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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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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几人就住在那座酒楼里,老板战战兢兢几乎达到卑躬屈膝的地步服侍几人,直到飞花鵁浅浅一笑:“老板,我们比起你刚才所见那些江湖中人,怕是要好得多了吧?你为何还惶恐至此?”

略有些发福的老板一愣,深深的对飞花鵁作了个揖道:“眼拙了。”

晚上一进到房间里,小吉便面色阴沉的从狗儿胸膛处爬出来,顺着他的手臂缠在了狗儿的手腕儿上。

狗儿笑眯眯的样子一接触到小吉那双直愣愣盯住他的眼睛立刻化作一脸的僵硬,终于低低的唤了一声:“小吉妈妈?”

小吉叹了口气,小小的脑袋摇了摇:“狗儿,你可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我既答应了让你出谷,便不会处处干涉于你的为人行事,但是,你还小,提点于你却是必不可少的。不然,就算让你在这人世混上十年二十年,你依旧是那个谷中不人不兽的狗儿!”

狗儿黯然的低了头。

“不该把羲和送的骨刀拿给别人看是不是?”小小的人儿咬着“羲和”那两字的时候却硬是恨恨的磨了牙,像要把人扑倒咀嚼了一样。

小吉啪的一尾巴打在他的手腕上,麦色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一条红红的印子,可见小吉是花了力气的。

狗儿眼睛一红,瞪大了看着小吉,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羲和羲和!你就知道羲和!他有什么好!”

“狗儿!”小吉拔高的声音在狗儿脑海中轰隆一下炸成一片,狗儿哼了一声,转身爬上床,拿过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被狗儿甩开的小吉慢吞吞的沿着床脚游上去,听到被子下面不满的哼哼声,忽然觉得好笑。

他还只是个孩子吧,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与人相处,自己怎可这般心急?

小吉立起身子,在床头看,狗儿挪了挪,让出半边床来,又再哼一声背转身去。

小吉一笑,游到狗儿乱糟糟的脑袋边,轻声细语的道:“狗儿,我知道你傲慢,可是,你该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好你刚才遇到的那些个人都不怎么样,你才有机会圈地示威,可是,暂不说飞花鵁,且看那叶不二,也不是易相与之辈,若真与他动起手来,你觉得你能讨好?”

床上的狗儿忒孩子气的裹了裹被子往里面又滚了圈儿。

小吉笑笑,拿凉冰冰的尾巴去挠他脖子,被子下的人抖了抖坚决不把头露出来。

小吉接着道:“若只有叶不二一个还好,你看看刚才那有多少人,你就知道里面没有别的高人?你要记得,低调未必好,但是,若出头太快,总会叫人折了去的。”

说完又叹息了一声:“算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狗儿。”她没说,其实她喜欢这样的狗儿,意气风发的样子,只是……怕他吃苦。人世的规则,莫说一个人不能逆改,就是一个国家也未必能强扭。

一直捂着头的狗儿听了这话,立刻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吉。

看着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狗儿,小吉可谓是哭笑不得,只得盘着身子睡去。狗儿乐呵呵的抓了她放在自己暖烘烘的肚子上。

第二日上路,小吉自然又缩到狗儿胸膛处随着飞花鵁他们前往飞花楼。

飞花楼位于水城葚西,如江南小镇一样清幽的地方。

青翠欲滴的竹楼蜿蜒满整个小镇,楼角缀着几个叮咚作响的精致铃铛,风一吹,叮咚叮咚,四处都是悦耳的银铃声,如活泼的女子嘎巴儿脆的逗笑。

清澈的小溪蜿蜿蜒蜒绕着竹楼的脚跟儿蛇形而过,溪面上不停的有小巧的乌蓬船晃悠轻摆,偶尔有女子乘坐绘满彩画的画舫和着歌声划水而行,带出一池浅皱。

偶有人家,在门前的浅水里养了几株粉荷,娉娉婷婷的花骨朵儿细细的抽出水面,碧绿的莲叶上滑动着透明的水珠,不时坠入水中,发出叮咚叮咚的脆响。

整个葚西,犹如笼着薄纱,执一柄青面纸伞,淡妆徐行的少女,优雅妩媚而多情,娇嗔怒笑都轻易的拨动人心底下那把七弦琴。

然而,这里,却数百年来一直是飞花楼的总堂,那样金戈森然血沫纷飞的地方,那个仅用一臂就能搅动整个武林的地方。

晚霞染露,歌女唱晚,这样潮湿婉约睫毛轻颤的地方怎会养出那孕育血腥杀手的飞花楼呢?

飞花鵁一直乘车架到了葚西城外,才改乘了船,小巧精致的画舫。

乌栖依旧尽心尽力的撩起画舫的细竹帘子,飞花鵁素白的袍子微微一矮便隐在了那一层朦朦胧胧的翠色竹帘之后。

狗儿大概是因为一直久居山谷,上船没多久竟然就开始脸色煞白,眉峰紧簇。

小吉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的不适,不安的游移着,狗儿却轻轻的隔了薄薄的衣衫拍了拍她。

乌栖倒了杯茶给狗儿,黄澄澄的药茶咕噜咕噜的荡漾着旋儿滚进青花瓷的杯子里,冒出袅袅的药味,吸进鼻子里有微微的苦涩感。

乌栖看似不满的递给狗儿,看他接过喝了,还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真没用,晕船。”

狗儿唰的回头,乌黑的眼睛里暗哑的光芒拧成浓浓的一股,乌栖滞了滞,倒是旁边的飞花鵁开口:“乌栖,狗儿还是孩子。”

狗儿却惨白着一张脸跳起来,船身小小的晃了两下,狗儿反射性的扶住桌面:“谁说我是孩子的?”

