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愈行，所见愈荒凉
已经远离了中原繁华地带，莫说是大城大埠，就是齐整点的镇子也不容易见到，两人经常在村里借宿，这么一来倒是省下了不少银子，让苏澄澈暗自叹气，早知如此，应该早早下手，好在前面先享受一番才是
不过她与景若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僵了倒是件好事儿，偶尔还能说几句话，让枯燥的景致也不那么让人无味。只是条件一日比一日艰苦，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掩盖的
这一段路尤其难走，一连三日都没遇到村庄，只能露宿野外，虽然景若故作如无其事，但精神明显有些不济，苏澄澈虽然嘴硬，但也觉得浑身疲乏。幸亏银两足，提前买了好马，如之前那酒肆老板所说，赶在太阳开始西斜时，看到了一个村子。苏澄澈再也忍不住，在空中抽了个响鞭，惊得马儿猛跑几步，景若虽然没她那么癫狂，但脸上也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喜悦
走近了才看到这村子甚小，不过稀拉拉十几户人家，还尽是土墙陋屋甚是破败。苏澄澈心中有些失望，但想想好歹不用睡在荒郊野岭中了，这才打起精神找了一户看起来最干净整齐的人家借宿
那村民大概甚少见到生人，很是木讷少语不大敢答话，苏澄澈问了几句也就没兴致再说下去，只拿出一把铜钱，请主人备些饭食来
那主人倒是个老实人，说什么也不肯接，先是说不该要人钱，后来推辞不过，又说给的太多了，苏澄澈是个急性子，哪容他这么啰嗦，一拍桌子发了脾气，那主人才诚惶诚恐的接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听得外面传来烧火做饭的声音，又过了一阵子，那家的主妇便低着头将盘碟送进来，都甚是粗陋。景若看了一眼，不过几个饼子，两盆看不清面目的糊糊，还有两碟不知是什么的腌菜，另外一人有一小碗肉汤算作肉菜
那主妇摆放齐全了，一句话也不敢说便赶紧退出去了，苏澄澈看了看桌上也觉得有些倒胃口，自嘲道：“看来还真是给多了”。不过她肚子也着实有些饿了，好歹热菜热饭比路上啃干粮强，举起筷子抓了个饼子就开始吃
埋头吃了两碗糊糊三块饼，终于有些饱意了，苏澄澈放慢了速度，这才注意到景若碗里的饭居然只吃了半碗，她好奇的抬头一看，景若正低着头，小口的吃左手中饼子，右手拿着筷子，却半天也没动
见景若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吃的如此斯文，苏澄澈倒有些佩服。但看了半天，苏澄澈终于发现有些不对，景若的筷子没有碰那肉汤一下。虽然苏澄澈爱吃肉，但此刻也忍不住道：“好容易有热乎饭吃，你怎么也不吃点肉？”
景若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有些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那肉汤的味道，我有点受不了”景若平日吃饭甚精细，苏澄澈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但现在状况不同，见景若还这么挑剔，苏澄澈心中便有些别扭。况且住在这家是她选的，景若这么说，苏澄澈觉得仿佛在指责自己。她不禁来了气，皱起眉头道：“多吃点才好赶路”
景若倒没注意道她语气中已经有些不满，还道是关心自己，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吃点饼子就行了，”她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喜欢，就多吃点”
景若这话本来是出自真心，但苏澄澈已经有些生气了，听了这话，只觉得是讽刺，心中火一下腾起来，重重的把筷子一摔道：“你少挑肥拣瘦了，还当现在是宫里的大小姐呢？”
景若诧异的抬头看了苏澄澈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脾气，苏澄澈气哼哼的冲她翻个白眼：“你爱吃不吃，但到时候可别一时头晕一时脚软的耽误事”
景若听了这话，端起肉汤面无表情的喝下，一言不发的匆忙把饭吃完。苏澄澈坐在对面盯着她做这一切，悻悻的小声咕哝一句：“麻烦”。景若只是充耳不闻
这户人家着实是穷，只有主人自家睡的一张床，本来执意要让给她们，苏澄澈看到床上那乌糟糟的被褥，登时没了兴趣，坚持在旁边屋子打地铺，倒让主人家一阵感谢。虽然睡在地上，但好歹是在屋里了，加上又吃了顿热乎饭，两人几乎合眼就睡着了
景若一觉醒来，不知是什么时辰，只听外面寂静无声，连狗都不吠了，只有偶尔的风声。她翻了个身，却觉得身子更加难受了，只觉得腹部绞痛，她咬着牙忍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轻手轻脚的出门，扶着墙还没走几步就受不了，弯腰吐出来
