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宝鼎返回长安。
她未必一定要回到长安,但她也不知该将宝鼎放在何处。想来想去,只觉得还是将宝鼎放在长安比较稳妥。
她想到啖鬼曾将假的摩合罗藏在秦始皇的陵墓之中,皇陵神秘莫测,只怕几千年后也无人能够进去,那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完全的所在。
她曾听紫羽提到过当时她与破邪取出假摩合罗之事,她依着紫羽的描述找到陵墓的入口,将鼎深藏于地下。
紫羽已经死了,破邪与岑昏合为一体,很快也会死去,而她亦活不长久。等到破邪与她死后,这世间就无人知道陵墓的进入方法。
一切都要结束了,剩下的事情便是等待破邪来找她,到时候就是他们同归于尽之时。
她知道破邪不会等太久,他必然急于得到她身上的辉光和摩合罗,她只要让破邪知道她的所在便可。
她悠然走入长安城,见城中晋国的军队已经撤走,换上了许多陌生的军队。她问了一名路人,那路人道:“是北方夏国赫连勃勃皇帝的军队。”
她一怔:“赫连勃勃?”
路人压低嗓子道:“就是原来的刘勃勃,他将奢延城改名叫统万城,以取一统万世之意,自立为帝,建立了夏国,现在又带兵攻占了长安。”
原来如此!他终于也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帝。
她谢了路人,向皇宫方向行去。到了皇城前,守城的士兵拦住她道:“你这女子,为何擅闹皇宫?”
无双微微一笑,朗声道:“劳烦军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姚秦公主无双求见赫连勃勃皇上。”
那士兵呆了呆,疑惑地问道:“你是姚秦公主?”
无双含笑点头。
那士兵见她美若天仙,又气态高华,便有些信了,连忙道:“请公主稍候,我这便进去通传。”
过了不多久,只见一队人自皇城内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辆撑有黄伞盖的马车。刘勃勃便坐在马车之上,身着黄色龙袍,顾盼之间,意兴颇壮。
无双敛衽为礼,含笑道:“数月不见,皇上果然如偿所愿,得登大宝,真是可喜可贺。”
刘勃勃自车上走下来,扶起无双道:“数月不见,我日日思念公主。汉人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公主一别经月,真象是隔了一生一世。”
他自己亦是感触良多,昨日的帝王,今日便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他如今虽然登上帝位,建立夏国,但前车可鉴,这些年来北方局势动荡不安,人们的命运起起浮浮,他亦不知夏国的江山能够存在多久。
无双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我偶然也会想起皇上,只觉得皇上英明神武,文滔武略,能有今日亦是意料之中。”
刘勃勃喜道:“你曾经想起过我吗?”
无双眨眨眼睛:“怎会不曾想起?我在健康之时,日日与刘裕刘将军相对,指点天下,当今之世,四国并立,每位皇上都有不凡之处,真不知将来逐鹿江山,谁会是天下雄主。”
刘勃勃脸色一黯道:“公主日日与刘将军相处,真是交情不浅啊!”
无双仍然含笑自若:“皇上难道不知刘将军带兵攻陷长安,就是为了找我吗?”
刘勃勃道:“不错,此事天下人皆知,公主倾国倾城,不仅北方魏国拓跋嗣为公主颠倒不已,连南方晋国实际掌权的刘将军也垂涎公主的美色。”
无双双眉微挑,含笑道:“那么皇帝陛下呢?您又为何来到长安?皇帝已定都统万城,难道现在想将都城移至长安吗?”
刘勃勃道:“长安人杰地灵,历来是王气所在,我将都城移至此处,又有何不可?更何况这里又是公主的故乡,想必公主更愿意在此居住。”
公主眨眨眼睛,故意问道:“我喜欢在哪里居住又与皇帝陛下有什么关系?”
刘勃勃笑笑道:“公主全家皆死于刘裕之手,如今公主已经是亡国之人。我虽然未必能替公主报仇,但却自信能够保住公主不失。难道公主不曾为自己考虑过一个归宿吗?”
无双淡然一笑:“姚秦已经不复存在,我只是一个名不符实的公主,皇帝陛下仍然对我心存眷顾吗?”
刘勃勃点头道:“不错,只要公主愿意,我仍然会以公主为后。”
无双并不直接回答,顾左右而言它道:“我离开长安有些日子,也不知兵火是否损及皇城。”
刘勃勃答道:“我进城之时曾经千叮万嘱,绝不可破坏皇城之中的一草一木。公主自幼所住之处全都维持原样,没有分毫改变。”
无双道:“那我倒要进去看看。”
她边说边向皇城中走去,刘勃勃也不再乘车,陪着无双一路步行向皇城中行去。所到之处,除了侍卫换成了刘勃勃的手下外,宫女太监皆是旧时宫人。
两朝天子,一世为人,大家相见,不免凄然。
许多宫女太监悄然站在路侧,目送着前朝公主经过,无双却面含微笑,似乎全无亡国之痛。
忽见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幼小宫女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大声叫道:“公主,皇上和亲王公主们都死了,全是因为你,为什么你还活着?”
刘勃勃皱起眉,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侍卫抓住那名年幼宫女。
那宫女虽然被拖着向外走,口中仍然叫道:“皇上是菩萨一样慈悲的人,他们全因公主而死,只有公主一个人还活着,难道公主不觉得有愧吗?”
无双停住脚步,望向那名年幼宫人:“你如何知道先皇是菩萨一样慈悲的人?”
那宫人道:“我本是长安街上的一名乞丐,皇上出巡之时见到我,他将我带到宫中,让我不再受饥寒之苦。我不懂得事理,也没读过书,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我只是觉得不服,皇上是公主的亲兄长,还有那些死去的亲王公主都是公主的至亲骨肉,公主你为何要如此残忍,罔顾他们的生死,一意孤行?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之死,全是因为公主的固执,只要公主愿意嫁给刘将军,他们就不会死。”
刘勃勃怒道:“掌她的嘴。”
无双却摇了摇头:“请皇帝陛下念在她年幼无知,饶过她吧!”
刘勃勃皱眉道:“她如此胡言乱语,辱骂于你,我又如何能够放过她?”
他道:“将这个小丫头的舌头割掉,遣至冷宫。”
那小宫女却全无惧意,反而冷笑道:“就算割了我一个人的舌头又如何?难道你可以塞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她大张开嘴,伸出舌头,双眼紧盯着面前的侍卫。那侍卫虽然是一个精壮男子,却也被她的大义凛然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无双轻叹道:“皇上是九五至尊,何必与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过不去呢?她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就算是割了她的舌头又如何?皇上难道能够割尽天下人的舌头吗?”
刘勃勃呆了呆,颓然叹息,挥挥手道:“算了,把这小丫头赶出宫去吧!”
那小宫女被人拖着,仍然叫骂不停。无双目送着她消失在次第的宫宇间,直到连她的声音也变成宫墙间的回响。她在心里道,如果皇兄有灵,知道人间尚有人如此感念他,他一定会觉得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