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陵独自坐在王府的一个亭子里,静静看着被自己摊平放置在桌上的一张纸,那张如今早已满是折痕的纸。
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当初朱绵栊叫她去衡山找锦帕之时写有那首词的纸?
苏玉陵静静看着,忽而微微一笑:为何自己到现在还留着它?
许久前被白少葱看到之后说要扔、却是将它一藏、竟藏到了现在,到如今反而愈发舍不得扔了。说来也怪,此张纸、此首词、此份情皆跟自己毫无关系,可每每拿出来看的时候,都免不了一阵唏嘘。也许,正是这份对朱绵栊最初的心疼和在意,才叫自己不自禁地留它到如今。
不过自己看看可以,不可被朱绵栊见到了,否则又要说自己傻……苏玉陵这么想着,便将纸小心折起,从袖内拿出荷包,重新将它放在里边收好。
闲下来见桌子上有两盘糕点和果子,苏玉陵便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于是一人吃了起来。
这王府的东西就是好吃,当初要是一直在梨欢院待着,其实日子也不错啊。
“都如你这样,被人毒死了都不知道。”
正吃得香,便听得从后方传来一个冷然的声音。苏玉陵转过头去,皱了皱眉:“毒死也比被你凶死的好。”
朱绵栊一哼,走近亭中,在苏玉陵身旁坐下,看着她道:“拿来。”
“什么?”苏玉陵疑道,想了想,便重新拿了一块糕点递与朱绵栊身前。
朱绵栊瞥了她一眼:“我是说荷包。”
“要荷包做什么?”苏玉陵蹙眉道,接着便将那块糕点往自己口边递,“荷包蛋倒还可以吃的。”
“拿来。”
苏玉陵望了望她,见她面色凛然,便将糕点含着,立刻将袖中的荷包拿出来,小心放置对方身前。
朱绵栊笑着接过,细细看了看荷包,忽的朝苏玉陵看来:“这荷包谁给你的?旧了怎么都不换一个?”
苏玉陵赶忙咽下食物,回道:“师娘给我们的。”
朱绵栊淡淡道:“可以。”又问道,“那如果本郡主给你做一个,你换不换?”
苏玉陵轻轻笑道:“你会么?”又道,“你好像也只会绣只小舟……”
“我是说如果,如今你倒学会忤逆本郡主了。”朱绵栊说着,瞟了她一眼,“过些日子偏给你绣一个……”接着便把荷包收口的细绳松开,将里边的东西慢慢往外拿,蹙了蹙眉,问道,“你放一枚通宝做什么?”
苏玉陵疑道:“郡主不知道么?这是我们民间辟邪用的啊!”
朱绵栊将通宝置在一旁,接着拿出一个精美的小小罗盘:“这呢?”
苏玉陵笑道:“虽然聪明如我,可有时候也会迷路,故而许久前在一个江湖术士那里偷了一个。”
朱绵栊瞥了她一眼,继续掏,见是用纸包好的两颗白色圆丸:“□□?”
苏玉陵立马拿过:“这个不得乱动,此乃我的法宝‘丢丢散’。上次回零孤峰时从刻檐那骗来的,已是仅剩的两颗。”又道,“此前我身上若有,说不定能早些从阮千隐那里跑了。”
朱绵栊朝她道:“怎么尽是这些东西!”此人刚才究竟藏了什么?想着继续拿出一件,面上忽的挂上笑容,“这连心带倒是记得收好了。”
苏玉陵接过那根茜色的连心带,温柔地笑了笑:“自然。”
朱绵栊回她一笑,接着又拉了拉荷包口子,拿出一个木雕小人偶,稍稍看了看其面目,不由得眉一皱,立刻扔至对方手中:“丑死了!”
苏玉陵也皱起眉来,叫道:“这是几年前冷心给我雕的啊!”又道,“可她又不许我扔掉,我只好藏着了!”
