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内,抱着朱绵栊许久的苏玉陵感觉到对方的脸此刻正在自己的发间轻轻摩挲,便微笑着问道:“在做什么?”
朱绵栊听到说话,将脸渐渐往下移,接着以鼻尖抵在苏玉陵的颈边,道:“熟悉你的发。”
苏玉陵皱着眉头一笑:“真是傻了。”
“的确……”傻得差点上了阮千隐的当。朱绵栊笑了笑,接着缓缓坐起身来,抬起眼看着苏玉陵的脸庞,“总之我再不会叫你受这样的苦,一丝伤、一丝痛都不会。”
苏玉陵微笑道:“都值得,我们又在一起了。”
朱绵栊淡淡一笑,又垂下眼看向苏玉陵被锁着铁链的右手,手腕处,是一圈此刻还带着血丝、不忍卒看的伤痕。又一阵心痛,忍不住鼻间泛酸,接着伸出手小心触碰圈痕四周,咬了咬唇,恨恨道:“阮千隐,这些伤痛,我朱绵栊会让你十倍二十倍的还回来!”
苏玉陵见她愤怒,便将手缩回,笑道:“不疼了,若有伤痕,到时叫匿老前辈敷个药便成。”
朱绵栊听着,迅速将眼旁的泪一擦,看着她笑道:“正是了。”接着立刻从腰间拿出匕首,道,“我替你把链子和脚镣弄开。”
苏玉陵笑问:“可以吗?他们都试了许多办法了。”
朱绵栊抽出匕首:“自然可以,火精剑斫铁即碎,如何不行?”说着将苏玉陵的手臂小心放平,看了看她,笑道,“别动……”
苏玉陵点了点头,接着便见朱绵栊只是稍稍用了些力,就将手腕上锁着自己的铁圈给击碎,心中无比兴奋终于将这束缚了自己十多天的东西给脱了,顿感一阵轻松。想了想,忽的恼道:“早知道就不把这匕首还给赤鼻叟了!”
朱绵栊抬眼一笑:“若你没还,也许我永远也不知道当初你在华山下做的那些事了!你又如何会被阮千隐抓了去?”
苏玉陵疑道:“是吗?”
朱绵栊一想,又道:“不过也不一定,无论哪件事,都该有被发现的一天。”说着,又摸了摸那铁圈被砍断的截面,见手指沾上少许暗黄的细沫,蹙眉道,“这是神铁匠钟坚所打的流彩锁,注以良金,厉色充炉,淬以寒池,橐而铸之,一般刀剑自是击不开的。”顿了顿,又咬牙道,“那该死的阮千隐身边真是什么人都有!”
苏玉陵静静地看着她,良久道:“栊儿知道的真是多。”说着又拿起那铁链,“我要把它留着了。”
朱绵栊疑道:“你留着做什么?”
苏玉陵道:“你说里面注有金啊,我可以去卖钱。”
朱绵栊一愣,随即笑道:“你想什么啊……”接着便拿过对方手中的链子一把扔至地上,“王府的银子还不够你花么?”又朝她道,“把腿伸直了!”
苏玉陵将腿平放,看着她笑道:“那你养我了,我就可以好吃懒做了!”
朱绵栊一笑:“好吃懒做……”说着两下间便又将苏玉陵的脚铐给碎了,接着扔开残铁,放下匕首,立即去看对方的脚腕处的伤痕。
“脚没事的。”苏玉陵立刻将腿曲起藏好,笑道。
朱绵栊轻轻一叹,坐近苏玉陵,静静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抚上她稍显清瘦的脸,道:“真的是瘦了好一圈。”
苏玉陵被她这么一说,这一路上的点滴心酸便涌上心头,不觉眼睛润湿:“不过……不过想到可以见到你,也不觉得什么了……”
朱绵栊心疼,道:“像你这样每顿都吃那么多的人,如何能挨饿?”
说起这个,苏玉陵真觉委屈,便点了点头。
朱绵栊又细细看了一阵苏玉陵的脸,忽道:“原先脸上还有些肥的,如今真是——”
苏玉陵面色一凝:“什么肥!”又蹙眉道,“是可爱。”
“臭美!”朱绵栊道,忽的冷冷问起,“是了,路上有没有人欺负你?说出来,本郡主找他们算账。”
苏玉陵回道:“除了你没人欺负我。”又道,“天天在我脑子里转,可就是不出现,你说你欺不欺负人?”
