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崖洞躲上悬崖的苏玉陵,此刻正屏息凝神,侧身站于一座峭壁之后,小心看着西边的来路。
吕善扬定能立刻识破自己的小计,不时便会回来。刚才出洞若是往西边那么一跑,就极有可能碰上折回的他。
果真,不出一盏茶工夫,苏玉陵便见一个青黑色身影疾行而来,脚一着地便倏忽跃入古崖洞内。
苏玉陵心中暗暗一笑,随即立刻一个纵身,直直往西边逃去。
“没来救你……”吕善扬看了看依旧闭着眼坐在地上的丁士翱,目中精光一闪,接着迅速出洞往悬崖上一跃。
看着萧飒阴寂的空空悬崖,吕善扬淡淡一哼,面上逐渐浮起狠意,缓缓伸出左手,一掌便往身边的岩柱击去:“下次便叫你如它一样。”说完收回手、袍袖一合,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块伫立着的长长青石便碎裂塌落,月光下便如撒了一地的琉璃。
苏玉陵心惊胆战地跑了一段路,确定自己已然安全,才躲进一片树林里,接着又花了好长时间将自己的心给镇定下来。此回真是比云迈那次还要惊险!刚才只要有一个念头转错方向,无论是跌入深渊还是死于吕善扬之手,皆是奇惨无比。
拿出那根连心带,看了它一阵,苏玉陵忽的轻轻叹道:“吕善扬啊,这带子哪里能受得住我的重量?”不过挺结实倒是真的……笑了笑,双手用力将其拉扯了几回,忽而“嗤”的一声,带子便碎成两半。
苏玉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反应过来,心一惊:“栊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过想看看它到底有多结实而已!”这下回去该如何交代……心中悲鸣一声,随即沮丧地将碎开的两半放回荷包内收好,“我错了,栊儿,回去随你罚。”
定王府抱雪楼。
朱绵栊正将药瓶打开,舀了一小勺在碗中,接着提起一旁的小小水壶,往里边冲了些水,用汤匙稍稍拌匀。
在旁看着的璃儿笑了笑,朝朱绵栊道:“郡主如今连冲药都会了。”见对方面色一凛,便立马道,“璃儿是说郡主如今连冲药都要自己来了。”
朱绵栊缓下脸色,一笑:“本郡主答应了某人,可不得食言,否则就丢脸了。”
璃儿点了点头,忽的又蹙眉道:“不过郡主这两日吃得有些多了。”
朱绵栊一听,看向璃儿低斥道:“难不成还怀疑本郡主?”顿了顿,又轻哼道,“此回是真的吃了,不信你可以去树旁找找有没有小坑。”
璃儿愣了愣,随即摇头:“郡主!璃儿不是这个意思!”又急道,“郡主从前几乎不吃饭,如今虽说病已治好,可若一下子吃许多,会对胃不好的!”
朱绵栊道:“本郡主才不管,待苏玉陵回来,你们就如实告诉她本郡主吃了多少。”
璃儿低低一笑:“是,郡主。”
朱绵栊轻轻笑道:“这回可叫她对本郡主刮目相看了。”说着,便端起碗,将稍稍凉下的药给喝了。
“郡主,徵和宫回来了。”站在一边望着门外的欧锦程见两名男子从不远处急急走来,便对朱绵栊道。
朱绵栊一听,放下药碗站了起来,便见两个身影已飞至自己面前。细细看了看二人,微笑道:“无伤,看来阮千隐那里的确顺利。”
“郡主。”宫立刻禀告道,“前日官府真的找上阮千隐了。”
“如何?”朱绵栊问道。
宫略一皱眉:“因阮千隐与那郑州知府在书房内亲自说话,阮千隐功力深厚、不得靠近不说,外边还守着许多官兵,我跟徵便无法查探到他们说什么。”
“正该如此,不可大意潜入。”朱绵栊道。
徵跨前一步,笑道:“那日何知府带了人一到他宅子便要搜,阮千隐可气了,说他扰乱民宅,立马一掌将一个官兵给击毙。”
“这莽夫……”朱绵栊一笑,“定恨死我了。”
徵笑了笑,又道:“不过他毕竟做贼心虚,见那何知府言之凿凿,又听得对方说立马要搜出那百来颗石炸炮之时,他便忽然将何知府从堂屋请进书房说话,正是那之后,我们就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做贼心虚……朱绵栊听着,轻轻笑道:“他怎会做贼心虚?”又问,“他们二人说完话后如何?”