朱绵栊被那丑陋面貌惊得不轻,恼道:“可为何会把你弄得这么丑!”
苏玉陵道:“她手艺不行,再说那会儿我可能又得罪她了。”
朱绵栊看了看她,随即捏了捏荷包,觉得里边还有几样小东西,不想掏了,于是将荷包倒置,剩下的东西便倒了出来,见又是“千里眼”、佩刀、砺石各种花样东西,便轻轻笑道:“过会儿回寝去瞧瞧本郡主的荷包里放的是什么,哪像你这样……”
苏玉陵哼道:“你是郡主啊!我老江湖自然要有老江湖的样子,这些小东西少不得!”
朱绵栊一笑,接着又看了看那些东西,终于见一张折起的纸,从纸背依稀可见里边是写了字,便将它拿起,想了想,朝苏玉陵问道:“写了什么?”
苏玉陵答道:“一首词。”
朱绵栊一哼:“那本郡主希望是你自己写的,否则你就死定了。”
苏玉陵看了看她,皱眉问道:“若真不是我写的呢?”
朱绵栊笑笑:“那么你,跟那个写词的人,都给本郡主等着瞧。”说着,看了眼对方便将纸打开。然而顿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的笔迹和那些熟悉的字句,以及,不同于当时那般平整的皱褶。
“我要看你怎么等着瞧……”苏玉陵看着她笑道。
朱绵栊怔神间,听到苏玉陵说话,便看向她:“你真是——”
“傻嘛……”苏玉陵拿过纸一笑,接着将东西重新一样样慢慢装起来,边道,“我就是不想扔。”
朱绵栊听着心一动,静静看着苏玉陵,过了一会儿笑问道:“那时候你就喜欢我了?”
苏玉陵抬眼,皱眉道:“瞧你臭美成什么样了?那时候你那样对我,我都恨死你了。”见对方一怒,又立刻道,“不过觉得你很厉害,然后又有点心疼你。”
朱绵栊又一笑,垂眼想了想,便道:“这样可好,把这张纸跟子舟的帕子放一起。”
苏玉陵听着一想,随即点头:“也好。”说着将纸递与对方,笑道,“到时候你收起来吧。”
朱绵栊拿过,又看了看上边的字,接着将它折好,朝正收拾着东西的苏玉陵看去。望着她脸上不经意的微笑,忽然感觉一阵宁静的满足。这种满足让原本不信上苍的自己,也顿生感激。
“怎么了?”苏玉陵见她发怔,问道。
朱绵栊静静道:“我只是觉得以前错怪天公了,原来也有安排我处。”
苏玉陵笑了笑:“你才傻。”
朱绵栊也笑道:“若是那样,想来这天公也够忙的,每个人都得安排个归处。”
苏玉陵摇头道:“原本是忙,可我看他倒是很会偷懒。”又笑道,“否则该是一人一个归处,如何许多都变成两人一个归处了?”
朱绵栊听着浅浅笑道:“那我希望他一直都这么懒下去。”
苏玉陵看着她,微微一笑。天公懒,我们要努力。
这日下午,朱绵栊一人待在寝内,百无聊赖之际又有些不安的情绪,问了璃儿、琉儿,才知苏玉陵正在书房,心中一阵疑惑,便披了件外衣出了房门。
走到书房门口,顿住脚步稍稍一想,接着轻轻推门进去,便见苏玉陵正坐在桌前,皱着眉暗思什么,听得开门的声音,她又抬起头来,朝自己一笑。
“何事啊,美丽的郡主?”苏玉陵一手托起腮,看着走近的朱绵栊悠悠问道。
朱绵栊将披着的外衣扔至一旁的榻上,走到苏玉陵身旁道:“我想喝蔗饧了。”
苏玉陵心头蓦地涌上一阵熟悉,看着她略带撒娇的模样,笑道:“可现在做不了啊!”说着将她一拉,便抱在自己身上,轻轻道,“好可怜,没得吃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朱绵栊轻哼一声,“如今跟本郡主在一起了,就说做不了。”说着伸出手揪了揪苏玉陵的耳朵,缓缓笑道,“是觉得不必再讨我欢心了是吗?”