吐了好半天才止住，景若已是一身大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个寒噤，她头晕脑胀的想站起来，但刚抬起身，又忍不住弯下腰吐起来，几乎不能支持，哆嗦着拼命抓着墙才没摔倒
便在此浑浑噩噩时，突然觉得有人扶住了自己，继而开始拍背，动作很轻柔，半天景若才缓过神来，勉强直起身，对苏澄澈道了声谢
出乎意料的，苏澄澈这次没再讽刺什么，也没有抱怨，反而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回屋去，景若浑身不住颤抖，差点走不动路，全靠苏澄澈牢牢的扶住，景若还想自己撑着，却被苏澄澈按住躺下休息。苏澄澈把自己的被子都盖在景若身上，又去敲门叫醒主人，烧了些热水来
景若不惯被她如此相待，几次想自己动手，却都被苏澄澈不由分说的拒绝，看着她忙前忙后，景若睡意袭来，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待到再睁开眼，已经是大亮了。景若心里一紧，赶紧起身到外面，才发现日头早已升的老高了。景若这才想起本来是打算一大早就出发的，怎么自己一觉就睡到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事，赶紧回到屋里，看到苏澄澈的包裹还丢在屋角，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苏澄澈并没有真的把自己撇下
景若心里少安定，正想出去再找找苏澄澈，却听院子里一阵喧闹，苏澄澈随之走了进来。见到她站在屋中，苏澄澈竟没发脾气，这大大出乎景若意料，她本以为苏澄澈就算不抛下自己，也会是一肚子火了，没想到苏澄澈居然还笑着道：“你醒了，感觉好点没？”
景若怔了一下才答道：“已经好多了”，说着，不等苏澄澈开口，景若自己先自责道：“这下因为我耽搁行程了，我收拾一下，咱们现在就出发，快点走兴许能赶到下个村子”
没想到苏澄澈居然摆摆手道：“你身子难受，今天就且在这里再休息一天，赶路的事儿不用急，明日再出发吧”
景若听了这话愣在原地，苏澄澈却没察觉，一边蹲下身收拾铺盖，一边道：“昨天那肉汤是有些味道不对，我问过了，那肉不新鲜，难怪你吃了会不舒服。他们倒是好心，自己一直舍不得吃，特意做给咱们吃，没想到你吐得那么厉害，我刚才在村子里找了一圈，好容易买到一只鸡，等会儿炖好了你多吃点，小心身子虚了”
苏澄澈整理好铺盖，一抬头发现景若正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讶还是不解，便自己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是我的错，不该强迫你”
苏澄澈说完这话仿佛如释重负。不知是不习惯这样说话，还是为昨天的事内疚，苏澄澈赶忙站起来，说了一句：“我去看看鸡汤怎么样了”，就匆忙出去了，剩下景若一个人呆在原地
虽然没再提此事，但两人的关系却明显因此而缓和了许多
晚上两人并肩躺着，说了几句后面的安排，苏澄澈突然问道：“以前你和落笳一起时，她不嫌你麻烦么？”
苏澄澈这话问的如此直截了当，景若倒不好生气了，反正相处这么久也了解苏澄澈的性格，景若也并不放在心上，认真想了一下道：“落笳从没有嫌我麻烦，她只怕我受半点委屈，处处都是为我着想”
不知是为何，苏澄澈听了这话竟来了精神，翻个身半坐起身子道：“她怎么怕你委屈，你倒是说来听听”
景若只觉得似乎现在想起来，立刻有一种温暖舒服的感觉充满心中，但要说具体什么，还真是想不起来，想了半天道：“那时候在青城山的时候，我曾夸过茶好，没想到后面竟一路都有青城的茶喝。我后来才知道，落笳特意问他们要的。我们一路走了很远，有些不重要的东西都没有带，落笳却把茶背了一路”
待她说完，苏澄澈没有答话，半天才道：“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当多好呢”
暗夜中景若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诚挚道：“就因为是小事，才更见她用心良苦”
苏澄澈哼了一声，半晌不说话，过了会儿悠悠道：“落笳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想到还有这些心思”
景若正想接话，苏澄澈却抢着道：“不过说了那么多有什么用，她还不是撇下你走了？你在雁荡山上快病死的时候，可没见她有半点怜惜呢，之前的那些不作数”
景若叹口气道：“她也有许多苦衷，她师父的事——唉，不知道她心里多难受”，说着，景若侧了侧身子对苏澄澈道：“我真的谢谢你，是你提醒了我，叫我一起来”
苏澄澈哼了一声算回答，顿了顿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且有的辛苦”。景若嗯了一声，拉了拉被子正打算睡，却听苏澄澈低声道：“我真羡慕你啊”
景若有些吃惊，苏澄澈却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知是不是自语的喃喃道：“睡吧，算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