徵回道:“我们虽一直都不知道阮千隐究竟将石炸炮给放哪了,可官府离开的时候,我们确实看到他们悄悄将一个箱子抬进了马车。”
朱绵栊想了想,问道:“那箱子看着能装下百来颗么?”
“正是那个大小。”
“里面究竟是不是石炸炮?”朱绵栊又问。
“我们也怀疑。”宫道,“于是索性离开阮千隐的宅子,跟了官兵去郑州。因他们人多,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故而赶超了他们,在前边的洛口驿扮成驿丞,接着待他们休息之时,混入车马,窥探了一番。”
“到底如何?”
“的确有石炸炮,且箱子也是满满的。”宫答道。
朱绵栊暗思一会儿,道:“并非全是石炸炮,是么?”
宫点了点头:“我们将看管马车的几个官兵给点了穴,我进车内撬开木箱,翻了一阵,上边装的确是石炸炮,下面却是银子了。”顿了顿,“石炸炮约有六十来颗,白银大概一千两。原先我还想看看车上其它东西,不过徵在外边敲车子了,我便赶紧出去。”
朱绵栊笑道:“你们此番做得好。”
宫笑了一下,又问道:“郡主觉得阮千隐会藏了另外的四十来颗吗?若是那样,我们到时候依旧得小心了。”
朱绵栊摇头:“我早说了,不会。”
“那会是……难道是别人偷的?”宫想了想,忽的一惊,“吕善扬!”
朱绵栊静静道:“若照此看,是真的了,能从守卫森严的万光厂自如出入,不是武林高手又如何能办到?武林中人,谁又无缘无故会跟官府过不去?”顿了顿,又道,“我看阮千隐他也猜到了。”
“是么?”徵问。
“且是才知道的。”朱绵栊一笑,又道,“之前我叫羽他们将万光厂失盗之事传出去之后,他明明还没打消埋伏的计划,一来,当时他还没想过官府竟会找上门去。可另外一个原因,那时候他不知道,原来石炸炮是被盗了那么多,而非只有他那六十几颗。直到官府找上他,他才明了,偷盗的、原来不只他一人,所以——”
“可他若猜到了,为何不把吕善扬给说出来?”徵忍不住疑道,“免得自己还被官府暗疑私藏了剩下的四十来颗……”
朱绵栊朝他道:“他们盗火药的目的,是什么?不都是对付本郡主的侍卫?”又道,“若火药被盗之事传出的那会儿阮千隐就知道是百来颗了,他就会立刻打消埋伏炸药的计划。毕竟,没有人愿意做这等事,如今有人‘帮’他做了,还把人供出来做什么?塞点银子先抚慰抚慰官府,要怀疑,由着他们怀疑便是。”顿了顿,轻笑道,“只怪本郡主当时也没想到那吕善扬的暗动作,否则把数目说清楚点,可就没官府什么事了。”
徵想了想,问道:“可这么一来,阮千隐就不怕郡主落到吕善扬手上么?”