朱绵栊心中难受,口上却笑道:“那弥补你如何?”说完见对方微微一笑,便抬起身凑近她,触上她的唇。
苏玉陵感觉唇间一阵清凉,只轻轻一点,随即便离开。
朱绵栊稍显讶异地看着她,轻笑道:“倒是学会浅尝辄止了……”
“谁说的?”苏玉陵说着,细细一回味,接着移开目光略作遐想,又看向朱绵栊笑道,“好了!第二个!”
朱绵栊仿佛都可在对方脑袋旁看到她那些所想,于是瞟了她一眼,轻斥道:“没有了!”
苏玉陵一听,笑哼道:“若不是当下我体弱,手也不好使,你是跑不了的了!”
朱绵栊脸一红,便不搭理她了。见床边的桌子上放着那碗之前邱画廉端进来的药,便问道:“药怎么没喝?”
苏玉陵笑道:“它说要等你来喂。”
朱绵栊瞥着她浅浅一笑,接着端起药碗,略一蹙眉:“凉了……”又道,“别喝了,服一颗雪豹补心丸便是。”说着从袖中拿出瓶子,倒了一粒。
苏玉陵接过药碗服下,又皱眉道:“补心丸服了,药也得喝!”
朱绵栊看了看她,哼道:“如今是看你病弱,否则才懒得理你!”
苏玉陵笑笑:“我不正是仗着自己病弱么!快些!”
朱绵栊便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缓缓递至苏玉陵口边,微笑道:“真是奇妙。”
苏玉陵满心欢喜,一边怔怔地看着朱绵栊的脸,一边将药一勺一勺慢慢喝了。
朱绵栊看着她的模样,道:“这么喜欢,那以后把我的药也都给喝了!”
苏玉陵听着愣了愣,忽道:“是了,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朱绵栊一蹙眉,接着垂下眼去,缓缓摇了摇头。
苏玉陵轻轻一叹,将枕边一直放着的那瓶药拿了,递与她道:“万万不能再那样了,一个人什么都不要紧,除了自己的身子。知道么?”
朱绵栊放下手中的药碗,接过瓷瓶,沉默良久,又望向苏玉陵,眼眶微湿。那样情况下,竟都将药护得那么好,自己,却反而不珍惜……
苏玉陵笑道:“不吃药……难不成你还想跑趟大理了?”
朱绵栊静了静,随即朝苏玉陵道:“以后我都自己拿药,自己冲,自己喝。”说着,便将药瓶藏入袖中,“本郡主说到做到。”
苏玉陵微微一笑:“我看着你。”想了想,忽的问道,“是了,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零孤峰的?”
朱绵栊笑了笑,回道:“是拾寒去王府找我的。”
苏玉陵一疑:“拾寒?她又如何知道?”
朱绵栊答道:“她说她这段时间正是在零孤峰,你一直昏迷着便不知道……”
“是吗?”苏玉陵一思,又低低自语,“那又为何不见冷心?”
朱绵栊略一沉吟,朝苏玉陵道:“来这儿的时候,在河南汝宁的官道上碰上了你的两个同门,他们,好像正是要去南昌。我猜……”摇了摇头,“他们认出拾寒,接着不知为何就与我们一起过来了。”
同门?苏玉陵心中一思,轻轻叹道:“碰上的是敬樘么?”
朱绵栊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缓缓道:“正是他悄悄送我进来的。”
“悄悄?”苏玉陵一愣。难道师父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朱绵栊皱了皱眉:“我原本不喜欢偷偷进来,可因为想快些见你,便先随那个傅敬樘了!”
“不管。”苏玉陵摇了摇头,朝她笑道,“栊儿,此刻我便带你去见师父,他如何看待都无所谓,我今日定是要说的。”
朱绵栊听着,心中欣愉,看着苏玉陵微笑道:“我虽怕薛半儒骂你,可我又不怕他,今日说完我便可以带你走了!”
苏玉陵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每次来都是拐我走!”
朱绵栊笑道:“本郡主正是喜欢拐你,如何?”说着,又蹙了蹙眉,“只可惜,刚才心急间听了那傅敬樘的话,把锦程他们都留在了山下。若是这次又与薛半儒这老头儿起个争执,还当真是斗不过他……”
苏玉陵轻轻捏了把对方的脸,一笑:“你想什么?欧护卫他们即便是在山上,难不成还真要跟我师父打起来?”
