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景若久久沉默
苏澄澈见她如此,知道自己说中了,心中颇有些小小得意:“当初病重时都熬过来了,难道现在还熬不过去?冬天是冷,可那是说的穷苦人家,你这里难道还会少了炭火?只要你愿意,怕是能暖和的穿单衣。我都听说了,当时给你治病时,为了一颗人参,桑青恨不得将杭州城翻个个,什么名贵的药材找不齐?”
景若摇摇头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抿紧了嘴唇,表情看起来愈发冷淡,其实心中早已嗟叹不已。她知道苏澄澈说的对,但却不肯承认,终究不愿意被她戳穿自己的心事。自己的确早萌死志,然而此时被苏澄澈发现却有些尴尬,仿佛自己是要逃避什么一般
好在苏澄澈并未看出她内心的惶然,反而因为自己猜中了景若的心思而大为高兴,不觉连语气都温和起来:“死了最是轻松不过,不过却也没什么盼头了,人总是要挣条命”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有些游离,似是说给景若听,却更像是自说自话。景若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苏澄澈的目光飘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景若竟突然有些好奇,想问问她有什么事可盼望,但还是忍住了没有问
苏澄澈瞬间失神,随即醒过来,不知是不是为自己的失态掩饰,语气复又严厉起来:“说了这许多,你可愿意和我同去?”
景若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苏澄澈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口舌,景若还是这么个态度,怒道:“你就这么铁了心要去死?再没见过你这样的蠢货!”
景若仍旧摇摇头道:“我没什么可盼望的”
苏澄澈登时气结,想了半天才狠狠道:“真是蠢的无可救药!”说罢,一闪身便走,刚走到门口,又转身道:“你不会透露我的行踪吧?”
景若淡然道:“不会”
苏澄澈满意的点点头:“你自己要死,不要拉人垫背”
景若清醒的看着床帐直到窗外透出亮光
玉柳醒来时,觉得浑身一阵酸痛,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上睡了一夜,一伸手,披在身上的薄被滑了下来
景若听到动静,坐起身道:“你醒了”
玉柳这才恍惚想起来,赶忙站起身,腿脚却一阵酸麻,“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她边揉脚边急切道:“我,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儿睡着了——”她慌忙伸手把掉落的薄被捡起来:“姑娘,你给我盖上的?”
景若道:“你睡的实,我叫不醒你,夜里冷,怕你着凉了就给你盖上”
玉柳抬起头愧疚道:“倒让你照顾我了”说着终于觉得腿脚好点,赶紧走到床边道:“姑娘,昨夜睡的好么?呀,你眼圈有些发青,是不是昨天夜里又不舒服来着?我真是,怎么就睡的那么死”
景若淡淡的笑一下:“没什么,可能是因为醒得早吧”
玉柳又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景若没什么大碍,这才忙不迭的去收拾东西又端来开水又忙着煎药
玉柳动作甚是利索,不一会儿便将药煎好端来。景若捧着药碗,熟悉的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双眼有些氤氲
苏澄澈的话在她脑海中重新浮现,当时没有太大感觉,现在想起来却尖刻的令人落泪
真是落笳糊涂还是自己罪有应得?
也许苏澄澈说的有些道理,但景若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怎么也没办法对落笳生起半分怨恨,反而回忆起的都是当日她对自己的好,突然想起当日落笳对霍于意说的那一句“至痴至真,心思纯澈”,心头一酸滚下泪来。那一天落笳也说过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但是她终究还是走了
玉柳正看到这一幕,赶紧过来问:“姑娘怎么了?”
