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这位身份疑似定王府郡主的少女走了一段路,苏玉陵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背着手,走在前面,忽然听见佩剑掉落之声,便警觉地略一回头:“怎么了?”
苏玉陵蹲着身,此刻正将剑拿起,重新插回剑鞘,接着站起身来,低头道:“属下一时紧张,不小心将剑从剑鞘中落下了……”因心中疑问江远汀的所在,又担心到时他找不着自己而乱了原先计划,于是故意将剑掉落,迅速在对方未转身之前在地上划了一道与之前在隔间内相同的符号,这也是自己派中在外互相接应的独门标记,然后用脚将其掩住,以免被对方察觉,只希望远汀能足够细心发现此记号。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她微微一笑:“可别耍什么花样,进了我定王府,你就是我的人了。”
苏玉陵装着憨笑地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果是定王府郡主,看来外界的所有传闻皆不可信。
朱绵栊笑了笑,分明灿若桃李,如其名号。
重新跟着她的步子,苏玉陵也不敢造次。笔直走了一条通道,其内有清绸般的檀香之味,颇为好闻。只见对方轻轻开启安于墙上的一个机关,一扇木门便又自行打开,里面看似是一个仅能容身三四人的小木格。
朱绵栊朝身后的苏玉陵看了一眼,便走了进去。
苏玉陵往前一跨也进了门,那扇木门便又关上。不待自己疑惑接下来该往何处去,木格便缓缓动起来,似乎在渐渐上升,心中不禁觉得新奇。
不一会儿,那木格就停下。还是那扇木门,轻声自行打开,展现在面前的情景又让自己一呆。
眼前是一个精雅别致的庭院,虽现下已是秋天,地上却未见一点败落枝叶。院墙一边种植修竹一片,另一边是樟树一圈,竹下与树下又围有似锦繁花:牡丹、蔷薇、隐菊无一不有;桂花、玉兰、海棠相应而笑。更为惊叹的是,这些花草树木皆经精心栽剪,无一丝杂乱之态,铺有平仄而嵌的石砖之地也无半片零泥。
院子中间摆有一张白玉石桌,四张圆椅围在四周,上有上乘茶具一套,古朴清淡,颇为高雅。茶壶中似已满了新茶,只待主人香唇品尝。
院内站有六七个丫鬟,见朱绵栊出现,一齐委身,道:“郡主殿下。”
朱绵栊道:“你们都下去吧,叫璃儿、琉儿过来。”
“是。”丫鬟们说着便齐齐翩然离开。
朱绵栊走到圆桌前,在一张椅上坐下,缓缓拿起桌上一个茶杯,朝苏玉陵轻轻看了一眼。
苏玉陵见状,立即走到朱绵栊身边,小心端起茶壶,替她倒了杯茶,微笑道:“郡主殿下。”
“倒是机灵。”朱绵栊轻轻一笑,又道,“只不过我让你来这里可不是叫你做这些的。”
苏玉陵道:“郡主让属下做任何事,属下都在所不辞。”
朱绵栊略略抬头看着她,却不知为何依旧有居高临下的姿态:“我看你也算是聪明人,果然。”说着站起身走进对方,抬起手来,靠近苏玉陵的发髻,接着用手指轻轻触及一拨,便将她的头发轻易松开,垂下。
苏玉陵轻轻一笑,神色不慌不忙、不惊不疑:“我再聪明,这回也猜不到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了。”她虽穿着男子侍卫衣饰,却直直披着长发,这番男女浑然的姿态看起来毫不怪异,反称得她气华凌人。
朱绵栊道:“那么本郡主也便跟你说实话。”她边说着边重新打量起对方,道,“你虽是女子,年纪也轻,武功倒是不弱,甚者,脑袋还算好使……”
“多谢郡主殿下夸奖。”苏玉陵笑道。
朱绵栊神色凛然:“别打断我说话。”
苏玉陵笑笑:“此刻我已不是你的手下了,为何要听从于你?”
朱绵栊瞥了她一眼:“你听着,不想死的话,就安分些。”又继续道,“不过,你若是愿意效力于我,我倒是可重新审视你。”
苏玉陵忽的笑道:“郡主,你不知我们武林中人可都是不屑于朝廷的,明白如郡主,怎么说起这种自取其辱的话来了?”
