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目力不及他们,注目半晌才逐渐分辨出那些人的身影。她看了一阵暗自心惊,这些人极有章法,在这般被围攻之下还能彼此呼应,当真非一般人
景若看了半天,转过脸轻声道:“没有箭”,鲁一平等三人同时惊讶的望着她,景若压低声音道:“若是还有箭,此时他们就不会走这边,这里虽然近,但是靠悬崖那侧正好居高临下,使用弓箭极方便”
众人顺着她的指点望去果见如此,这才松了口气。景若接着道:“铁箭极沉,他们远道而来跋山涉水,就算是有所准备,也不可能带上太多。况且毕竟价值不菲,即便是王侯也不可能有太多——”听得景若如此说,其余人不觉松了口气
景若言及此,顿了顿又道:“但对方既然是特地带了铁箭,总不会一出手就耗尽,想必还留了一些做后手,恐怕在关键时会使出,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梅亦情暗赞景若果然聪明异常,心知她对烟霞宫不太熟悉,此时既知无弓箭远攻之虞,便主动靠近几步,低声为她指点几句。鲁一平与孙振鹭在旁也未阻拦,不觉间,他二人心中对景若的恶感早就消散
景若一边听梅亦情的话,一边与刚才鲁一平的安排相印证,不禁颇为赞赏。仓促之下能安排的如此有条不紊,也算是有些才干了。但看了一阵子,便又有些思量,这样排兵布阵却着实有些浪费了。如现在这般,把烟霞宫的人埋伏在房舍中,对方攻到哪里就杀出来,这充其量能杀其个出其不意,顶多再凭轮番的战阵将对方体力消耗了,若是今日对付的是一般山贼倒是够了,但对方明显非一般人,如此未免有些拙陋了
景若边看边思索对策,此时居高临下细看之下,才发觉烟霞宫的构造颇为巧妙,院落相连却又相互独立,且多门廊勾连,正是设伏的好地方,对于烟霞宫子弟而言,占了地利之便,进退都从容。景若边观阵边心中暗暗谋划,她虽然拳脚有限,但还是能看出高下,又有梅亦情从旁解说,倒也不难看出对方的实力,以她之聪慧更是能辨认出对方数人之间相互呼应,使得烟霞弟子很难袭击成功
一番琢磨下,景若心中有了计较,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她还是颇踯躅一番,这说辞既得点出关键,又不能折杀了鲁一平的面子,两相思虑好生为难。恰在此时,一名烟霞弟子去偷袭对方不成,反被对方另一人一掌击出,重重摔在地上一声惨叫,梅亦情不禁以手掩口十分担心,其余两人也甚是痛惜
景若趁此机会斟酌道:“这些人也未免太狠毒了,下如此重手,他们本就功夫厉害,又互为掩护,十分难对付”
梅亦情沉默颔首,脸色愈加阴沉,景若见她不反对,便趁机接着道:“前殿前地势宽阔,他们在此正方便相互呼应,这样一来想围攻他们却是难上加难了”
孔剑龄心思十分敏捷,闻言沉思片刻便知景若所说有理,不禁对景若高看一眼,但这番安排尽出鲁一平之手,此刻自己接口反倒不美,于是只沉吟不语。鲁一平尽管为人有些过于方正,但也非愚钝之辈,闻此一言心中有所动,不觉陷入沉思。梅亦情最是心软,既怜惜弟子们,又因着她与鲁一平素来亲厚,在他面前顾忌不像孔剑龄那般多,便接口道:“不错,对方在此正施展,倒是我们人手不足反被他们拿住了”
鲁一平本在思索,此刻闻言便边指点边接着道:“是了,对方有备而来,如此正中他们下怀,倒不如让咱们弟子们散开去,也好把敌人来个‘分而治之’”
景若见他们心思灵活,看来自己也不必再多言。细想之下这几人虽在江湖,但皆为人中龙凤,只不过甚少见如此场面,所以一时安排有些疏漏,但只需少一提醒便立刻能明白过来
景若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达到,不再多言只在旁静听他们的安排。鲁一平等人此刻心中不知不觉已不把她当外人,倒也不避着她。景若边听边暗暗点头,她毕竟不是烟霞宫人,对地势远不如这几人熟悉,若是她自己来安排,反而不如鲁一平他们。景若正凝神倾听,却听鲁一平道:“如此安排景姑娘觉得妥当么?”