朱绵栊看了看苏玉陵,哼道:“总要以防万一,他薛半儒一个不高兴,将你关了起来,那该如何是好了?本郡主只得劫了不是?”
苏玉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缓缓下床,道:“无论如何,我们先去见师父。”说着,便将外衣拿起,穿了起来,边对朱绵栊笑道,“过会儿说话的时候,‘本郡主’、‘本郡主’也少说些,好吗?”
朱绵栊想了想,皱眉道:“那用什么来壮胆?”
苏玉陵一笑:“我在你身边,不怕。”
朱绵栊轻笑道:“本郡主如何是怕?”顿了顿,又恼道,“可总是有些紧张的……”
苏玉陵将衣服穿好,走近她身边笑道:“全都由我来说便是了!”说着握起她的手,“走了!”
朱绵栊微微一笑,二人便一齐出了房门。
才走到厢房院子的出口,苏玉陵便见傅敬樘和邱画廉站在那里,看这样子,当是在等着自己二人说话。于是便拉着朱绵栊快步走向他们,问道:“敬樘、画廉,何事?”
傅敬樘看了苏玉陵和朱绵栊一会儿,开口道:“我跟画廉送你们出去。”
苏玉陵握着朱绵栊的手紧了紧,摇头道:“我要带栊儿见师父。”
傅敬樘静静道:“玉陵,敬樘与你说实话,师父几天前派我跟道庵去南昌,正是要查这位小郡主。”
朱绵栊一听,朝傅敬樘哼道:“本郡主就知道你们去南昌是要查我!”感觉身边的人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袖管,便稍稍静了静,又道,“也不知薛……你们师父要查我做什么!”
傅敬樘看着朱绵栊,温和的眉心一皱,摇了摇头,又对苏玉陵道:“因小郡主来过这里两次,皆是找你,这次你又被阮千隐伤成这样,师父才觉得可疑。”
苏玉陵点了点头,道:“其实师父猜到也是很正常,我又老是在南昌出事。”
傅敬樘道:“师父现在还不知道我跟道庵偷偷回来,将小郡主送到你这里,所以你们就趁现在,若是要走,便一起走吧。”
苏玉陵微微皱眉:“不,此次无论如何,我也要跟师父说。”
傅敬樘摇头劝道:“你可知师父知道你跟定王府有来往已是气得不行,你如今还要与他说你们这层关系,当真要气死他不可。”
“可我非得说。”苏玉陵看了看朱绵栊,又对傅敬樘和邱画廉道,“我知道师父可能会不高兴,可我也不想瞒着什么。”又道,“你们还不知道我么?我不会乱来的。”
邱画廉皱了皱眉:“玉陵,师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若是你一早便将你们的关系告诉他,那时他又不知道小郡主的身份,当不会反对。若是那样,即便如今知道了,他也无话可说。可如今——”
苏玉陵道:“可我不——”
傅敬樘亦打断道:“画廉说的对。其实你也当明白,师父在意的,不是你们二人皆是女子。他在意的是她郡主的身份。”
朱绵栊听着二人的话,鼻间一酸,忍不住道:“我是郡主又怎么了?我哪里错了?”又道,“因为跟阮千隐有仇?因为我让玉陵受了伤?怕因我而遭来麻烦?”顿了顿,“这些我不比薛半儒担心的少!”
傅敬樘看着她,皱眉道:“小郡主不要介怀,我说的话是不好听,我也不在意自己当一回坏人,只是我要叫你明白,师父那里,你们别抱什么希望。”
朱绵栊咬了咬唇,拉起苏玉陵:“走!我们去见他!”边走,口中边道,“我倒要看看,是他薛半儒厉害,还是本郡主厉害!”
“栊儿!”苏玉陵眉心一皱,“不可这样!”
朱绵栊侧过脸,静静道:“你怕?”
苏玉陵皱眉道:“我怎会怕?”又按着她的肩膀,轻轻道,“只是以你现在这情绪,如何能与师父好好说话?你想叫他更生气么?”
朱绵栊略一咬唇:“可他那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小郡主。”傅敬樘叫道,走到朱绵栊身前,道,“你要的不正是跟玉陵在一起么?如今我们送你们二人走,哪里不好?”
“我就是不要这样!”朱绵栊回道,“我已悄悄地来,为何还有偷偷地走?我们有什么不对了?要如此躲着人?”