“冤枉啊郡主!”苏玉陵拿下对方的手,叫道,“三月的甘蔗毒过蛇……如此多学的郡主又如何不知?”
朱绵栊稍稍一怔。自己如何没想到?哪里是真想喝蔗饧,可又怎能说是觉得想她了才来书房?
苏玉陵笑笑:“这样吧,换一样,我什么都给你做。”
“不必了……”朱绵栊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回房去吧。”
苏玉陵看着她一阵,忽的笑道:“是想我了?这么点路还想我?”
朱绵栊脸一红,凛然道:“想不想回去了?”
苏玉陵一笑:“好,马上。”说着凑近对方的脖间,轻轻一嗅,“马上……”
朱绵栊将身子一低,躲了苏玉陵欲吻上的唇:“回房。”
苏玉陵笑了笑,抬起脸来,接着将桌上一张略厚的纸拿起,对朱绵栊道:“那看了这个就回去。”
朱绵栊坐起身,将纸接过看了看:“周山地形图?”
苏玉陵点头道:“此前你说武林大会之时,会带三百人左右过去护着你。我以前去过那里几次,所以想找几个好一些的位置让他们藏起来,以便行动或者撤退。”
朱绵栊一听,看着苏玉陵静静笑道:“你多细心。”
苏玉陵微微笑了下,将纸平放于桌上,接着拿起对方的手指向那图纸的中央。
只见手指之处是一块形似琵琶的空地,上边皆已标记好琵琶结构的字样。只听得苏玉陵道:“大会正是在这周山山麓举行,此地形似琵琶,于你十分有利。擂台就摆在‘琵琶’的‘音箱’位置,很空阔,你的人不可能埋伏在此了。”说着,手指略略下移到‘音箱’下方,接着道,“盟主跟众门派掌门人皆是有位置坐的,正是在这‘覆手’之处,观武位置极好,又能看清‘琵琶身部’的四面八方……所以这里更不可能了。”
朱绵栊一笑:“那么就是埋伏在‘琵琶头部’。”说着指了指‘琵琶’的四根‘弦轴’,“如此,我分两百人成四道分别潜于这四条路旁的林中,待阮千隐他们擂台打完,我便去‘音箱’处将他们的事情抖出来。若真有个什么情况,我那四道侍卫便立即从‘琵琶’的‘山口’处奔到我身边去。”
苏玉陵朝她笑笑:“此外,剩下的百来人,就在比武的过程中护在我们身边,我与你便站在‘琵琶头部’的‘弦槽’之处,那里地势略高,到时我们可用‘千里眼’看清擂台的情势。”
朱绵栊看了看图纸,过了一阵,忽的朝苏玉陵微微一笑:“若是如此顺利,到时我便多给你尝些甜头。”
苏玉陵皱眉道:“此回不得赖皮……”
朱绵栊一笑:“一言为定。”想了想,忽的轻轻叹道,“只是此次我要从王府调这么多人出去,不知府上会不会有事,山湖底又会不会被人发现。”又道,“这些年来,可未曾有过这么多人一起出动的情况。此前华山,我没想着要回来,便只带了几个人,王府自然无事。可这回……”
苏玉陵笑着安慰道:“当时是孙可道的开吊会,只需去个掌门;可此次武林大会,重选盟主之日,不仅如此,各派弟子们也有机会扬名立万,自然谁都会到场,阮千隐他们哪里还抽得出人来查你王府?”