“哼……”乌栖不满的昂起头鼻子朝天。

飞花鵁却笑,指间依旧捧着茶,却不喝。青花的瓷面,青葱一样的瘦削而细长的手指,十分优雅而好看。

“想我小时候,却是没人用孩子这样的称呼来唤我的,狗儿,你可知道,孩子是一种宠溺。”

飞花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似乎被葚西的水雾弥漫成了一片,朦朦胧胧的湿润。

狗儿抿着唇不说话,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坐下。

飞花鵁这样的人,明明该是狠厉至极的,却儒雅温和,温润如玉,触手生温。

小吉偷偷的从狗儿的胸膛冒出一个头顶来,小心的打量着他。

这样的男子该是穿一袭青色的素净袍子,坐在乍暖还寒的三月午后,晒着毛绒绒的太阳,捧一卷书,写三两个字,或者弹一曲铮铮古琴的吧?

小吉看着他,微觉诧异。这样的人,她怎么都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丝血腥。可是,他所在的位置又注定满身鲜血。

小吉只得叹一口气。却猛然接触到他闲闲的散过来的目光,吓得赶紧往回缩,却看到他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

两片长长的睫毛像刷子一样扑扇一下,带着浅浅的琥珀色的丹凤眼同样的似笑非笑,却不会像狗儿那样一双眼里满满都是蔑视。其实,这是人成长的一种标志,就像她蛇要忍受疼痛不断蜕皮一样,人也要在成长中不断的抹去棱角,切肤之痛。

飞花楼像一只鸟,有翘起的檐角,流畅的线条,所谓的雕梁画栋大抵就是如此了。那些仔细到精致的彩绘线条细细的勾勒成花鸟虫鱼,从高高跃起的檐角轻轻一跳,尾稍儿就落到转角的扶栏上。

飞花鵁的画舫一路畅通,随着水波漾进楼中,岸边的廊道上,早有人抬了软轿,轿面四周都挂了柔软透风的白色薄纱帘子,宽大的软轿由十六个身形纤细样貌清秀的少年抬着,厚厚的铺了垫子。

画舫一靠岸,乌栖就扶着飞花鵁上了软轿。

飞花鵁白净到可以清晰的看到细小的毛细血管的手指轻轻的撩起身侧的帘子,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就是一个勾人的笑颜:“狗儿,你随我来。”目光却状似无意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他胸口衣物的凸起处。然后手指一收,白色的薄纱便翩跹飘落。

狗儿抿着唇跟着飞花鵁一路蜿蜒,喝过药后狗儿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多少还有些不带血色。

飞花鵁一路带着他进到里间,有许多的人规矩的立成两排站在下座的位置上,唯有抬着飞花鵁的十六个少年一路脚不沾尘,远远的飘进里间,身上白色的纱衣飘飘欲仙。

外面一干人立刻跪了一条腿:“公子。”

飞花鵁稳稳的坐在宽大舒适的白纱软轿里,十六个漂亮的少年护在他旁边。

狗儿绷着脸站在轿旁。

飞花鵁略略一点头软声道:“都起来吧。我传各位前来是想告知各位一下,这位少年以后就是我飞花楼的人了,我等下要带这少年去祭坛一趟。”

明明该是商量的,他却随意的用了“告知”二字。

下面的各人刚才站了起来,一听这话立刻仿佛约好了一样齐刷刷的抬起头来,可是,明明隔了那轻轻飘动的白色纱帘,明明连样貌都瞧不真切,明明飞花鵁的声音温和而有礼,可是,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不敢质疑,立刻又低下了头去。

飞花鵁满意的勾起嘴角,懒懒的挥了挥手道:“既然没有人有什么异议,那么,就是这样了,你们都退了吧。”

堂中的众人纷纷瞥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语的狗儿,恭敬的退下。

这里的人哪个不是飞花楼中的精英?哪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飞花楼各堂排名前三的杀手?这么轻轻的一暼,碍着飞花鵁的面子,没有人散发出一丝杀气,却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气场一下子将狗儿笼罩在其中,挣脱不得。

狗儿一瞬间僵硬了身体,眼瞳一缩,喉结莫名的上下翻动,紧紧的盯着各人退出堂口。

狗儿不知道的是,他如此镇定的立于这么多数一数二的杀手身前,本身便得到了这些人的一种承认。再加上他的年纪,飞花鵁的命令,这才是这些人没有为难他的原因。

不然,杀手巢这种地方,其实根本上来说,是个用实力或者更明显的,是用鲜血说话的地方。不然,这么多的杀手,那些一二三四是如何排出来的?

整个大堂中,转瞬便只剩下十六抬轿少年、乌栖和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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