朱绵栊哼道:“他若不这样,到时候就要应付我那么多侍卫,如今自然是先与吕善扬站在一边。”又笑了笑,“再者,他也知道本郡主其实没那么容易被抓的,把我的侍卫先给解决了才是。”
宫点了点头,又担忧道:“可如此一来,更是麻烦。阮千隐,我们倒是知道他会将石炸炮埋在山麓附近,那吕善扬可就猜不到了。”
朱绵栊静静道:“此事到这里皆是本郡主的猜测,如今只要一天没吕善扬的情况,我就一天不能确定当下的情形,也就一天不知道如何想对策。”
徵一想,立马道:“若是这样,郡主还是派我们去九宫山那里看看。”
“不可。”朱绵栊淡淡道。
“郡主……”此刻在旁听了许久的欧锦程也开口道,“锦程也去,我们几人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啊,郡主。”
朱绵栊看了看三人,忽的一笑:“不必,过些天玉陵就回来了。”
欧锦程皱眉道:“锦程知道郡主担心苏姑娘的……”
朱绵栊站起身,道:“听着,你们去休息一天,明日我自会吩咐事情给你们去做。”
“是,郡主。”三人只好应着,随即缓缓出了门去。
朱绵栊坐回椅上,微微一叹,忽而又朝璃儿看去,笑道:“本郡主饿了,快去弄些吃的。”
璃儿怔了怔,蹙眉问道:“郡主又要吃什么?”
朱绵栊一思,笑了笑:“清炒虾仁,半只鸡。”
苏玉陵这两日已将九宫山除了那个古崖洞之外的其它地方皆跑了一遍,熟悉这里的同时顺便暗窥九宫教弟子们都在做些何事。只是结果可说是一无所获。那位比吕善扬年纪稍长的齐已道人、以及那些身穿道服的弟子们,就像平常师徒那般各自教武、习武,并没有什么异样。那日听朱绵栊提起过,九宫教大约六十来个弟子,自己稍稍数了数,的确不差,明明都在。既然如此,这吕善扬又几乎天天待在古崖洞那里,他如何进行他的阴谋?
疑虑间,苏玉陵细细一沉吟。是了,他定也知道这段时间朱绵栊会派人来查,所以不让这九宫教的人做些什么,而是叫别派中听任于他的人做事。正是,那些人查起来,可是比查九宫教弟子们麻烦许多、费时许多。
此人果真跟阮千隐不同。火药之事,在阮千隐那里,虽说不是大张旗鼓,可也并非那么隐秘,至少朱绵栊还知道昆仑派弟子时常在山麓附近东量西测;而此人,若不是丁士翱告知自己他也偷了火药,又从何知道?接下来又如何去查他的埋伏计划?难道在此地等候被他派的人、然后跟踪去偷听他如何吩咐?万万不可,若是那样,可能会在跟踪到崖洞口就被他发现接着一掌击毙。自己逃得过一次,可逃不了两次……那就只好跟踪那些人、直接去看他们做什么了,虽然费时了些,可此刻也已无他法。
这么一想,苏玉陵便躲在上山的必经之路——怪松坡,在一棵老松之上藏好身影,看着下面行经之人。
直到这日天黑,才见有四个黑影速速齐上山来。苏玉陵瞧不清几人面貌,便也不管,只待他们过会儿下山再跟上去便是。
约摸等了一个时辰,见那四人果真又疾快地下山来,苏玉陵提起心,接着待几人稍稍走远,便立马跟上。
谁知才跟到横石潭镇郊,那四人忽的停下脚步,往自己这边折回来。苏玉陵心一惊,迅速往回飞跑。
“追!”
四人一个纵身,疾疾往苏玉陵身后去,见苏玉陵轻功倒是好,不敢怠慢,于是又凝上一层内力。
“四个大男人追一个女子!荒唐!”半柱香时间,苏玉陵已跑得额边冒汗。若再这么下去,自己体力迟早不支,到时候更无余地可转,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说。
四人见苏玉陵停下,便飞至她面前。一人笑道:“道长说的没错,果真被一个女子跟踪了。”
苏玉陵累极,喘了几口气后,抬起身站直,朝四人看去,细细瞧了瞧他们的脸,忽的一疑:“你们不是什么六合门的人么?”
另一人哼道:“那又如何?”
苏玉陵笑道:“既是六合门的人,为何要替那臭道士办事?”
那人大声笑了笑:“六合门,怎么混都没出息!”
“跟着臭道士混就有出息了?”
那人又笑道:“道长不日便能成武林盟主,到时候我们还不好过么!”