苏玉陵听着,轻轻一叹,抚了抚朱绵栊的脸:“我来吧。”接着面朝傅敬樘和邱画廉道,“玉陵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不想叫我为难,可如今我是铁了心要说的。”又道,“再说你们若偷偷把我们送走,到时又如何向师父交代?我不想让师父迁怒任何一个同门。我自己的事情,必须我自己来解决。”
邱画廉看了看二人,道:“可若是师父一怒,将你给关了呢?”
苏玉陵笑了笑,又看向朱绵栊,道:“你会劫我是么?”
朱绵栊一听,低着头缓缓笑道:“那是自然……”
傅敬樘听着皱眉道:“这小郡主我不管,玉陵,我希望你是在开玩笑。”
苏玉陵一笑,接着拉起朱绵栊,朝二人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敬樘和画廉!”
傅敬樘道:“你既心意已决,我们多说也无益。”顿了顿,又叹道,“你想想,其实师父自然也不愿对你如何,可你要知道,即便是做个样子,也免不了要你吃些苦头,否则,师父以后还如何管我们这堆弟子?”
苏玉陵低低道:“我又何尝不知?”
傅敬樘看着二人,随即道:“你们到了半半堂便等一会儿,我跟画廉现在去叫师父。”
邱画廉看向傅敬樘道:“那我们先走吧。”
苏玉陵看着二人离开,微微一笑:多谢了,敬樘、画廉。
“如何?”朱绵栊看着身边稍稍发怔的苏玉陵,笑着拉起她的手,“你若是临阵退缩,本郡主其实可以理解你,但不可原谅。”
苏玉陵看着她笑道:“不可原谅……若都像你这样,恐怕早就天下大乱了。”想了想,又道,“记着了,‘本郡主’少说几个!”
“知道了!”朱绵栊笑了笑,便跟苏玉陵慢慢走出院门。
“不见?为何不见?”
半半堂内,朱绵栊朝着对面的傅敬樘冷冷道:“你叫薛半儒给我出来。”
傅敬樘淡淡回道:“小郡主,师父不见,便是默许你们走了。”
朱绵栊一哼:“少与我朱绵栊说这种话。”又轻笑道,“他明知道如今玉陵要是没他一句话是不会走的,他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
傅敬樘道:“若是见了,和你一吵,玉陵更是走不了了。”
朱绵栊笑道:“本郡主过会儿会沉默的。”
傅敬樘看了看她,又对苏玉陵道:“你看如何?”
苏玉陵淡淡一笑,问道:“可师父真的那么说?”
“自然。”傅敬樘回道。
苏玉陵想了想:“那我去见他。”说着走到朱绵栊身边,道,“我们去书房见师父。”
朱绵栊欲说好,忽的一顿,心道:那薛半儒见都不想见我,那是明摆着讨厌我了,跟他说话也未必有个结果。想了想,便对苏玉陵道:“不如这样,你先跟他说说。我怕一看到他,我又气急。”顿了顿,“我在这里等你,若是没结果,我们再作打算,可好?”照傅敬樘所说,那薛半儒是真的要叫玉陵吃些苦头了,即便是做个样子,如今以她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自己绝不能再让她受皮肉之苦。
苏玉陵听着她的话,一想,点头道:“也好。”又笑道,“那你乖乖地在这儿坐着。”
“自然。”朱绵栊笑笑,接着亲了她脸颊一口。
苏玉陵看了看她,便出了太师壁后的门,瞧见吴子隅一群人又在那里偷偷看着,一皱眉,接着急急往后院走去。
苏玉陵走后,朱绵栊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傅敬樘,笑道:“是了,敬樘大哥,我想一人在此待一会儿。”
傅敬樘看了看她的笑容,一思,心道她的侍卫全在山脚下,她自己也无武功,又能奈何?便道:“那小郡主好好待着。”说着,便也出了壁后的门。路经时瞥了眼太师壁旁的众人,轻轻道:“都回去,不得跟她搭话。”
“是,敬樘……”几人应了声,见傅敬樘出门,互相一商量也正决定离开,却见朱绵栊已走到太师壁后,面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为何躲在后边?”朱绵栊朝众人笑道,“你们既是玉陵的同门,便也是我的朋友了,不如坐着说说话如何?”
