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去往渡口的路上,苏澄澈还是不太放心:“这一路可苦着呢,你没问题吧?”
景若摇摇头:“没什么,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了跟你同去,自然是有所准备”
苏澄澈见她说的毫不犹豫,这才略略踏实,虽然她与景若素日不和,但往后便是两人并肩同行,苏澄澈不免起了几分关心之意。景若答完这句便一如往常闭口不言,这一路以来她都是如此,苏澄澈本来已经习惯了,但今日毕竟是正式启程的日子,这般沉默让苏澄澈有些不自在,故意找话头道:“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玉柳是吧,她大概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不过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大概他们发现了你的信,也不会怎么难为她”
景若这才抬头看她一眼,很认真道:“多谢”
这倒出乎苏澄澈预料,她不过随口一句,竟然让景若发自内心的感谢,不觉好奇道:“你对那丫头还挺上心啊?”
景若不置可否:“她待我甚好,尽心尽力”
苏澄澈不以为然道:“当初公主府里伺候你的人不止一个吧,想来大长公主挑中的人,自然比这丫头好,难道她们不卖力?倒没见你感动过”
景若道:“玉柳真心待我”
苏澄澈还想再反驳几句,但看景若惜字如金的样子,突然又没了再调笑的欲望,用手搭在额前张望,看船到了没有
转头见景若站在旁边,一身素衣,一个小小包袱,浑身并没有其他装饰,但便是这样,却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眼就让人把她从周围繁杂的花木中辨别出来,显得分外的干净。之前她也见过景若数次,从第一次见便觉得景若很美,但从来没有如此感觉,仿佛她并不在这个繁杂世间,而是在旁边安静的旁观,浑身没有一丝尘埃。苏澄澈想了想,觉得并不能找出一个词来描述这种感受,只上下又打量几遍,看的景若露出目光中多出一丝询问
被景若发现了,苏澄澈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岂肯在景若面前流露,反而脸一沉,声音不悦道:“出远门的,你穿这么整齐干嘛?我可是提前告诉你,咱们可没多少银子,一路上就将就吧,到时候你也别跟我耍大小姐的性子,谁让你不肯拿桑青留下的银子”
苏澄澈这话言辞生硬,景若听了却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苏澄澈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空有劲使不出,只能自己翻个白眼,干脆也闭上了嘴
这是一艘惯走水路的旧船,苏澄澈和景若此番北行,带的盘缠着实有限,因此只定了一个最普通的舱房,里面的陈设简陋不说,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甫一进舱门,苏澄澈便皱起眉头,但她不愿在景若面前露怯,赶忙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回头吩咐道:“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景若掏出帕子,把身边的凳子擦拭干净,坐着等着苏澄澈开口
苏澄澈故意清清嗓子道:“你功夫不行,江湖规矩懂的也不多,咱们这一路上难免要碰到动手的时候,你别碍事,一切听我的”
景若略一思索点点头
苏澄澈继续道:“咱们俩虽然一起走,但我可没有要为你负什么责任,如果有危险,我自然会救你,救不了,我也不会舍了自己的命,这话我要提前跟你说清楚,你可不要怨我”
景若眨了眨眼,苏澄澈还以为她有不满,没想到景若只是问道:“那若是你有危险了,我用不用去救你?”
苏澄澈为之一噎,皱眉道:“你自然应该救我,否则凭你那点功夫,还不是一样没活路”
景若想了想,觉得这话大有破绽,但也懒得再跟苏澄澈争辩,便点点头道:“我也会尽力”
她这态度苏澄澈大为满意,接着道:“还有就是,咱俩的身份特别,路上少跟人说话,去人多的地方最好把脸遮一下”
景若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下来
说完这几条,苏澄澈觉得浑身舒坦了许多,跃起身道:“好了,其他也没什么了,大抵你少跟我顶嘴,听我的话就是了”
景若没搭腔,苏澄澈自己觉得有点没意思,脸上讪讪的自己在屋里转了一圈,实在有些乏味,偏刚才是自己说的没事少去和人搭话,此时不好再去外面转悠,只好推开窗户,坐在床前看着外面发呆
景若开口问道:“你知道怎么去魔教么?”
