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云赶到时,正见到孔剑龄倒地气绝的一幕,他藏在暗处几乎将牙咬碎,才硬阻住自己没有发出声音,血涌上头时,那几人的议论才让他重新清醒过来,不觉眉头深蹙,觉得其中迷雾重重,尤其是那句“殿下”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如此身份的人到烟霞来滥杀无辜?
胸中千般疑虑却不能问出口,秦开云只能苦苦捱着,等这些人走出些距离才靠近查看。将众人伤口一一检视,他心中有了计较,赶忙抄小路回去报讯,却又停步回过身,对着诸位烟霞宫人的遗体深深拱手鞠躬,这才忍着泪离开
秦开云一路运功提气,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回烟霞宫,只来得及嘱咐了顾惜竹他们一句关门撤回,便匆匆到殿前见鲁一平,将刚才所见一一诉述。关于“殿下”是谁,秦开云心中也是疑虑重重,尤其联想到景若的来历,他更是犹豫。当日行私刑重伤落笳,秦开云事后想起来也甚是后悔,此时说到此未免有些顾虑,但不用想他也明白这是关键所在,须得早日告诉师父,因此便一五一十说出,却不敢做任何揣测
众人乍闻孔剑龄和诸位弟子死讯几不敢信,再三与秦开云求证方才作罢,一时在场有沉默伤痛,梅亦情已情不自禁以袖掩面,鲁一平尚勉力支撑不至于当场落下泪来,但表情已是隐忍至极。待秦开云转述自己听到的几句话时,适才的悲痛忧虑很快便转为愤怒,议论声压过了刚才的悲泣声,联想到之前孔剑龄派回来那弟子的话,场间议论翻沸,人人恨不得将妖女杀了报仇
苏澄澈在旁听得好生焦急,一位长老和这么多弟子被杀,料想烟霞宫不会轻轻放过,她欲拔剑但四下已是群情激愤,只恐自己一出剑反而让事态更严重。苏澄澈不及思量,急忙跑去鲁一平身前申辩道:“鲁掌门,此事与景若无关”,她这话一出,周围的呱噪声更大了,有些弟子义愤填膺已欲拔剑,亏得诸位长老弹压才没有人做出放肆地举动
鲁一平此时心中也如油煎一般,强敌来历不明,至亲兄弟和弟子们被杀,悲痛愤怒忧虑如剑一般刺着他,但他也深知自己作为掌门,在此时应该千万冷静,万万要想的周全才可。鲁一平低声道:“来人,把她捆起来”。见苏澄澈被捆在一旁,众人意气少平,却更加期望的看着鲁一平,鲁一平沉吟一下,对身边的几位长老道:“请随我来”,一拂袖转身向后殿走去
梅亦情心中一紧,迟疑一下也快步跟上。适才听秦开云说到来人中有一人是皇族时,她心里就有些打鼓,此时更是紧张,生怕此事再牵扯到落笳,但此时群情翻沸,若是不给个交代恐怕难以服众,她心中哀叹一声,不知会如何收场
落笳正与景若在殿中议论,忽闻一阵脚步声,鲁一平率众人进来,落笳慌忙躬身行礼,鲁一平却没有如往常般让她不用多礼,而是径指使弟子去将景若绑了
落笳大惊,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步挡在景若身前,急急辩驳道:“掌门,来人与阿若无关”
鲁一平轻哼一声道:“你可有证据?”
落笳结舌,却立刻反驳道:“却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和阿若有关”
鲁一平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落笳心中惴惴,但此事涉及景若安危,她却不得不坚持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鲁一平目光骤然柔和,叹口气痛道:“落笳,孔师兄和诸位师侄都已经遭了了他们毒手”
落笳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泼下,浑身都僵住了。她只道掌门来是为了刚才师弟带回的话,却不知自己与景若在此软禁时,外间已经发生了这等事,她缓缓的转向梅亦情,只见梅师叔双眼含泪,便知此事无疑,不觉眼角也涌出泪来,喃喃道:“怎么会?”
