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万万不可!”
定王府抱雪楼内,两名中年男子正半跪在朱绵栊的面前,皱着眉求道:“请郡主收回成命!”
朱绵栊坐着,轻轻一笑:“本郡主决定的事哪里还会改变?”又看向二人,静静道,“请郑领卫和冯总管先起来。”
二人摇头。郑领卫道:“郡主若是坚持同行,我们便不起来。”
朱绵栊站起身,走近二人,眼神淡淡地往下看去:“起来。”
郑领卫与冯总管听得朱绵栊这般冷然的声音,心知无法,便站起身。
朱绵栊看着二人笑了笑,接着道:“吕善扬此回欲对付本郡主的侍卫,之后还想着抓我,我自然要成全他。”
“可是郡主,毕竟火药无眼,若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朱绵栊哼笑道:“那吕善扬比任何人都不想我死,如何会那么不小心?”
郑领卫又道:“让马车行在前边便可,郡主人可以不在车内。”
朱绵栊略一蹙眉,凛然道:“不必多说,本郡主势必要去的。”又道,“再说,你们皆为我去冒险,我又怎能一人偷安?”
冯总管叹道:“郡主,我们在王府近三十年,早就将性命给了王府,有什么冒险不冒险的……”又摇了摇头,“十年前若不是我大意,府上的人又怎会全被吕善扬支去了东苑!”
朱绵栊目光一冷:“与你们无任何干系,全是吕善扬!”又朝二人道,“所以,此次我要亲自去,我倒要看看,是他吕善扬厉害,还是本郡主厉害!”
“郡主……”
“好了!”朱绵栊打断,接着道,“照我吩咐的去做,不日便可启程。”
二人互望一眼,无奈,应了一声便走出门去。
朱绵栊坐回椅上,冷笑一声:“吕善扬,本郡主此回至少能杀你三十个手下!”
正从楼外走来、看起来心情颇好的苏玉陵,瞧见郑领卫和冯总管面带愁郁地出门,心下生疑,见二人正也看向自己,便走上前去:“郑领卫、冯总管,为何心事沉沉?”
郑领卫瞧了眼门内,将苏玉陵拉至一旁,轻声道:“十天后郡主欲与我们一同前往。”
苏玉陵想了想,随即朝二人笑道:“明白了,你们定是劝不动她。”
冯总管担忧道:“那么请苏姑娘好好劝劝郡主。”
苏玉陵点了点头:“知道了,两位不必多想,我会说服她的。”
冯总管淡淡一笑:“希望如此。”说着又摇了摇头,“可我们郡主性子太倔了……”
苏玉陵笑道:“你们千万别分心,将地牢的事办妥了便成。”
二人看着苏玉陵令人安心的笑容,应了一声,便走了开去。
苏玉陵悄悄望了眼抱雪楼门内,看不到朱绵栊,于是走进楼去,见她正靠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淡淡地瞧着自己,便问道:“美丽的郡主为何要这般看我?我可没惹你呀!”
朱绵栊轻哼一声,懒懒道:“劝啊!”
苏玉陵一笑:“岂敢岂敢。”说着,拿了一张椅子在朱绵栊身前坐下,“这两日你还算空闲,能不能陪我玩会儿?”
朱绵栊垂眼看了看苏玉陵,忽的笑道:“你可知,你这样子像本郡主什么人?”
“什么?”苏玉陵细细一思,“面首?内宠?”
朱绵栊微微笑了笑,伸手一摸苏玉陵的脸庞:“且是佞宠。”
苏玉陵一把抓住她细滑的手,抬眼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谄佞?”
朱绵栊一哼:“你当与我说实话,亲自带着侍卫很危险,请本郡主收回成命云云。”
苏玉陵笑了笑,放下她的手站起身道:“此回我非但不劝你,你若不去,我还会说服你去呢。”
朱绵栊一愣,走近苏玉陵面前:“是么?”
苏玉陵笑道:“自然,我可是说真的。”随即解释道,“一来吕善扬只对你的侍卫下手,行在前面的你,定然不在石炸炮轰击的范围内;二来此回不容得出一丝差错,若那些人路上还有个什么动作,也许只有你能处理了。”
朱绵栊笑了笑,看着苏玉陵道:“正是如此,虽布置妥当,可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顿了顿,又道,“再说我的侍卫对我如此死忠,这种时候,我当同去。”
“正是。”苏玉陵点头笑道,“我知你如今不会再做像上华山那样的事,故而并不担心。再说,这次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朱绵栊浅浅一笑:“原来你不是佞宠。”又笑道,“这几天,听五音回报,阮千隐那里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苏玉陵笑笑:“活该他是盟主,近日他当没什么动作了。”
朱绵栊摇了摇头,道:“此人狂妄惯了,故而我可以窥到他的大动作,可却猜不透他偶尔的暗心思,恰恰跟吕善扬相反。”
苏玉陵听着,略一沉吟:“也对。当时见我逃跑大怒之时,竟还能静下心送来一束头发,如此之阴,都险些将你骗过去,当真不可小觑。”想了想,又问朱绵栊道,“那这些日子云迈又在做什么?”