“话虽如此,阮千隐暂先不说,那吕善扬可就不一定了。”朱绵栊静静道,“此人这些年来,在我身上花的时间虽不少、可也不算多,他更多时候都在悄悄笼络各派弟子、搜集各派功夫,如今的武功,怕是跟阮千隐不相上下。”
苏玉陵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那吕善扬更加难以应付些。”又道,“总之我们到时在他身上多留个心眼便是。”
朱绵栊蹙眉道:“我担心的正是吕善扬到时候出其不意、趁我王府之虚,派人将我山湖底查了,推到武林面前。”顿了顿,“你可知我牢里关了近八十人,大部分都是他几年来派的手下,一旦被发现,定是替他说话。”
苏玉陵疑道:“你当初为何不在外边直接将他们杀了、而带到王府?如今成了个大负担。”
朱绵栊轻轻笑道:“是吗?那次我在林子里杀铁头帮不还是被你瞧见了?在外边偶尔动动手自然可以,若一直,被武林中人发现是迟早的事。”又低低道,“只有我王府才是最安全的……当年父王一去,正因为他的‘千人守邸’,我才活到如今,还有机会报仇。”见对方因听着自己的话而目露心疼,便又笑了笑,道,“其实牢中原先有些华山派弟子,不过当初我把孙可道引出来后,我便暗中把他们杀了;云迈那里,当初也抓了他许多弟子,可他不怒不惊,砍了他好弟子一只手都不动声色,我便也不想理他了,反正他无意伤害我。就只有那吕善扬,才是真正难以应付。”
苏玉陵暗叹道:“那吕善扬当真坚持。”
朱绵栊点头道:“是了,此人极能忍耐。在我王府待五年便已是他的厉害之处,可怜当时被阮千隐插上一脚。”又轻笑道,“阮千隐那老匹夫若有他半分耐性,他便早赢了。那时我们从大理回来的路上他就该跟踪我们到底,知道我王府入口后,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即便忌惮我王府侍卫多,怕抓不到我,可我又不是不出去了,以后他机会多得是。”顿了顿,笑着叹道,“可惜啊,他就是沉不住气,在半路就要抓我。”
苏玉陵道:“他也未料到会有云迈暗中出手,若非如此,的确被他抓了。”顿了顿,又唏嘘道,“想你才十几岁,要应付几只几十岁的老狐狸,真是苦了你了。”
朱绵栊摇了摇头:“可正因为他们我才撑了那么久,才得以遇上你。谁又能说清这些究竟是福是祸?”想了想,又道,“其实此回,因想着山湖底,我原先只打算带两百人,可我亦担心在大会上将他们的事情抖露之后,阮千隐与吕善扬又跟十年前一样‘联合’起来,我一时难以招架,便多加了一百。”顿了顿,接着道,“昆仑派当真是武林大派,弟子有百来人,且武功定都不弱;那九宫教也有六十几人,他们道长又只是吕善扬的傀儡,弟子基本听令于他,所以也难以应付……”说完轻轻一叹,“到时只待看众派的反应了,若能,我也希望不动手,这些年我已失去了许多侍卫。”
苏玉陵淡笑道:“众派的反应你当放心,如今武林各派虽都不敢惹阮千隐,但是一旦事情诏于天下,只要有一人站出来说话,坐在席上的又都是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即便他们心里不愿,口上也会说一句主张正义,届时你就趁势在理上压倒阮千隐等人,之后便看他们如何做。不过……打一架也是难免。”
朱绵栊看向苏玉陵:“可不知会是谁第一个说话……”
苏玉陵想了想,道:“放心,看阮千隐不顺眼的大有人在,若见有机会扳倒他,定不会放过。”
“但愿如此。”朱绵栊垂眼道,“我在想,离武林大会已经不远,阮千隐没有时间再抓我的话,他定也料得到届时我会去周山找他算账,兴许会有所防备。”顿了顿,又道,“是了,过会儿我便派五音去他宅子那儿探探情况。”
“也对,阮千隐他做事虽直接,可却也谨慎。”苏玉陵点了点头,忽道,“是了,前些日子你将山湖底宅院跟王府的通道一封,那里是安全了,可侍卫们皆得由药铺出入,虽是穿着普通服饰,可接下来这段日子出入的人数太多,可要谨慎了。”
“自然。”朱绵栊笑道,“我王府的人最是在行这个。”
苏玉陵听着,道:“话虽如此,可张峰秀又为何知道药铺入口了?”顿了顿,“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他应当是在我已回零孤峰、你还在派人找我的那段时间发现的。他可以利用你派去周山宅子找我的那些人,在他们回来禀报你之时,跟踪到了济安堂。”
朱绵栊心一惊:“若是如此,他定是跟踪士翔、士翱了!”又解释道,“他们二人那时在翻宅子的时候找不到你,便问了他。”
苏玉陵一笑:“此二人当真大胆,虽知道张峰秀有意于你,可也不能如此冒险!”