苏澄澈回过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当然知道了,不然我干吗千里迢迢要去”
景若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半天才有点困难道:“之前,她,她——落笳跟我说过,几乎没人知道魔教到底在哪里,只知道是在漠北一个大概的方位”
苏澄澈瞪着她,脸色有点不好看,半天恨恨道:“知道个大概就好了,难道还指望魔教的人自己来告诉你他们在哪里等着大家一起杀去?”说罢,她有点刻薄道:“哟,你还惦记着落笳呢,你可真长情,她恐怕只当你死了,况且也未必为你掉过眼泪”
景若怔怔的看着苏澄澈,眼中渐有雾气,苏澄澈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过分了,但她岂肯道歉,索性哼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看窗外,没想到身后却传来景若的声音:“你若不是对你师父念念不忘,又何必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魔教报仇?”
苏澄澈一时僵在原地
下了船又骑马,下了马复步行,绕山涉水行色匆匆
刚开始几日两人还会吵几句,后来连苏澄澈自己都觉得和景若吵嘴太过无趣,索性不再理她,除了必要的话,两人甚少交流,倒也各自安然
其他事倒也罢了,只是囊中羞涩,到哪里都不得不省着点花,让苏澄澈颇有些气闷。她虽然不是什么富贵出身,但受王领春多年熏陶,一贯也是洒脱恣意之人,况且当日她主持雁荡门在长安的局面,手中也不缺印前,此时却处处谨小慎微,为了几钱银子都要跟人磨嘴皮,实在不耐烦的很
可无论怎么省着花,待走到灵州附近的县城,依旧没银子了。苏澄澈面上有点挂不住,但这次实在不好发脾气,毕竟当初出发时是她自告奋勇要景若把钱交给自己保管的。苏澄澈踯躅了半天,只好去找景若商量,将眼下的窘境和盘托出,景若没说什么,让苏澄澈松了口气。景若把自己随身的短刀解下,递给她道:“这把刀约莫还值些钱,你拿去当了吧”
苏澄澈心里一阵感动,却怎么也对景若说不出个谢字,支吾半天道:“这刀能值多少钱?就算当了,咱们还不是得吃糠咽菜”
景若叹了口气道:“我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说罢苦笑一下道:“吃糠咽菜也使得——”她抬头笑着看着苏澄澈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是很能吃苦的”
听了这话苏澄澈心头一软,莫名的难过起来。这么久走来,饶是景若一路注意,身上的衣衫也j旧了,但此刻她眼神却如往常一般清澈幽然如清潭,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苏澄澈想起从前见到景若,总是一身不染尘埃的样子,颇有些感慨。她深吸口气,恨恨道:“我还不信了,难道就找不到一口饭吃!”
景若一合掌喜道:“不如我去给人看病收些诊金吧,虽然不多但总够咱们两人花销”
苏澄澈皱眉道:“那怎么行!别说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没人会找你看病,就算真有人找你看病,万一泄漏了你的身份怎么办?不知道桑青会不会听了你信里的话,不再到处找你了,总之麻烦多多,这个你就别想了”
景若轻叹口气,有些失落的摇摇头。苏澄澈烦恼的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再别愁了,我自然会处理,你别给我找麻烦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澄澈就把景若叫起来,匆忙的结了房钱,收拾一下就出发了,甚至不等吃早饭,让店家装了几个饼子便上路
一口气走到城外人稀处,苏澄澈才放慢脚步道:“咱们有银子了”
景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你昨天晚上出去了”
苏澄澈声音冷峻道:“我去城里的有钱人那里取了些银子,”说罢,她狠狠的瞪了景若一眼道:“少跟我说什么不义之财这种话,我可没兴趣听你唠叨,现在咱们就只有这些不义之财了,你愿意就跟着我走,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自己去,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景若看了她一眼,仿佛没听到一般,又走了几步才道:“你昨天晚上回来时,一直捂着左肩,是不是受伤了?”
苏澄澈脚下一颤,生气道:“放屁!在这种地方哪有人能伤到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景若皱着眉,有点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竟让苏澄澈这么生气,但她也懒得再问,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走了半天,苏澄澈突然对景若道:“这个是给你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些东西,掷到景若怀里,自己一甩头继续往前走
景若惊讶的拿起来一看,竟是几个质地精良的白丝手帕,上面还带着香味,想来是闺中用品,苏澄澈在前面头也不回道:“你那根束发带太旧了,快扔了吧,把这些剪一剪还能用”
景若抓着手帕愣住了,嘴角渐渐浮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