朱绵栊哼道:“此人还会做什么?练练武功、想想我母妃、偶尔查查我的情况,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做这些事。”
苏玉陵看着她,摇头道:“不过无论如何,他待你母妃倒是真心。”
朱绵栊冷笑一声:“可怜的真心。”又笑道,“他当学学施无香,洒脱些,知道没机会就该放下。”
苏玉陵一疑:“栊儿你说什么?跟施前辈又有何关系?”
朱绵栊愣了愣,立刻收住口,蹙起眉来。不小心说出口了,对那位施无香是不是不大好?
苏玉陵沉思一阵,小心问道:“施前辈喜欢你母妃?”
朱绵栊摇了摇头:“不知道。”
苏玉陵一蹙眉:“看来是真的……”
朱绵栊看了她一眼:“不是与你说过了么?容静商此人,身边就是有许多男女……”
苏玉陵听着,一想,点头道:“怪不得施前辈她知道你母妃、也知道你。”
“何止。”朱绵栊道,“我去母妃那里养病那年,还见过她一阵。她脑子倒是比云迈好些,知道母妃定没死,还找得到她。”
苏玉陵看着朱绵栊,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摇头道:“你母妃又是何等模样,引这么多男女折腰?”
朱绵栊一笑:“你是没机会见到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她。否则照理来说,我当带你去见见她的不是吗?”
苏玉陵微微笑了笑:“无事,你若不想见就不见。”又低低道,“老实说……我也不大喜欢你母妃……”
朱绵栊笑道:“不必因为是我娘而非得喜欢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此人给了我美貌倒是真的,这点得谢谢她。”
苏玉陵一笑,却见朱绵栊忽的又蹙起眉来,便柔声道:“好了,你既不喜欢,咱们就别提了。”
朱绵栊摇了摇头,红着脸往苏玉陵身前一靠:“可她为何不连好身段也一并给了?”
“什么?”苏玉陵怔了怔,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如何能这样!”说着捏了捏朱绵栊的脸,“欺负人、欺负人……”
朱绵栊一恼,重重拧了把苏玉陵便走去太师椅上坐下,拍了拍一旁的桌面,冷冷看着正抚摸手臂的苏玉陵:“活该。”接着待脸上红晕褪去后,又扯开话题,悠悠道,“也不知近日柯姐姐他们在做什么?”
苏玉陵正色回道:“她们事多,应该不会如你这般,老想着这个。”
“谁、谁老想着这个了!”朱绵栊一怒,拿起桌上几本簿子便扔了过去,“是不是想趁山湖底关门之前再进去一趟!本郡主成全你!”
“不、不、不!”苏玉陵瞬即抬手将簿子一挡,接着立马道,“小的猜他们应该已建好屋子,兴许正在商量谁做饭的问题……”
朱绵栊一哼,恼道:“本山主猜,三月初一快到,他们当跟我们一样打算着去洛阳了!”
三月初一,正是了。苏玉陵朝朱绵栊微微一笑:“山主英明。”
浮邱山结庐峰,青螺潭东西,每边各有三人,皆背手而立,面色沉肃,成对峙之势。
“听着——”忽而一个高朗的男子声音响起,只见祝眠书右脚踩着一个黄革皮制圆球,朝水潭对面的三名女子叫道,“球不着水运至对面者为胜。”
“且慢——”从对面传来一声清叫,正是站在中间的柯曲水,只听得她朝祝眠书哼道,“此规则自然是便宜你们男子了。”
祝眠书哈哈一笑:“那你倒是也想个法子便宜你们女子啊!”
柯曲水听着一蹙眉,看了看身旁的陆拾寒,轻声问道:“如何?若是叫他们赢了去,这以后难不成还真天天煮饭给他们吃?”
陆拾寒一想,点了点头,接着朝对面喊去:“自然可以,不过此过程中,皆要以解数白打,若有横冲直撞者,出局。”
祝眠书一听,略一沉吟,转头朝身边的杜世康和宫流觞问道:“如何?这要讲究花样踢法,我们自然比不过她们。”
宫流觞道:“答应她们。”
祝眠书看了看他,嘻嘻道:“你自然帮曲水了!”
