见侧门响,立即回过头来,见到是我,才松了一口气,过来抱拳道:“朱姑娘,你总算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我不喜听别人叫女侠,也是出于礼节,所以报上过姓名,谁想这帮人不知谁先耳岔,竟误听成了大姓,周围便跟着人云亦云的叫开了,对此自己无所谓,听之任之也不欲解释什么,反正萍水相逢,转眼无缘,师父起的姓名,私心里本也不希望听谁都能叫得的。

所以此刻只是点点头,小声问道:“这儿怎么了?”

对话虽然轻,不过已惊动了被护在正中的老人,那老镖师还没回答,他就已经回过头,几步赶过来,看着花白的胡须有些抖,却不愧是官场老将,还是很好的克制了情绪,只是声音急促了些:“哎呀呀,朱姑娘你来的正好,老朽还想着要命人去后厢房请你呢!”

“老人家莫急,这半夜三更的,都聚在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种种,显然不是说明去意的好时机,我不动声色的将随身包袱往背后挪了挪,好在有外衣遮挡,在这烛光摇曳的大厅也瞧不真切。

“哼!还能发生什么,那叫王照希的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咱们老爷好心关照他,他却领用咱们老爷挡灾!”

接话的却不是镖师也不是老者,而是离得近的一名亲兵,现在虽着了老百姓的便服,但还是一副刚直性子,说起话来竹筒倒豆般:“我看啊,这家伙必定是个朝廷通缉的要犯!”

此话一出,老头子脸色顿白,狠狠的剐了那人一眼,直到他埋首不语,才回过头来,呵呵笑了,正想说点什么,一旁却传来了嚷嚷声。

“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哦——”这声音虽是嚷嚷,却并不呱躁,反倒带了一丝从容:“晚生之前也说了,多承庇护,不敢欺瞒,有些厉害的仇家一路跟踪,是以今晚必定有事,不过刚刚那四名办案的锦衣卫确实与晚生无关,只是巧合而已。”

声音不远,我转头,这时才算有机会透过人群望见厅内情形。

目光扫处,但见这间不算小的花厅内,此时向外一侧的大门统统悉数敞开着,厅正中摆了一张紫檀香桌,桌上摆放了两大壶酒具,还燃着两枝明晃晃的大牛油烛,此刻正在风中摇曳不定。

那里站了两个人,都是认得的,面色沉沉的正是武当耿绍南,而适才嚷嚷说话的,不是平时书生模样的王照希还是谁。

他此时还是书生打扮,只是神情举止却分明少了平时的唯唯诺诺,多了一些狡黠精明,说话时好似想朝我们这边而来,行了几步见大家防备他,也就停了下来,只是笑着朝这边抱拳作个揖,道:“晚生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老大人,和姑娘,莫要误会了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总觉得他说姑娘二字时好似别有深意,我不知内情,索性装作浑然不觉,沉默以对,心中只是对锦衣卫一词划过一丝新奇,甚至略感遗憾没亲眼见到。

但理智告诉自己,这个对我而言不过是略感新奇的名词,对那些真正活在当下,尤其是官场中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难怪众人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众人之中,又尤数那武当弟子反应最大,他既是为众人代表出头,又好似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有损师门颜面,脸色很是不善,也不管那王照希如何解释,对他全然不信,最后话不投机,竟喝了一声,倏地动起手来。

我见他一掌打出,那王照希却仍旧面带微笑,便知道事情并不简单,果然,几式交错,看似书生文弱的人,非带没有吃亏,倒是俨然占了些上风。

这便是所谓的江湖,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人心,无论何时都是难测的。

看着眼前一幕,突然就生出了厌倦和疏离,不动声色的微微后退了两步,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亦不是我想呆的地方。

正在此时,突然的,远处隐有啸声而来!

我听见了,顷刻后,场中两个正在动手的人也听见了,那王照希抵了右肘,低声喝道:“耿兄,你我且慢动手,强敌已经来了!你我合则两全,分则两亡!”而耿绍南面色陡变:“你捣什麽鬼?去了一批,又来一批。”

王照希坦然笑道:“这回来的是真正的强盗,实不相瞒,川陕边界最厉害的五股大盗,今晚都会到此!”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锦衣卫固然可怕,但有老爷子的官场身份,相比随心所欲穷凶极恶的大盗,总还算是好打发的了。

有人禁不住怒道:“老大人并没有多少银子,你们何必这样小题大作,里应外合!”那王照希仍旧一笑:“你当我是内应么?他们要劫的是我,不是你的什么大人,不过他们若顺手牵羊,劫了小弟,再劫你们,也说不定。”

此话却是太过可疑,这人这一路上肩无行李,两手空空,能带多少贵重物?但此时紧迫,也容不得考虑太多,只见他忽又沉声说道:“赶快退回厢房去,把有官衔的灯笼取下,也许不会殃及鱼池!”