朱绵栊却是摇头道:“可哪里能怪他们……他们定是不忍看我受煎熬才出此下策。”
苏玉陵听着轻轻一叹:“说到底全是我不好,被老匹夫抓到龙门石窟去了。”又笑道,“幸得张峰秀是个不错的男子。”顿了顿,接着说,“他那时知道入口之后,定在此观察了几日,也必看到你出府去找我了。不过那次你一路铺道、人手太多,他自然不敢大意与你说话;另外一点你不知道,阮千隐那老狐狸竟派了一个弟子盯着他,他更无法直接行动,只好待我们回王府之际,施计将我们引出来了。”
“当真为难他了。”朱绵栊微微一叹,“他若不那样做,他同门回去定把入口的事情全与阮千隐说。”又自语道,“可他为何甘愿为我守着王府的事,此回他若是将事情与老匹夫一说,便能打消对他的戒心了……”
苏玉陵静静道:“只因他待你是真心。”
朱绵栊淡淡一笑,忽的看了眼苏玉陵:“我还以为你与他说了什么……”
苏玉陵笑道:“我会说什么?难不成还求他?”忽的疑道,“我倒要问你呢,那日与墨池到底说了什么?”
朱绵栊看着她叫道:“我才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又道,“温墨池也算个明白人,一看我弄伤自己他就明白了。”
苏玉陵一想,笑了笑:“张峰秀也是。”又道,“幸得我们都碰上聪明人了。”
朱绵栊点头道:“也幸得他们都是真心之人。”
“三生有幸!”苏玉陵摸了摸朱绵栊的脸庞说道,四字出口,便立刻想起祝眠书众人,不禁笑道,“是了,不知眠书他们当下在做什么?结庐又进行得如何了……”
朱绵栊听着,轻轻一笑:“我猜本山主的位子,都快被祝眠书给抢了去了。”
浮邱山结庐峰,归璞林内。
祝眠书正悠闲地躺在结于两棵树间的绳网之上,闭着眼睛听着林间的鸟鸣,一派惬意。
此刻若是有个姑娘在旁说些温言软语,那就更好了……什么?姑娘?我玉笛公子还会想姑娘……可笑,可笑也。
这世间女子哪个又好惹的?就说那柯曲水,那天不过“请”她的流觞帮忙做了点事,她就把当时正躺在此地休息的自己给捣了下来;那位冷心姑娘,可更不好说,喜欢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哪里能跟她闹?也不知拾寒脑袋里想什么了,竟能待她如此耐心;再者,到时候玉陵跟那位山大王来了,你耍一个心机、我来一个报复,可更有的热闹了……若是这么看来,这结庐峰怕是要落入她们女子之手啊!
只可惜宫流觞定是站在柯曲水一边,世康那小子又没甚心机,自己岂不是要孤军奋战了?
不可不可……一想到此,祝眠书便感觉难以安睡,睁开眼坐起身来。得想个法子,把这才坐了十来天的“代山主”位置给坐稳了!
“祝眠书!”
正想间,便听得一声清喝。皱了皱眉,转过脸去,朝来人斥道:“叫什么?是个女子就该温柔些!”