吴子隅正欲开口,身旁的温墨池立刻微笑道:“不必了,郡主,我们还得去习武。”
朱绵栊看着他,道:“我只是想知道些玉陵小时候的事,你们做什么这么怕我?”
温墨池淡淡道:“郡主误会了,只是我们真的还要去习武。”
“正是了,郡主……”席景栏也道。
朱绵栊看着几人,轻轻一哼:“走吧。”
正是这时,只见于道庵跟段刻檐从外边进来,见了朱绵栊,段刻檐立即跑进,疑道:“怎么是你?”
朱绵栊看了看段刻檐,笑道:“我是谁?”
段刻檐一愣,随即道:“你当初砍了一个衡山派弟子的手……上次来又不知把玉陵带去了哪!这次来又做什么?”
朱绵栊朝他笑了笑:“段刻檐,你这小子如何这么笨?”又道,“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被关在地牢了?其实那正是我抓的。”
几人皆是一疑。段刻檐问道:“你抓我做什么?”
朱绵栊笑道:“那个时候自然是叫苏玉陵办点事情。”
“那么是你的人伤了天阶!”段刻檐皱眉道。
“天阶是谁?”朱绵栊道,想了想,随即道,“也许吧。”
温墨池一想,问朱绵栊道:“那么,当初玉陵身上的鞭痕全是你下的手!”
朱绵栊听着,看着温墨池的目光一冷:“玉陵身上有鞭痕,你一个男子如何知道!”
席景栏心道不妙,立刻解释道:“郡主,是我告诉他的!”
“郡主?”段刻檐疑道。
朱绵栊又对着席景栏凛然道:“你又如何知道!”
席景栏忍不住皱了皱眉:“我是玉陵同门,又是女子,如何不能知道?”
朱绵栊看了看她,重重一哼,便一人走回堂内去,在椅子上坐下。玉陵,我努力跟他们好好说话,可这些人,没一个待我好的。
心里难受,见前方只走来温墨池,不见另几人,朱绵栊静了静,淡淡道:“何事?”觉得自己态度可以再好些,便又温声道,“我就是想知道玉陵小时候的事……”
“那么此次玉陵受这么重的伤,也是因为你?”
谁料温墨池并不答话,只淡淡问出一句。
朱绵栊一听,拍着身旁的案几便是一个起身:“关你什么事!”咬了咬唇,眼眶一湿,低低道,“你们以为我想让玉陵受伤么?”
温墨池看着她的泪光,怔了怔,皱着眉便往后退了一步,欲要离开。
“等等。”朱绵栊叫止他,细细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问道,“你是喜欢玉陵?这么关心?”
温墨池看了看朱绵栊,良久,沉声道:“是又如何?”
朱绵栊走近,静静看着他,微微一笑。
苏玉陵红着眼睛,走在薛半儒一旁,往半半堂的方向去。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师父……她说话也许总带着郡主的口气,希望过会儿师父不要动怒……”
薛半儒哼道:“老夫又不是没跟她吵过!”想了想,又瞥了眼苏玉陵,淡淡道,“身子还未好起,过会儿跟敬樘天阶他们打的时候,不要太拼命,否则可难痊愈了。”又道,“不过也难免再次受伤,记着为师给你的运气口诀了。”
“记住了,师父。”苏玉陵一笑,“不过徒儿像是会拼命的人吗!我可是怕过会儿敬樘和天阶跟我拼命啊!”
薛半儒轻轻一哼:“此次从阮千隐那里逃脱,你不正是拼命!”
“师父教训的是。”苏玉陵点头应道。
薛半儒轻轻一叹:“为师又并非顽固之人,怎会真的不允你们?”又道,“只是,那小郡主仇家是阮千隐,你若与她一起,也许逃得了一次,可下次,下下次,你又该如何?”