那武当门人还有一阵迟疑,啸声却已越来越近,陡听外面一声:“哈哈,来不及了!”突然至敞开的大门外就涌进了十多条汉子,高高矮矮,片刻间站满一屋。

气氛遽然变得极紧张,厅中鸦雀无声,离我最近的那老镖头吓得面青唇白,悄悄说道:“这回糟了,来了叁批最厉害的强人,除了龙门帮外,还有大巴山黑虎岩的方氏兄弟,和定军山的麦氏叁雄……何况还有两批未到哩,完了完了……”

这两声低语的完了,更让众人噤若寒蝉,好在,至少此时,那些人的目标还不是他们。

这帮汉子之中分别站出了两个人来,看架势应该是领头人物,你一言我一语的与那王照希对峙起来,听内容倒确实是图财而来,而且正是图得是这个人的财,王照希显然也是江湖老手,谈话间从容不迫,对方逼他交出财物,他却主动以言相逼,笑对方看不出藏匿手法,便不配得到这笔横财。

此招果然奏效,激怒了其中一名头领,出言道:“老弟,真有你的?你真拿得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咱们就好好交个朋友!”

王照希当真就缓缓站起,将之前扔在墙根的马鞍一把提起,放在紫檀桌上,只听得木桌吱吱作响,再拔出佩剑,轻轻一削,那马鞍原是黑黝黝的毫不惊人,任何人看了都以为是漆木所制,不料一削之下,顿时金光透露,里面包的竟是十足的赤金,上面还镶嵌有十馀粒滚圆的猫儿绿宝珠,金光宝气,幻成异彩。

这手法巧妙,一时间厅中众人都瞠目结舌,做声不得,包括那群大盗。

他做完这些,哈哈一笑,提起了一个踏蹬,朗声说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小弟没什么敬意,这个踏蹬,就送与川陕边界的道上同源,算个小小的礼物吧!”

这帮绿林群雄面面相觑,毕竟有言在先,但见那领头的汉子沉声说道:“你行,咱们认栽了!”不接踏蹬,转身便走。

此言一出,我分明听到了身边这群镖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孰料,他们一口气还没吐完,忽然外面桀桀怪笑,人影一闪,走进了一个矮胖老头,吸着一根大早烟管,吐出一缕缕青烟,怪声说道:“好哇,不待我来,你们便分赃了吗?”那领头汉子道:“邵大哥,咱们栽了。”矮胖老头烟袋一指,道:“什么栽了,俺早瞧出他马鞍里有鬼,你们的话我全听到啦,我可不是叫化,想施舍我一个踏蹬吗?那可不行!”

此话可算是无赖到家了,不但王照希变了颜色,连那耿绍南也禁不住站出来,义愤填膺的出头之余,不忘报出了师门来历名头,很有些凭武当派的威风镇住群雄的用意。

不得不说,他这么做虽有仗势之嫌,但效果确实不错,尤其当提到附近还有其他的武当弟子后,好似打消了对方最后一点念想,我冷眼旁观,眼看着事情仿佛在往好的方面演化了,却偏偏又横生波折。

“武当派是来了四名,可都给别人擒了,别人敢碰武当派,为什麽咱们不敢?这小子一人在此,咱们把他打死,丢到荒山里喂狼便是!就算武当五老寻到这笔帐也算不到咱们身上,自有人替咱们顶祸!”

一声大吼伴着一阵强风,吹得厅中烛光摇摇欲灭,从外面就又掠空而降一个又高又大的红面老人。

此言语惊四座,连那矮胖老头也吃了一惊,叫道:“归大哥,且慢,你是说那女魔头出手了麽?这里可还不是她管辖的地方呀?”就听被唤做大哥的红面老人道:“你怎麽这样胆小。咱们川陕的绿林道,总不能叫一个后辈女娃儿压了。”

这人口里说话,手底可丝毫不缓,肩头一晃,已经向那武当门人袭击而去!

厅中顿时又乱作一团,那帮绿林人大约是有什么顾虑,又或者是对这红面老人很有信心,还算守规矩,只在一旁看着,而镖师们这边就明显骚动起来,毕竟那耿绍南这一路也算是自己人,此刻见他频频后退好似招架不住,都有些急躁不安。

在这群躁动的人之后,我立于角落,冷眼看着耿绍南被逼至墙角,而那真正的当事人王照希却犹自不去相援,胸中更凉。

不喜欢这里,一点也不喜欢,花厅中灯火摇曳,到处是人头攒动,到处是人语嗡嗡,明明该是喧嚣紧张的,却好似无比遥远,仿佛与自己隔着一道无形屏幕,台上戏子,台下看客,连画面望去都是灰色。

善恶黑白,其实不过都是一团灰色而已。

也许下一瞬就有名门正派要血溅五步,也许这一夜会有无辜之人遭池鱼之殃,即使如此,今时今刻,心中只想离去。

也真的转身,无声无息的退到了花窗旁,接下来只需轻轻一推而已。

忽闻得一个声音,冷冷说道:“你们要我的马鞍,这也不难,只是你们可问过玉罗刹没有?”

手指一僵,蓦然回头,正见那王照希站立当场,朗声喝道:“绿林道宁劫千家,不截薄礼,这是别人送给玉罗刹的财礼,你们想黑吃黑么!”

一句话,在场的所有绿林盗匪,霎时都大变了颜色。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和他们一样,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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