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师兄这一世,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顾怀昭想到从前那一笔烂帐,拼命狠下心来,把话说得更绝:“以后应大侠名震江湖,我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只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还请应大侠放我一马。”
应雪堂眼眶微红,极轻地问:“师弟这是什么话,你不打算回紫阳山啦?”
顾怀昭知道伤透了师兄的心,哪里敢看他,生怕一抬头,眼泪就要决堤而出。
应雪堂颤声笑问:“师弟不想见我啦?翌日山上开了花,酿好了素酒,没人陪我,那可如何是好?”
顾怀昭听见他这样哄小孩的语气,仿佛每一个字都用上了一生的柔情,温柔缱绻,眼前更是模糊一片,含糊点了点头。
应雪堂不能置信地笑出声来:“师弟……不想见我?”
明明顾怀昭就在他面前,离他这般的近,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应雪堂此时才发觉脸上疼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强挤了太多的笑,把伤口生生撕裂。
他捂住右脸,几不可闻地问:“为什么?”
顾怀昭哪里说得清楚,半天才挤出一句:“应师兄,因为什么……动了心?”
应雪堂好不容易等到顾怀昭肯叫他一声师兄,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手心渐渐暖和过来,想把顾怀昭揽进怀中:“我知道师弟对我好,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顾怀昭慌得把他一把推开,霎时间心凉如水!果真是这个理由。果真和自己当年一样。
用一腔真心,去筑空中阁楼,以为伸手就能摸到天,却发现脚下一脚踩空。
怎么会有这般傻的人,在虚情假意上筑梦?
盼只盼现在悔改还不晚!
顾怀昭挣扎着朝他拱了拱手,只觉眼泪要忍不住了,急道:“应大侠,你走你的阳关大路,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后会无期!”
应雪堂脸上正疼痛难耐,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出了血。脓血将落雁林主贴的那块人皮撑得鼓起,然而这颗心又何止化脓出血。
他拼命捂着右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是不是,答的不好?你想听什么,我……改……”
他一生从未如何低声下气,可顾怀昭似乎混不放在心上,还拖着脚步想走。
应雪堂右手上沾满了血迹,粘合人皮的药水渗入伤口之中,痛如万虫啃咬,应雪堂一面拼命捂着脸,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皮肉翻卷的右脸,一面还想拿左手去拦顾怀昭,一下没拉住,忍不住低喊起来:“师弟,你还要我怎么说?”
他声音几乎全然嘶哑,在顾怀昭身后嘶声喊着:“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爱我,我也只爱你一个人!师弟还要我怎么说?!”
顾怀昭终于走不下去,眼泪将脸庞全然打湿。
应雪堂脸上鲜血淌个不停,一行行如同血泪。他既难过顾怀昭没有回头,又庆幸顾怀昭没有回过头来。
这一路倾覆江湖,为天下敌,眼看着大仇将报,师弟又待他那样好,所有美梦分明近在咫尺,现在说收回就收回?
应雪堂不由把伤口捂得更紧,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缘由:“是不是……易三娘,逼你吃了什么药?对了,听说苗疆有人擅长下蛊,难怪师弟心性大变。”
顾怀昭好不容易才站稳,一腔眼泪几乎要流干。
应雪堂定了定神,捏紧了身上那件漆黑大氅,温柔笑道:“师弟,现在回想起来,在凤城的时候,我把那件皮毛大氅盖在你身上,我那时就动了心。”
他一直说些极甜蜜的事,说给顾怀昭听:“师弟还给我带了吃的,师弟居然知道我喜欢吃甜食。”
应雪堂看顾怀昭没有再走,还以为说动了他,强忍着脸上的痛,微微扯动嘴角:“师弟还教我观星,帮我算爱慕之人的心意。”
“我对一个人、动了心,师弟帮我算算,他心里……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