苏玉陵心中一酸:“多谢师父……”师父若是知道她的仇人还有云迈跟吕善扬,怕是真的不会同意了。
薛半儒道:“再者,那小郡主心机深沉,哪天她若是不再钟情于你,你的下场,老夫想想便替你担心。”
你不是我,就不知道我的心机从何而来……苏玉陵又想起当初朱绵栊说的话,心中一阵哀戚。明明美好如她,在人前却总是心机深沉模样,恐怕即便是对着人笑,别人也会觉得她在玩心机了。也怪不得师父、敬樘他们都对她心存戒备。
师徒二人边走边说,来到半半堂。走过太师壁,便见堂内略显混乱的情形。
“怎么回事!”薛半儒见着,立刻叫道。
苏玉陵脑袋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心惊着缓缓走向前方。
只见几个同门围在一旁,而师娘梁菁正蹲着,手中拿着白色布带欲为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微闭着眼的朱绵栊包扎。
朱绵栊此刻正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左臂,鲜红的血从她指间流淌而下,脸上尽是痛楚之色,即便如此,却是一再躲开梁菁拿着布带的手。
苏玉陵心一紧,立刻冲到朱绵栊身前,跪坐在她旁边将她扶起:“栊儿!你怎么样了!”
“玉陵,我有些头晕……”朱绵栊低低道,接着偎在苏玉陵怀中,泪光莹莹,“我要离开这儿。”
“栊儿!”苏玉陵的心跟着她的伤口一起疼痛,拿过梁菁手中递过来的布带,慢慢替她包扎,“好,马上走……马上走……”余光瞥见一旁的地面之上,有一把带着血的长剑,心一凉,朝一人扫了过去,“墨池?”
温墨池眼神幽幽地看着她,没有应答。
此刻薛半儒也已走近,瞧清楚情形,一想,立刻对着温墨池喝道:“墨池!你给我进性凉洞!”
温墨池淡淡应了一声:“是,师父。”
其他弟子一听,细语了几句。于道庵朝薛半儒道:“师父明察,墨池的性子,师父又不是不知道,怎会无缘无故给她一剑?”
“无缘无故?”抓着苏玉陵衣服的朱绵栊忽的轻轻道,“倒是问问他,是否真的无缘无故……”
苏玉陵只是静静为她包扎,看着她的脸不说话。
薛半儒朝温墨池轻哼一声:“你,只要是玉陵的事,就没了脑子!”
温墨池看了眼薛半儒,垂下眼去:“徒儿该罚。”
段刻檐毕竟年纪轻,不谙世事,朝苏玉陵道:“玉陵,难道连你也不信墨池?”又朝温墨池看去,“墨池,你倒是说句话啊!”
温墨池只是将他的剑拾起,静默不语。
朱绵栊轻轻一笑,虚弱道:“他当然无话可说了。一个会武功的男子对我这样一个女子动手,说出来不可笑吗?”
苏玉陵听着,眉微微一皱,低低在她耳畔道:“栊儿你也少说一句。”
朱绵栊藏在苏玉陵怀中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苏玉陵无奈一叹,替她包扎好后,将她扶起,朝薛半儒道:“师父,今日的事皆由徒儿起,师父当罚我。”
薛半儒看了看苏玉陵,又望向温墨池,斥道:“沉不住气!”
苏玉陵看着温墨池,见他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顿觉心中酸楚。
只听得薛半儒朝温墨池叫道:“如今可好!老夫再怎么顽固今日也得叫她们走了!”
梁菁立即朝苏玉陵道:“正是正是,还是伤要紧!”
苏玉陵淡淡一笑,拉起朱绵栊,轻轻道:“我们走吧。”
朱绵栊心中高兴,一时便不知道疼痛,笑着转身过去,不料薛半儒迅速移身到她跟前,一惊,立刻弱弱道:“你……你还要如何……看看你的好徒儿……都将我伤成这样了……”
薛半儒朝朱绵栊哼道:“你也不要以为老夫今日叫你们走便是如何了,若不是你对墨池说了什么,他又如何会伤你!”
朱绵栊见好就收,便淡淡道:“事情也发生了,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便开始沉默不语。
薛半儒瞟了她一眼,又对苏玉陵道:“不要记恨墨池,明白吗?”
苏玉陵静静点了点头,看着薛半儒,又忍不住流下泪道:“多谢师父……”
薛半儒转过身,背对着她道:“为师希望你以后都不用回零孤峰,那就说明你一直好好的……”
苏玉陵抹了抹脸:“是,师父……”
“快走吧。”梁菁走近苏玉陵身边,轻轻道,“天一黑下山可就麻烦了。”
“谢师娘。”苏玉陵低叫一声,接着再次看了看薛半儒的背影,又朝众同门望去,此刻却再也说不出什么道别的话来。看了眼温墨池,朝他感激一笑,便扶着快要站不住脚的朱绵栊慢慢走出堂屋去。
师父,有一天我依旧要回零孤峰,并且、那时的所有,都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