苏玉陵看着几人,点了点头:“说得也对。”又缓缓道,“不知替道长办事有什么要求,我可以么?”
那人哼道:“就你?跑这么几步就停下来休息的人?”
苏玉陵正要说话,却听得另一男子朝那人静静道:“道长叫我们别跟她说话,你又在做什么?”又轻轻拍了拍另一人的肩道,“你们二人去办道长交代的事,我们二人留下来对付她。”
那二人一听,点了点头,接着迅速转身飞开。
苏玉陵微一皱眉。此回更是无法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了,他们若是去埋石炸炮,那该如何是好?此后再查,又是毫无头绪!正想时,见留下来的二人慢慢往自己走来,心一紧,双掌立马凝起内力。
只见两名男子互望一眼,接着似兄弟般心念如一,四只手同时出招,直往苏玉陵身前袭来,铁爪凛凛,又如四条毒蛇,突然窜出,择人而撕。
苏玉陵心中一惊。看来他们是奉了吕善扬的命直接对自己痛下杀手了。见二人四掌交替极快,叫人眼花撩乱,便不由得哼笑一声:“六合门擒拿法明明如此不俗、投靠他做什么!”声音顿处,她的身形已在三丈开外,可着地之时,才惊异发现,衣服肩头竟被撕开了几片!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人其实也一阵讶异,能在他们四掌下闪开去、且只抓破了点衣服的人,还当真少有!两人无暇它思,又登时施展出“双斧伐树”的第二手绝招。只见一人飞身跃起,双指凌空点下,疾点苏玉陵任、督二脉;另一人却是一个弯腰,双手盘旋来回,两道圆弧袭向苏玉陵的下盘。
苏玉陵又是一惊,心知依旧不得顽抗,千钧一发之际,于是身一侧,使上七成内力平飞了出去,如箭枝出了□□一般。
刹那间只听得啪啪两响,双掌向下的男子,与原先削向苏玉陵下盘的那人,四掌刚好碰个正着。二人一咬牙,都不由得重重哼了一声。
苏玉陵自觉闪得妙,哪知他们两人的反应更好,明明四掌才碰着,瞬即又齐齐收回。自己立足末稳,那四掌已然追了上来。但听得掌风呼呼划过,自己肩侧便被碰到,接着感觉一阵击痛。匆忙间心念一动,立即一个转身,食中二指一勾,将一人的手腕擒住,接着一弯,直往另一人的掌应去:“帮个忙!”趁二人手掌相碰之际,又略一弯身,出了右掌,往其中一人的腹上重重击去,正是“恒山迷魂十招”中的“挹电掌”,力道之猛,不在男子之下。那人吃痛,往后退了几步。可毕竟自己此刻应付的是二人,忽然间只觉背后一麻,原是另一人趁机也往自己击了一掌。
这男子出的一掌名叫“飞鸿印雪”,击出之后,无论力道深厚,身上定有掌印,苏玉陵感觉到的一阵麻即是因此。男子见苏玉陵略怔,便伺机再发一掌,哪料苏玉陵忽的一个侧身,右手突袭自己脐上而来,忽而感觉肝胆一阵剧痛,随即胸口一窒,低叫一声便缓缓倒在了地。
另一男子见状,大声一唤,迅即定了定神,往苏玉陵身前猛然扑了过来。
苏玉陵收回点了那人巨阙穴的手,自己虎口也留下一阵麻痛,若不是情急,自己定不会使出此种害人又伤己的下招。不及多想,见扑往自己的男子出了招他六合门经典擒拿招式“让枣推梨”,一高一低,直抓自己的肩头跟臂膀来,掌风起处,人影翻飞,苏玉陵不禁心下大骇。脑中迅思,接着“嚯”的一声,身形纵起,在男子上空一掠而过,接着便顺势、亦出了一掌“醍醐灌顶”,掌沿一披一带,身子也随着手上的猛劲飞腾起来,招式不变、连出几掌,直直往男子的脑袋去。
却见那男子反应也极快,腰身一个盘旋,似舞成一道黑色圆环,接着头一抬,双掌齐上,迎上苏玉陵打向自己头部的两掌。
苏玉陵自知内力没他深厚,硬碰硬定然吃亏,便欲收回,却不料对方一个反勾,变掌为擒拿,稳稳抓住了自己的双手。咬了咬牙,挣脱不得,转念之下立刻伸出手指,欲点对方手腕处的神门穴。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男子见苏玉陵点自己的神门穴,忽的一声厉喝,放开了苏玉陵的双手,接着又使出他六合门擒拿法中一式死招“焚香扫地”,但听得他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右手忽的往苏玉陵左肩一抓,苏玉陵的肩膀便被他按了下去,双脚竟然慢慢往脚下的草地里沉,心中骇然不已。
危急间,苏玉陵将身子一偏,虽依旧不能动弹,却得以抬起右手,出手如电、倏的抓住男子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欲用力将它拿起却是无果,心中愈发慌乱。如此下去,自己的双脚马上就要被嵌在土里!