柯曲水冷笑道:“我们都在钉屋顶,你倒好,又在这儿睡觉!”
“哈哈!”祝眠书笑道,“我现在是‘代山主’!有本事你来抢啊!”
柯曲水一哼:“若不是那日你说得一套一套,大家会同意你当么!”
“你也一套一套啊!”祝眠书得意道。
“祝眠书!”
忽的几道声音齐声一喝,面前便又跃来四个身影。
祝眠书心一紧,跳下网来,看着陆拾寒几人,暗自一皱眉。难不成都要造反?
只见杜世康揉着手腕,朝他恨恨道:“今日剩下的木板就全交给你了!”
“世康……”祝眠书立马道,“你不可倒戈啊!”
杜世康哼道:“我什么时候站在你那边了?”
“你这小子……”
陆拾寒也朝祝眠书微微一笑:“玉笛公子听到没有?‘民心所向’,你还是快些上屋顶吧。”
祝眠书一听,看向薛冷心,笑道:“冷心,眠书平日待你不薄,可不是?”
薛冷心怔怔地看着祝眠书一阵,忽的面色黯然,朝陆拾寒看去:“那天晚上就是他把我的陶碗,全打碎了。”
陆拾寒听着微一皱眉,朝祝眠书摇头道:“眠书你怎可这样……冷心烧陶了那么久……”
祝眠书“啊”的一声打断,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用那个碗吃得嘴巴都破啦!”
陆拾寒忍不住一笑:“话是这么说,可你摔碎它们,也残忍了些……”
“这不就是了!”祝眠书恼道,“过会儿下山我要便买碗去了!”
“好!”众人齐声应道。
薛冷心听着,心一凉,看了众人良久,接着移开步子,缓缓离开。
祝眠书见她受伤表情,一惊,立马拦在她面前:“冷心做得很好!十分之好!”
薛冷心一听,喜道:“真的?”不过随即面色又一阵绝望,“不用骗我,你的嘴巴都破了。”
祝眠书呵呵道:“你有所不知,我实在太喜欢那个碗了,于是乎,吃饭的时候便咬了它一口……”
薛冷心听着一笑:“我那里还藏了几个,过会儿都给你。”又颇觉可惜地朝另几人道,“可这么一来,你们就没有了。”
“没事……没事……”柯曲水立刻摆手微笑道,“眠书喜欢给他就是。”
“善解人意。”薛冷心道。
祝眠书咬了咬牙,横了眼柯曲水,咬牙轻声道:“柯曲水,你给我记着。”
柯曲水笑了笑:“快上屋顶去!”
“眠书,走吧。”陆拾寒笑道,“到时候我们就告诉玉陵跟栊儿妹妹,她们的屋子都是你一人建的。”
祝眠书一听,想了想,淡淡问道:“那么,还剩多少?”
陆拾寒回道:“正如曲水所说,就剩个屋顶。”
祝眠书哼哼一笑:“好吧,代山主我就勉为其难把它完成了。”又笑道,“记得你们说的话。”说完,看了众人几眼便离开。
柯曲水暗自一笑,朝陆拾寒道:“到时候我们真那么跟玉陵她们说么?”
陆拾寒点头笑道:“反正也差不多,那几个桩子就当我们好心帮他打的吧。”
正说时,从林子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哭叫:“这就是剩个屋顶!山主啊,他们欺负我——”
正在定王府抱雪楼内的朱绵栊可听不到祝眠书的哀嚎,此刻她正站于三个男子面前,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见几人无受伤痕迹,便稍稍安心,接着坐回椅上,才开口问道:“郑州万光厂如何?”
角站出一步,回道:“如郡主所料,果真失盗。”
朱绵栊听着一咬牙,接着问:“多少!”
三人互望一眼,角低低道:“近一百颗石炸炮。”
朱绵栊听着,拍着桌子站起身来:“该死的阴诈小人!”