景若忙擦了泪水,挤出个笑颤着声道:“药有点苦罢了”,说着,在玉柳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将药汁一饮而尽
令景若意外的是,隔了几天苏澄澈竟然又来了
虽然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但再次见到苏澄澈,不知怎么景若心中竟然还有几分隐隐的欢喜
苏澄澈劈头盖脸便问:“你想通了没?既然那么寻死觅活的,还不如陪我走一道,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死的痛快些”
景若看着她道:“既然都是要死,何必再去折腾”
苏澄澈被她气的翻个白眼,不甘示弱道:“是了,我痴心妄想,做大将军的小妾指使下人自然比喝风吃沙来的好,啧啧”
景若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浑然不以为意,苏澄澈又喋喋不休,一如往常的刻薄,景若却只是淡然而笑
苏澄澈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但景若始终不为所动。苏澄澈无法,苦苦思索半天,突然灵光一闪道:“你可是担心大长公主那里?你放心吧,我倒是有八成把握,这事儿和公主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景若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澄澈面露得意:“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景若这才想起苏澄澈出入刘有定府邸之事,想来她也曾在长安呆过,恐怕还是留了些手段的
苏澄澈继续道:“大长公主忙得很,是没心思惦记你。近日朝廷上很是热闹,大长公主和太后联手,正对各地的王爷们大开杀戒呢。蜀王你知道吧?号称皇亲之中身份最贵重,还不是被连威胁带吓死,听说蜀王世子已经继承了王位,不过如此一来,却难有当日的宠信了”
这消息让静若颇有些惊讶。离京多时奔波辗转,她早已忘记当日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此刻突然在听起这些腥风血雨,竟然恍若隔世。没想到竟然蜀王已经死了,虽然自己和这位王爷并无什么交情,但当年毕竟是他将自己从大牢里救出来,想不到当初那位英姿勃发的亲王,居然也逃不过这朝堂风云,景若莫名的有些伤感
苏澄澈看她表情只当她意有所动,没想到半天景若只是道:“公主府和我已经无关了”
苏澄澈大失所望,自己好说歹说,却没想到景若真的心如死灰难为所动。但苏澄澈此时已几乎众叛亲离,除了当日替雁荡门做事时埋下的几个暗桩还受她控制外,再无什么人可用。她也是思来想去,觉得景若是最可能陪自己去魔教的人,如果不是烟霞宫实在太远,她真愿意拉下脸去求落笳和自己同区
眼看此次又要无功而返,苏澄澈不觉意兴阑珊,又讽刺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时,见到景若一副平静的样子,忍不住叹道:“不知道落笳现在怎么样呢?就算你已经不愿意去追究了,难道你就不替她想一想么?出了这等事,你要是不想办法洗脱了自己的罪名,她在师门中又该如何自处?和杀害自己师父的人过往甚密——这个罪名可不轻啊”
说罢,一闪身自离去了,剩下景若一个人发呆
苏澄澈这话景若倒从来没想到过,她只想着落笳会怨恨自己,对自己深深失望,却没有想过落笳在烟霞宫中会怎样,景若对门派规矩一知半解,但也能想到这必然是极严重的事。当初为了保护落笳不被公主府报复,她不肯多说半句,但这恰恰成了落笳被秦开云怀疑的原因之一。景若一想明白,立刻大为懊悔,自己本是好心却反而害了她。既然此事和公主府无关,也就不担心公主会在其中有什么手段了。一转念景若又开始担心,不知落笳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惩罚了,到底会是怎样的惩罚?会挨打么,会被废去武功么,会被逐出师门么?景若突然焦急起来,恨不得现在就飞去烟霞宫,替落笳辩白一番
第二天玉柳发现自己又“酣睡”了一夜
她急忙忙的跑去看景若,却发现景若已经起身了,玉柳看着景若,似乎觉得她与往日有些不同,景若察觉到她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玉柳仔细打量景若,心里暗自奇怪,姑娘的面容有些憔悴,想来是昨夜又没有睡好,可是看起来精神却好了很多。虽然依然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但玉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好像,整个人都有了精神。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玉柳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高兴,开口道:“姑娘,厨下有城里才送来的桂圆,对身子最好,今天早上我给你煮点粥,你多吃点吧吧?”
出乎意料的,景若头一次点点头道:“好”
玉柳大为兴奋,一溜烟的往厨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