景若一惊,只见鲁一平望着她目光平静,孙振鹭面色和善,原来自己的用意早被他们窥破,景若面色飞红,点点头道:“甚好”,孙振鹭道:“景姑娘才思敏捷远胜我等,此时为我烟霞宫存亡之时,景姑娘无需藏拙”
景若轻摇头:“孙长老谬赞了,我只是一时想起此节,才脱口而出。烟霞宫地势我不熟,你们安排甚是妥当。”
她既然如此说,孙振鹭也就不再强迫,和鲁一平知会一声,便转身下楼,想来是去安排了。景若心中略宽慰,随即又有些紧张,不知效果如何,只屏息凝神观战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下面的局势便有了些变化,烟霞弟子且战且退,逐渐引着敌人向四处散去,不知不觉间到了不同的院落中,正庭中只余寥寥数人。烟霞宫此端显然对弟子们也做了安排,仔细看去对方每个人身边,都缠斗着几个弟子,武功虽参差不齐,却正各司其职,或主攻或掠阵,尽管看上去有些乱,然而一招一式比之刚才有章法多了,景若不禁暗自点点头
三人观战不语,各自心中极是紧张,好在不多时,右侧喧哗渐起,景若抬目望去,只见那边的烟霞弟子已对一人成合围之势,对方连走连退被逼至角落。景若暗道声好,不由的右手攒住衣袖,只盼能得手,果不其然,一名弟子跃身而出,剑法高明直刺而去,对方那人显是筋疲力尽,转身欲逃却慢了半步,被长剑贯穿显是没命了。见终于杀了敌人,在场的弟子们轰然高呼,声音极兴奋,鲁一平与梅亦情脸上也露出欢欣之态
另一侧庭院中也传来呼喝声,只见此处敌人手脚敏捷,在众人合围之中依然奋身而出转头欲走,眼看一众弟子留他不得就要被他得手,却见迎面一堵墙后,陡然跃出数条身影,正将他拦住,看来这些便是烟霞宫埋伏在此的弟子们,他们正与后面追击弟子一前一后堵住贼人去路,这贼子也是端的好功夫,比之其他人功夫高出许多,奈何双拳难敌四掌,何况埋伏在此的几人均是烟霞宫中数得着的大弟子们,那贼子毕竟已鏖战多时,此时再临强敌,几番交手已隐隐难支,几名大弟子剑法配合高妙,终于窥机将他团团围住,斜刺里又冲出一人身法凌厉一剑斩了他。梅亦情压低声音却止不住欢欣道:“是郗师叔!”景若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前些日子所见的长老,难怪剑法利落
陆陆续续几处纷纷告捷,一时间烟霞宫气势大涨,孙振鹭与其他几位长老都纷纷有所斩获。见此计得售,景若暗自松了口气,绕是她一向清冷自持,此刻也不免双手相握于身前露出小儿女态
鲁一平心中本是多少有些疑惑的,尽管他之前不肯贸然处置景若,却也无法确定景若是否是所来敌人的暗线。此时见景若如此神情,一颗心才彻底放下,相信景若与此事无关
鲁一平在心中暗想周丰年一事的来来去去,想理出些头绪来,看能不能找出来人是谁。但便在他沉思间,却听一声尖利呼啸打断他的思路。三人皆探身望去,只见场中情势突变,几处被围困的敌人都明显收了阵势,不再与烟霞弟子们缠斗,而是纷纷想法子脱身
三人大惑不解只沉默观望。那些人遁逃后不约而同的向着一个方向而去,显是得令行事,场中的烟霞弟子们倒是没料到情势突变,有些即刻追将出去,有些还在原地踯躅
只见那些人凑成一处,飞身向前掠去,有几个上前阻拦的烟霞弟子皆被他们出手击退,这些人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此刻又合力为一股,居然隐隐有万敌莫挡之势
景若看了片刻,才明白他们是向正殿前而去,她略一思索,急切道:“不好,他们已经察觉了”,她手指着下面道:“那里地势最高,他们要是到了殿前,便占尽地利,烟霞弟子们再从各方杀上来,却正中他们下怀”
她辨析清楚,鲁一平与梅亦情一听便明白过来,梅亦情急忙道:“掌门,我去拦住他们”,说罢扭身便走。鲁一平断然道:“且慢,敌人势大,你一人去拦不住,反而容易为人所乘,不如我们在这里计议一番再下去”
他这“我们”将景若也包含在内,不知不觉间鲁一平已对景若敌意尽去。梅亦情饶是心急,听了这话也停了脚步。景若却没注意鲁一平言语间的变化,只专心在思索,抬头道:“对方既然已经明白过来,绝不会再上当了,看来取巧是不行了”
闻得如此,鲁一平和梅亦情脸上都露出一丝失望,景若接着道:“他们这么快便察觉,再看他们的行事风格,我猜其中必有懂兵法之人”
鲁一平颔首道:“他们既有铁箭这等兵器,有人懂兵法也不奇怪”,景若向下望一眼,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转身对鲁一平与梅亦情道:“鲁掌门,梅长老请看,这些人看似松散,实则如行军,分了左中右三路互为掩杀,其中中路军人数最多,如果我没猜错,那主谋便在其中,高手都拱卫在他周围”
梅亦情道:“我们却该如何应付?”
景若轻轻点头道:“左右两侧好对付些,只要想法子扰乱他们,不让他们配合便是,只是中间那里——”她伸手空中一划正圈出后边几人:“那边必是最难对付处,恐怕只能尽力一拼了”
见梅亦情和鲁一平都专心倾听,景若心下甚是感动,大胆道:“我有一计不知鲁掌门意下如何”
鲁一平神色郑重道:“景姑娘但说无妨”
景若心下略定道:“还得劳烦梅长老走一圈,”见二人露出惊讶的目光,景若笑道:“并非要梅长老与敌人交手,梅长老却需下去告诉孙长老他们,尽全力击杀这几人”,说罢,她在人群中指出几人,解释道:“这几人正是指挥呼应之人,只需去了他们,左右两边便难以互相掩护。不过我猜这几人功夫必然高明,大家务必小心。既然中路有那什么王爷,中间的高手必然不会离了王爷去支援他们,所以只要一齐动手,趁着其他人反应不足先去了这几个钉子,余人自然不在话下。记住,一旦得手,只留一些弟子且战且走,余人须得速速退到周围院落中”
梅亦情已对景若信任非常,也不问为何只连连点头,景若又转去对鲁一平道:“梅长老他们一旦得手,对方一定士气低落,且全力对付梅长老他们。鲁掌门,你此刻从天齐阁出去,正好杀他们个不备,这时梅长老他们从周围杀出,正成合围之势”
景若这番话说的明明白白,梅亦情振奋道:“好我这就去!”说罢一转身离开天齐阁
鲁一平亦点头道:“多谢景姑娘”,景若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突然想起一事道:“鲁掌门,等下我和你一起出去”
鲁一平吃了一惊,继而连连摇头:“景姑娘,如你所说,等下必有恶战,你身子文弱,还是在这里避一下好”
景若对着夜色摇摇头,声音有些颤抖:“我想看看来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