男子见对方抓自己的手,哼笑道:“果然大胆!”接着力透掌间,蓦地一抖,对方的身子便又往下沉了些许。
苏玉陵心惊,自己的手却依旧不放,将一层一层的内力渐渐凝于掌间,直直地望着男子,冷声道:“手要不要了!”
“那么就看谁先死!”男子手上继续用力,见苏玉陵的脚继续下沉,便哈哈笑道,“你马上就要变桩子了!”
苏玉陵心知他若是再将自己往下沉一些,自己双脚便真的不得再动弹,到时他一放手,自己可就是俎上鱼肉。于是心一狠,将右掌稍稍松了松,接着又猛地向下、往他的手上一击,只听得“咯的”几声,男子的指节便顿时碎裂,同时受到猛烈击痛的自然还有自己的左肩。
那男子吃痛大叫一声,拿开右手,目光狠狠朝苏玉陵射来:“不怕死!”接着只好出起左掌,欲再使一招“焚香扫地”。
苏玉陵见他孤注一掷,便用力将双脚一瞪,艰难跃出那两个已有些深的泥坑,心惊间翻身一纵,躲开对方左手之际,转到他的右手边去,趁弱抓起他的右臂,接着将他手肘一弯,又是“咯咯”两响:“你也不怕死!”
男子眼中被疼痛牵惹出一阵水光,喝道:“杀了我吧!”
苏玉陵抬起脚猛然一踢他的膝盖,便叫他跪倒在地:“吕善扬叫你们做什么!”
男子不语,轻轻一笑。
苏玉陵亦轻笑道:“自己功夫明明如此之好,六合门也算是个门派,却偏要跟着那吕善扬,真是莫名其妙!”
男子一哼:“你一个女流之辈,懂什么!”
苏玉陵一恼,又踢了他一脚:“我不与你啰嗦,吕善扬究竟让你们做什么!”见男子依旧不语,心中愤然,欲伸出手往他天灵盖一掌击去,却忽而顿住,收回手怒道,“我告诉你,你不说我也自有办法知道!”说着,又往他腹前一踹,便转身走了开去。
苏玉陵离开横石潭镇郊,索性在镇上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客栈,洗了澡便休息起来。刚刚那一掌击碎了男子的手骨,却也将自己肩头伤得不轻,如今若再与人打起来,即便对方武功一般,自己也要吃亏。
坐在床上,苏玉陵不禁轻轻一叹。这样查下去,依旧会是一无所获。入他吕善扬的虎穴,即便听到什么消息也是死路一条;若还像刚才那样跟踪他手下,也免不了恶斗,一个不小心还会丢了性命。那些人皆是极为谨慎之人,并非那么容易跟踪,否则不至于到现在,王府还对吕善扬的计划一无所知。
苏玉陵想了一阵,还是决定回王府。将火药之事告诉朱绵栊乃是当务之急,且她对吕善扬比较熟悉,会猜到些什么也不一定。不过如今不能立刻回去,否则极有可能反被那几人跟踪,到时候什么都没查到不说,倒被吕善扬知道了王府入口,才最为麻烦。
于是在客栈待了两天,顺便将肩伤养好,第三日,苏玉陵便重新买了一匹马往南昌回。
虽然避开了最易被跟踪的时间,不过苏玉陵觉得还是小心为好,一路上,目光时不时便往路边扫,非是像来时那样欣赏路旁景色了。
是时大约未初时分,日头正央,苏玉陵路经湖北黄州一带。在齐安驿往兰谿驿的道上,边慢行边看着两旁的庄稼地,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二十来个拱棚搭得可着实不好看,还不及自己在零孤峰时跟同门一起做的那些……哪个农人怎的如此不专心?又不知这里边的菜苗能否育好?