众人刚才见她护着景若还或有不满,此时见她如此,也不觉恻然。孙振鹭从旁道:“领头的恐怕和皇族有些瓜葛”,说罢,将秦开云所言转述
落笳闻言表情讶然半晌不语,鲁一平趁此示意弟子们将景若绑了带走,落笳这才恍然醒来,拦在景若身前苦苦哀求道:“掌门,此事当真和景若无关”
鲁一平微微颔首,背手闭目摆摆手示意弟子们停下,对落笳道:“罢了,你先过来,我有句话要问你”
他语气很平淡,落笳不敢再执拗,乖乖的走到他身前垂手侍立,鲁一平看着她道:“跪下吧”
落笳一撩裙摆跪下低头伏地,正在想掌门会问什么,却冷不防鲁一平一掌拍下,落笳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扑到在地
景若和梅亦情同时惊呼一声,景若想过去却被死死拽住,鲁一平做个手势,弟子们立刻绑了景若拉着她出去,景若还欲挣扎,但双手被缚哪能挣脱,终于被推搡出去
梅亦情跪在地上抱起落笳,孙振鹭在旁不解道:“这是何必呢?”,梅亦情看向鲁一平眼光中也颇有不解
鲁一平负手黯然叹气道:“今夜之事是不是与景若有关还不好说,若是真与景若有关,落笳该如何?适才你们也听到了,她自然是向着那景若的,更何况景若救过她的命,落笳的性子你我都知道,若是真到要杀景若的关头,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但那时她要是出手,便只剩下叛出烟霞这条路,你们都忍心么?我何尝想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说罢转身离去
梅亦情这才明白鲁一平的良苦用心,一谈落笳鼻息知道并无大碍,心先放下一半,唤人将她背去后面房中安置妥当,又解下外面的披风给她盖上,才小心掩了门出去
景若心中惦着落笳,全没关心外面的人,直到周围响起聒噪声,这才注意到在场众人都望着自己,神情或热切或愤恨,似乎都恨不得立时杀了自己,四下看去都不见苏澄澈,景若这才有些慌乱,不知要如何是好
孔剑龄的弟子们此时个个怒目相逼,若不是鲁一平等人在场弹压,恐怕真的就一个个冲上来杀了景若
鲁一平见此也颇为无奈。平心而论他倒不觉得今晚之事与景若有关,若真是如此,景若早就该逃了才对,何必在此束手就擒?但他又有些疑惑,来人既是皇家的,在场之人中只有景若曾在大长公主府多年,似乎也只有可能是和她有关了,却不知她为何不走?难道她就笃定烟霞宫不会杀她?只是此时门内议论汹汹,门外强敌杀到,容不得他细问景若,况且孔剑龄已死,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来门下众人不满,在此生死关头实在非良策,先将景若暂时押起来,少平众人怨气,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见到众人议论片刻后声音逐渐小下去,鲁一平这才朗声将命令一道道传出去,秦开云带领一群得力弟子出门去诱敌,不求杀敌只求探的对方虚实,此外尽力要让他们尽快耗尽铁箭。几位长老各有分工,分别带领弟子们守住几个薄弱方位,不能让别人杀个措手不及。还有些弟子被派去准备水桶以防对方放火,其余人也各有职司,一时间众人忙碌碌,景若之事也就被搁置到一旁
见各项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鲁一平这才舒了口气,他是江湖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却不是领兵的将领,今日事起猝然不得不临阵指挥,也是边斟酌边发令,此时看来虽然不知效果如何,大家却没什么异议,也让他放下一半心,同梅亦情及孙振鹭带着几位亲近弟子,一并押着景若和苏澄澈走向天齐阁,那里是烟霞宫高处,正好居高临下可以看个分明
适才落笳情况不明,苏澄澈又不见踪迹,景若是当真慌乱了,后来见梅亦情等人面色如常,便明白落笳必无大碍,虽然一时还见不到,但也心中有底了,再见到苏澄澈也好好的,她才彻底放下心来,转念思考今晚的事情
鲁一平在天齐阁楼上负手下望,半晌才转过来问:“是你么?”
景若正专心思考,冷不防他问一句,还没反应过来是问的自己,苏澄澈已在旁赶忙道:“不是,和我们无关!”
鲁一平眼波瞟了她一眼,见景若沉默不语,便质问苏澄澈道:“你这么讲有何证据?”
苏澄澈一时语结,景若接道:“不是我们”
鲁一平眼皮抬了抬,嗯了一声,景若道:“若是我二人,此时我们就不会被你们绑在这里了”
孙振鹭在旁冷冷道:“许是你们知道我们烟霞向来不滥杀无辜,所以才放胆一试”
景若针锋相对道:“以性命相试?我并没有这般胆量”
梅亦情道:“或许,你为别人所用而你自己并不知道呢?”她语气试探,似乎正在思考景若的话
景若见是她问话,且语气并没有恶意,便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我和苏姐姐当日前往魔教时,便是抱了必死的念头,后来死里逃生,又机缘巧合到了烟霞,连我们自己当日都没料想到,别人岂有完全把握我们必能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