那日跟苏玉陵定好山麓的计划以后,朱绵栊便派五音去阮千隐周山附近的宅子查探他的动向。又想着阮千隐必也会猜到自己要在山麓周边埋伏侍卫,不怕他明里派弟子与自己的人动手,就怕他用阴招来对付。若说阴招,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用隐埋的火药来对付自己隐埋的侍卫。
于是此前令几人查他宅子的同时,又让角、商、羽三人去河南储存火药的郑州万光厂悄悄查探是否会有失窃。果然,无能的官府,居然能让人盗了近百来颗石炸炮!
那阮千隐此回也够癫狂,一偷便偷这么多……看来他是因料不到自己会将人埋伏在哪、也猜不透自己会带多少人,故而保守起见,打算到时将山麓附近都埋个遍,只待看自己究竟将人隐伏在何地,结束之后再将其余石炸炮给撤了。如此这么一看,阮千隐心中倒是明了此回自己是要跟他动真格了……
“郡主……”角见朱绵栊沉思良久,便开口道,“火药虽是被盗,不过万光厂与郑州知府怕引起百姓恐慌,故而已将此事压下,百姓皆不知。”
朱绵栊眉一蹙,朝对方无奈道:“角,动动脑筋……”又轻笑道,“此事恐怕省左右参政也已知道,只是他们皆不会漏半点风声。为何?还百姓恐慌……”嗤笑一声,“他们是怕因失职而官位难保。也不想想,百来颗是个什么数目?”又道,“阮千隐他,定也料到这一点,故而肆无忌惮,不过可惜还是被本郡主知道了。”
“郡主当真英明。”角看着朱绵栊点头道。
商也站出一步,问朱绵栊:“既然事已至此,那日郡主还带侍卫吗?”
朱绵栊笑了笑:“若不带,本郡主如何保障自己的性命?又不是当初去华山那么想死。”
“那该如何?”商皱眉道,“若是中了埋伏,如何是好?”
“本郡主会叫我的人送死去么?”朱绵栊道,一想,“这样,你们先将万光厂失盗之事散播在河南各地,待我看看各方反应。”
商为难道:“可若是这样,怕是真会引起百姓恐慌……”
朱绵栊顿了顿,随即静静道:“比之到时爆炸,恐慌总好些。”又朝三人道,“失盗之事传出之后,阮千隐又猜到我已知此事,故而会改变这隐埋火药的计划也不一定。”
“郡主英明。”
“自然。”朱绵栊笑道,“只是那阮千隐有股狠劲,说不定明知我知道,还照样将炸药埋了,叫我不敢前去、让我不敢带人……”
商点头道:“我若是阮千隐,便将石炸炮埋了,阻止郡主前去搅局。”
“本郡主如此好欺负?”朱绵栊轻哼一声,“若是那样,我自然也不跟他客气。”
“那到时郡主又如何做?”羽问道。
朱绵栊道:“本郡主虽十分讨厌官府,可他们若真查起来,还是会给他们点线索。”说着悠悠一笑,“官府虽笨,可人却多,照样叫阮千隐一个头两个大。”
“郡主英明。”
朱绵栊淡淡道:“不过既然本郡主知道阮千隐作何想,那么他亦然。所以也不可掉以轻心了。”又道,“当下且先看他听到火药被盗之事传出后如何做了。”
“是,郡主。”
朱绵栊朝三人道:“你们继续去周山附近查探阮千隐的动作,叫徵、宫回来禀告这两天的事情。”想到什么,又道,“如今本郡主的优势便是我可以查他,他却无法查我,所以你们也千万要藏好自己!不得再叫昆仑派的人跟踪了!”
“遵命,郡主。”三人应了一声,便跑出了门去。
朱绵栊坐回椅子,拿起放置在桌上的黑色瓷瓶,看着它轻轻一笑。
阮千隐、吕善扬、云迈,你们三个,我个个恨之入骨,本郡主真是为难了,这四颗冰蝶丸究竟该如何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