“非也。”宫流觞摇头,皱眉道,“我们堂堂男子汉,如何能耍赖?既是决斗,自然要公平。”
杜世康也点了点头:“正是,否则我们即便赢了,以后她们做菜也不会放盐的。”
祝眠书一想:“有理,得叫她们输得心服口服。”说着便朝对面叫去,“可以!”
柯曲水笑了笑:“好!那你们生龙活虎队出招吧!”
祝眠书哼笑一声,接着右脚离球一点地、一个“佛顶珠”便迅即将球挑到胸前,接着躯体前倾一弹,飞身跃上潭面,口中笑道:“风生水起队接招!”
“我先应一招!”柯曲水朝身旁二人说了一句,便纵起身飞去潭中央。
陆拾寒一想,对还怔在原地的薛冷心道:“冷心,你在此休息便可,过会儿我喊你之时,你就用你的‘鹊惊丛’轻功飞来,我将球以‘转乾坤’传给你,你便即刻使一招‘燕归巢’将球给运至对面地上,知否?”
薛冷心愣了愣,沉思了一会儿,良久道:“很麻烦。我抢了球去对面,他们追不上我。”
陆拾寒摇头:“不可,若是那样他们会不服气的。”又笑道,“记得了么?”
薛冷心点了点头:“燕归巢、燕归巢、燕归巢……”
陆拾寒看着她一笑,便转身跃了开去,朝对面还站着的两人道:“流觞、世康!你们二人也上来吧!”
杜世康和宫流觞见祝眠书已与柯曲水在潭中央你翻我跃,便互望一眼、提起轻功朝那里飞去。
此刻只见之前被祝眠书从脚背顶到上空的球正往下掉来,与祝眠书出拳对掌的柯曲水眼神一抬,瞧见,便倏地将脚伸出,往对方的腿肚一勾,接着略略弯身,出掌朝他胸前击去:“球归我了!”
祝眠书因被柯曲水绊住了腿,身子不由得往后仰去,为躲过一掌又倒了半分,此刻衣袂已然着水,心惊之际,见球欲落到柯曲水身前,便将内力凝注于脚上,猛地一拉,对方便迅速抽回腿、却也不由得往后一仰:“哈哈!咱一起死吧!”话音一落,便觉有两只手各自一边抓住自己的肩膀,将自己提了起来。
“糟糕!”后背衣裳渐渐要碰着水面的柯曲水见祝眠书已被宫流觞和杜世康拉起,低斥一声,忽觉腰间被一个疾飞而来的身影揽起,松了口气,侧过头朝那人笑道,“多谢拾寒相救!”
陆拾寒微微一笑,脚尖一点水面,扶正柯曲水后便松开手道:“二对三,小心了!”说着便纵身一跃,朝已将球勾在腿边的杜世康飞去。
“风摆荷!”杜世康见陆拾寒朝自己飞来,笑着将腿一抬,球便到了自己下摆之上、似被它吸附住一般不离膝前,“来抢啊!”
陆拾寒轻轻一笑,连纵一丈,接着翻身双掌齐出往下打向杜世康的肩头:“旱地拾鱼!”
杜世康此刻因抬头出手应招,而无瑕顾及双脚,便迅速将球从衣摆滑向脚背,接着踢往正与柯曲水交手的祝眠书和宫流觞二人:“接好了!”
宫流觞听得声音,对祝眠书道:“我接!”说着便抽身一跃,飞向球去。
祝眠书朝柯曲水笑道:“他舍不得打你呢!”话说时,手上已使了一招“片云遮顶”,朝柯曲水的眼前挥去。
“不必手下留情!”柯曲水一个侧身轻易躲开,食指屈起,迅速朝祝眠书的肩井穴点去,轻哼道,“看不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祝眠书轻敌,忽然间只觉上身一麻,正要回手却发现已使不上力,欲人搭救,熟料杜世康正与陆拾寒斗着、宫流觞正带着球往水潭边去,便自骂一句活该、由着身子往下坠去。
柯曲水看着下落的祝眠书笑了笑,正欲再踹上他一脚,忽听得另一边响起陆拾寒的声音:“追上流觞!”心中一惊,便立马回身,连翻三个筋斗往宫流觞追去。
宫流觞眼神一瞟渐渐跟上的柯曲水,想了想,一个“双肩背月”,将球顶向上边、回环于两肩之间,如此一来即可加快脚程,径直飞去水潭东面。
柯曲水皱了皱眉,接着顿住脚步、一个沉身,右脚疾扫水面,将一层水花飞至宫流觞身侧。
“流觞小心!”早已坠到水中的祝眠书,苦于动弹不得,沉沉浮浮间只好瞧着上边的情形,此刻见柯曲水耍赖,便不由得大叫道,“别叫球沾水了!”