看了看,又见不远处有位老农正在搭建自己的拱棚,做得极为精巧,经过他身旁之时便不禁朝他赞叹道:“老伯,你搭的真是好看!”
那老农约有七十来岁,听得路经的行人跟自己说话,便仰起头来,朝苏玉陵笑回道:“老朽搭了几十年了,如何不好?”
苏玉陵看着他笑了笑,又指了指之前那些拱棚:“那些,在你的地边上,可就显得愈发丑了!”
老农摇了摇头,笑道:“年轻人嘛……”
苏玉陵点头,又看了看两边,心中一思,忽的问道:“老伯,什么样的年轻人?这些又是什么时候搭的?”
老农边将竹竿在地上扎稳,边回道:“就是几个年轻小伙……前两天搭的……”
苏玉陵的脑中适才闪过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竟觉得是吕善扬派了人在此地搭建拱棚、欲埋石炸炮,故而才问了这老农一句。不过此刻听着老农的回答,又不禁摇头,自嘲道:“这两天都是那火药的事,什么都往它身上想,当真杞人忧天。”想了想,便朝老农告了别,驾马离开。
定王府济安堂内,朱绵栊正静静地坐着。良久,忽的朝站在身边的男子看去,幽幽道:“照士翱这么说,她当比你早回来的……”
站着的男子正是那丁士翱。只听得他道:“郡主不要担心,也许苏姑娘是想查些什么,故而留了几天。”
朱绵栊听着略一蹙眉,想了想,又对丁士翱笑道:“此回你幸得有惊无险,这两天你便好好休息。”
“是,郡主。”丁士翱点了点头。
朱绵栊看了看丁士翱,朝他摇头道:“那日吕善扬若只是在洞外将事情吩咐了,你可真是死定了。”
丁士翱摆了摆手:“即便如此,士翱也要试一试。”顿了顿,道,“吕善扬极少出崖洞那一片,三日前我看他要吩咐的事情似乎极为重要,兴许要出去呢?反正我在里边也是等死,便不如趁此机会一搏。”又笑道,“出了崖洞果真未发现他的身影,我便立刻跑了。”
朱绵栊一想,轻声道:“你说他也偷了火药,那么他吩咐的,兴许就是关于火药的事情。”
丁士翱看着朱绵栊,微微一叹,道:“是士翱无能,什么都没查到!”又道,“如今苏姑娘一人在九宫山,真不知……”
“她不会有事的。”朱绵栊打断道,接着静静坐回桌边,“也许过会儿就回来了。”
“是,郡主。”
朱绵栊低低道:“你先回去吧。”
丁士翱看了看朱绵栊,应了一声,便走下了木梯。
朱绵栊想了一阵,渐觉疲惫,轻轻抚了抚额头,便在桌上趴着,闭起眼休息起来。
意识朦朦胧胧之际,忽而感觉自己的手被轻缓地握起,朱绵栊不自觉动了动手指,接着便听到一声熟悉而温暖的低笑。睁开眼轻轻抬起脸,看向已坐在身边的人,面上便不禁扬起一抹浅柔笑意。
苏玉陵微笑着看着朱绵栊,良久,启口问道:“你知道我今晚回来……还是天天在这里等?”