朱绵栊轻轻一笑:“明白如你,怎么也天真起来了?你不知只要是个人,都会屈服于金钱和势力么?”说着又轻哼一声,“况且,我与那朝廷可也没有什么关系。”
苏玉陵见她竟对朝廷这般嗤之以鼻,心中不免讶异。口上笑道:“我虽贪财好利,可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朱绵栊道:“有些时候,可是由不得你。”又道,“我可以不计你是哪个门派的,从今以后,叫我一声主人,有的你荣华富贵。”
苏玉陵微微皱眉,故作考虑的样子:“这可得让我好好想一下。”
朱绵栊见她装模作样,冷然道:“若识相点,也就少点苦头吃。”
正说话间,两位衣着与之前丫鬟有异的少女缓缓踏步而来,走到朱绵栊面前,稍一福身:“郡主。”
苏玉陵见两位俏丫鬟模样秀丽,巧然可爱,心道这应是她口中的璃儿、琉儿了,便不禁扬了扬唇角,出口调笑:“郡主殿下,若是给我这么两个小丫头,我便对你惟命是从了。”
朱绵栊蹙起秀眉,看了眼苏玉陵,又朝着璃儿和琉儿吩咐道:“照着这个人的身形,叫人去准备两套衣服。女装一件,纹有我定王府玉蝠双翼;男装……”说着又朝着苏玉陵一笑,“就拿一套梨欢院的公子服。”
“是。”两个丫鬟低低一笑,看了眼苏玉陵便又退下。
苏玉陵不明所以,只暗中奇怪。女装纹有她定王府玉蝠双翼,倒是能够猜到,应是作为她手下而穿的特制锦服,可那件梨欢院公子服……
朱绵栊道:“如此,你也可以做个选择了。怎样?”
苏玉陵问道:“梨欢院公子服是怎么回事?”
朱绵栊道:“你不必知道,我也希望你用不着。”
苏玉陵不以为意:“不用说了,我不会效力于你的。”
朱绵栊笑笑:“不想一想?”
“不想。”苏玉陵笑回。
朱绵栊悠然地坐回圆椅:“不必那么急着下决定,届时可会后悔的。”
苏玉陵看了看四周院墙,忽而笑说:“不是我喜欢吹牛,就凭这些矮墙,你以为能困住我呢?”
朱绵栊也笑道:“告诉你,除了我的人,进了我这定王府的,可没一人出去过。”
苏玉陵眼珠一转,道:“不对,我可记得那玉笛公子祝眠书出去了。”
“是啊。”朱绵栊明媚一笑,“因为他已是我手下。”
苏玉陵一愣,随即道:“我可不信,虽说祝眠书也算不上什么正派之士,可他一人独笑江湖,也没什么不好,效力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朱绵栊笑了笑,露出绝美的笑容:“你以为中了我蚀心香的人,还有什么心情独笑江湖?”
苏玉陵眼睛一眯:“我也中了那什么香?”原来那通道内弥散的淡淡味道竟是混了□□的檀香,难怪她也如此大胆,不带一个亲随便将自己放在身边。
朱绵栊只淡淡笑了笑。
苏玉陵神色也不见慌张,只道:“那我效力于你便是。”在路经那通向定王府的暗道时,一闻到香味,便立马警觉地屏闭了自己的呼吸,所以并未中朱绵栊的“蚀心香”,因而也不在乎对方会以解药来要挟自己,只是为了查探到更多关于她的情况,还是决定假戏真做,暂先顺着她意再说。
朱绵栊重站起身,看着她,哼道:“你这种人,花样也甚多,说不定比那祝眠书还难收服。即便中了蚀心香,也未必能听话。答应得这么快,必然不能算数。”
苏玉陵叹道:“上次还说我多疑,我看你比我更多疑。”又道,“谁想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呢!”
朱绵栊道:“无所谓,我自会让你心甘情愿臣服于我。”
苏玉陵笑道:“郡主口气不小。臣服于你倒是可以,可心甘情愿就算了,我不过也是为了解药嘛!”说着又看着对方的脸,“郡主要我做什么?”
朱绵栊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为证明你心意,现下就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派别。”
“自然可以。”苏玉陵道,“只是可有什么奖励?”
朱绵栊道:“半颗解药。”
苏玉陵点了点头,回道:“属下苏玉陵,山西人士。从小便拜师于恒山魏长风。”
朱绵栊略略一愣,随即道:“好,若你使得出完整的恒山迷魂十招,我便信你。”
苏玉陵笑道:“想不到郡主虽不会武,对各派武功倒是了解不少。师祖青风道长沈成宽当年从武当居至恒山,便传出一套迷魂招,自成一派。如今师父魏长风将其发扬光大,作为徒儿的我们自然是耍得有模有样,郡主考我这个是否太过简单了?”
朱绵栊道:“废话少说,别企图引开话题。”
苏玉陵一撇嘴:“只是师父也说了,叫我们别在外人面前卖弄,免得有些居心叵测之辈偷学了去。”未想到这郡主如此难应付,之前在地牢中偷听到她对魏长风那老头倒是有些尊敬,原先只想以他那“高风亮节”来挡一挡她,岂料现下反而陷入了麻烦。
“怎么?”朱绵栊一笑,“半颗解药不要了?”
苏玉陵看了她一眼,索性道:“那你给我看清楚了!”说着将自己的头发轻轻一拢,简单地绾在身后,走到一边,便握起拳来,稍稍运功,口中念道:“曲径通幽处,道院花木深。一线若灵明,往来自通神。”
朱绵栊见对方也并非装模作样,又见她开始出拳行掌,与自己看过的武谱招式无异,便开始细细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