宫流觞反应过来,立即将球稍稍往下一弹,定在胸前,略一侧身,水花便打在了他的背后。收了收神,偏过脸朝柯曲水叫道:“你使坏!”
柯曲水笑道:“敢挑我不是了啊!”说着凝上全部内力往对方身前一跃,“看招!”话音甫落,出了一拳“敲冰戛玉”,朝对方肩头打去,“倒是你、跟祝眠书学坏了!”
宫流觞因身前抵着球、无法轻易旋转身子,便被打了一拳,吃痛间一思,稍稍纵身、球就落在了自己腿上,接着猛然一个拐弯、将球踢向杜世康方向去:“拐子流星!”
柯曲水本欲抢球去,忽的暗思:杜世康那小子斗不过拾寒,我且安心应付流觞!笑了笑,便立刻往刚转过身来的宫流觞出掌:“准备学做饭吧!”
这边厢热闹、那边厢斗得也正酣。杜世康瞧见球向自己飞来,便一个后仰,左脚一蹬向陆拾寒的双腿踢去,见被对方躲过,便伸右脚,五个来回之后,才得以趁空抽身离开去接球。
陆拾寒微一皱眉,稳住身子后双臂一张跟上杜世康,想了想,接着脚尖在其背上借力一踏,从他头顶飞跃过去,瞬即便将欲落往杜世康身前的球以双脚稳住:“世康看好了!”说着用脚尖将球往上一捻,随后一个倒挂金钩,脚背抵在球身、凝上内力朝东岸的薛冷心猛然踢去:“冷心!转乾坤!”
薛冷心听得叫声,从良久的遐思中回过神,想了想,接着身形一晃,便已来到疾飞的球边上,速度之快果真如翻翻鹊惊丛。只见她用裙摆将球一挡,接着挑到上方以额头顶着球,踏着水面闲庭信步般地慢慢往水潭西边去。
“世康、流觞,抢球!”祝眠书忍不住拍了拍水面,又叫道,“我们要做饭了!”
二人一听,迅速停止与陆拾寒和柯曲水交手,回身齐齐朝薛冷心飞去。
陆拾寒收回手,跃至柯曲水身旁,笑了笑,又朝远处的薛冷心看去,摇头叫道:“冷心,别玩了!”
话毕,薛冷心见宫流觞跟杜世康也已到自己身旁,便朝二人哼哼两声,前额将球往上一抛、接着腰腹收力向上纵起,用额头猛地将球往西岸顶去。
“完了!”一旁的杜世康瞧着球疾飞至岸边,接着腾腾落地,不禁垂眉叫苦,“我只会酿酒不会做饭呀!”
薛冷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道:“风生水起赢了。”
“生龙活虎输了!”祝眠书一声哀嚎,随即将脑袋沉入水中,口中“扑扑”几声,便没了声响。
“输了也不必想不开啊。”正飞向西面的陆拾寒经过祝眠书之时,朝他微笑道,“玉笛公子,起来做饭了。”说完踩了一脚对方的肩膀,将他又没入水中一层,接着飞至已落到潭边的薛冷心身旁,“冷心做得好。”
“自然。”薛冷心道。
陆拾寒笑着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薛冷心的额头:“疼不疼?”见对方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自己,一思,便收回手来。
薛冷心想了想,又朝陆拾寒淡淡道:“有点疼。”
“饭菜呢!”
该是晚饭之际,等在桌旁的柯曲水跟陆拾寒也不见有上菜的迹象,心疑间便站起身,走去那小小厨房。
“不在!”柯曲水见厨房无人、亦无烧过菜的痕迹,转了一圈,疑道,“该不会是跑了?”
陆拾寒瞧见在砧板之旁,有一张纸,便拿起来看了看,笑道:“真跑了。”接着便将纸递与柯曲水去。
柯曲水接过一看,果见“先行一步”四字,又念道:“饭即是米,米在缸里,自己伸手取。”不禁一皱眉,“这什么呀!”顿了顿,又道,“流觞也是!不说一句就走了!”
陆拾寒笑了笑:“说了啊,下面有一句。”
柯曲水一疑,重新拿起纸,见下方几个极小的字,小心翼翼地躲在纸的角落:“我被挟持,曲水救我……”摇了摇头,恼道,“这流觞!”
见纸的背面似乎另有两行字,陆拾寒一疑,便将纸拿过翻过来看了看,一笑,接着朝柯曲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去把冷心找着,咱们也早些去。”
柯曲水想了想:“也是,过几天便是三月初一了!”
“走吧。”陆拾寒微微一笑。各位,洛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