“天天在这里等……”朱绵栊看了她一眼,哼笑一声,“本郡主哪里愿意了?”又蹙眉道,“你当问我有没有吃饭。”
苏玉陵一笑:“那有没有吃饭?”
“吃了。”朱绵栊笑道,“到时候你去问璃儿我吃了多少,可好?”
“好。”苏玉陵笑着应道,接着凑近对方亲了亲她的脸颊,静静道,“我好想你。”
朱绵栊低了低头,嫣然一笑。
苏玉陵看着她沉默了一阵,随即轻轻一叹,缓缓道:“栊儿,我与你说一件事。”顿了顿,又道,“吕善扬,他到时候会将火药埋在驿道旁……”
朱绵栊听着,抬起头,略一咬牙,恨恨道:“哪里?”
苏玉陵回道:“兰谿驿到齐安驿的那段。”
原来昨日下午,苏玉陵都已行入江西,可心中却还是感到不安。一面告诉自己那些拱棚不过只是搭建得不甚美观而已,另一面脑中却止不住地冒出那个可怕念头。于是调转了马头,依旧往回去。返回那处近日落时分,地里农人已不多,道上行人也甚少。于是立刻下马,偷偷去那些拱棚处将其细细查看了一番。才发现那些竿子插入土中的深度几乎是其它农人搭的拱棚的三倍,而棚内的土地也几乎未被翻过,哪里有育苗或者播种的迹象?心中不敢胡乱猜测、却也不敢大意疏忽之时,见近旁有一位还在播种春豆角的老者,问了些情况,才得知这几片地原先是一对老夫妇的,近日才卖给了几个年轻人。于是又问他年轻人住处,他告知自己正是住在他们的村庄。
于是之后,苏玉陵悄悄跟着那老者来到一个小村落,为免无辜之人被牵入,也不去问村民们那几人的住处,只是待到天黑之时,将村子各处都暗中跑了一遍,果真发现有一间屋子里正是坐着十来个年轻男子,其中一名还是那日夜晚碰上的四人中的一个。
那么一来,苏玉陵便确定那些拱棚正是到时候吕善扬用来埋石炸炮的地方。如此看,他果真比阮千隐要阴狠许多。
“那段路是我们去洛阳的必经之路,且是才出了江西的那段。”苏玉陵看着朱绵栊,蹙眉道,“吕善扬竟想着在路上就动手。”
朱绵栊想了想,忽的笑道:“如此一来,便全通了。”又对苏玉陵道,“前些天,阮千隐已将他偷的那六十来颗还给官府了,他这么做便是等着吕善扬来对付我的侍卫;可这些天,吕善扬又听到了阮千隐的消息,故而他也改变了计划,直接在驿道旁埋伏。”
苏玉陵微一皱眉:“真是各怀心思……”又疑道,“那么吕善扬原先想埋哪里?”
朱绵栊道:“他原先定也打算埋在周山山麓,到时候看阮千隐是否动手,当然,他料到阮千隐是必动手的,那么他可省去许多麻烦;可如今阮千隐没了火药,只好由他出手,而他出手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驿道旁,他心里还想着趁机抓我呢,可不想让阮千隐得了便宜去。”
“可阮千隐就不怕吕善扬得了便宜去?”苏玉陵疑道。
朱绵栊微微一摇头,朝苏玉陵笑道:“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本郡主,就算他们倒楣。”又道,“此回他们都得不了便宜,真正得便宜的,是本郡主我。”
苏玉陵看着她,摇头道:“你想什么我不知道,可你先别高兴了。如今还是想个法子,派人将吕善扬那里的火药给偷了,我猜应当藏在那个村子那里。”顿了顿,又道,“否则到时候得吃大亏了,我们必得经过那里……”
朱绵栊一扬手:“不可。”又道,“就让他埋。”
苏玉陵愣了愣,看着她皱了皱眉:“我栊儿疯了不成?”
朱绵栊站起身来,朝苏玉陵悠然一笑:“你栊儿我,自是有好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