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澈心急之下,进攻愈猛烈,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剑风如潮,一波一波的扫向阿楚。只是她忘了自己用的是左手,本就不如右手灵活,撑了这许久,更是准头差了许多,一个不小心,被阿楚寻了机会,一刀劈到身前
苏澄澈一个心惊,急忙退步躲闪
刚一动便心道一声“不好!”,但此时苏澄澈内力已近耗竭,再无力扭转,明知是错也没办法,只能尽量快一点,后脚刚踏稳便强行旋踵侧身想谋得一线生机
果然如她所料,阿楚那一刀势大力沉,但却在几乎划到她身前时陡然而止,刀尖一挑,气势汹汹向前直追而来
苏澄澈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刚转身便觉得身前剧痛。她一咬牙忍着痛生生跃出几步,这才一手捂着腹部,鲜血滴滴从指缝间淌出,苏澄澈面色如纸,半弓着腰,不甘又愤怒的望着阿楚
尽管阿楚身后衣襟已被血污浸透大半,但重创了苏澄澈,他心中着实得意,此时连步伐都轻松起来,好整以暇的轻轻踱步,倒不着急动手,反而在拖时间,也趁此机会喘口气。每一息间,苏澄澈就失血更厉害,何乐而不为
另一边,陈柔专心的替落笳诊脉,但面色却越发阴沉。顾惜竹有些急了,一见她收回手指便问道:“师姐,如何?”
陈柔忧心又困惑道:“真是奇了,落师妹这脉象我却不明白,心脉明明极衰弱了,但内息却旺,我是从没见过这脉象。”顾惜竹听了这话也是如坠云雾,道:“却该如何救她呢?”
陈柔面带犹豫,眼见落笳气息奄奄,再拖片刻恐怕真是神仙难救,她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且试一试吧”
顾惜竹按她的指点将落笳扶起来,陈柔轻抿着嘴唇,心中默念:“你要是不出手,落师妹便要死在这里了”鼓励自己,集中了精神,聚气于指尖,向着几个方位点下去
落笳体内内力早已气势汹汹,待阿楚一掌重击后心,一瞬间心脉大震,再也守不住,内力便如雪崩一般四下奔涌。她既已昏迷,更是无力引导,经脉便如被大雪一点点没住,再难看到其中的沟壑。陈柔虽医术普普通通,但临时救急这几下却误打误撞,正救了落笳,恰如在黑夜中点起了数盏灯
陈柔战战兢兢的点了穴,见落笳并无反应,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小心翼翼的试着引导落笳的内力归入丹田。陈柔心中自纳罕,师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内力?诸位师长都说师妹学武有天分,看来是不假,自己恐怕再过十年内力也不到她一半——她正自惭形秽,又哪知落笳这内力乃是几次三番“得人馈赠”,又何止十年的修为呢?
陈柔初时觉得极难,仿佛一个幼童拉一辆陷在泥里的大车,任凭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陈柔也是个实心眼,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终于几次过后,她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向顾惜竹
顾惜竹见落笳虽然昏迷不醒,却缩着身子气若游丝,仿佛痛苦不堪。此时见陈柔脸色,更是心中直打鼓,生怕是落笳无救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听陈柔自己“噫”了一声,神情十分专注,化指为掌,小心的控制着内力,顺着刚才的几个方位轻抚一遍
落笳的经脉早在内冲击下欲溃,全赖陈柔悉心引护,才硬是趟出一条路来。也不枉她自小练功勤奋,后来又几番遭遇此,因此经脉比常人要坚固许多。此时她体内如冬雪初融,终于露出一点生机,仿佛寒冰渐渐化作汩汩细流往丹田而去
落笳猛吸一口气,连咳数声面色缓过来一点,顾惜竹和陈柔对视一眼惊喜非常
苏澄澈佝偻着腰,眼前一阵阵发黑站立不稳,却不敢懈怠半分,勉强睁着眼瞪着阿楚。阿楚适才吃了亏,此时见苏澄澈如此,却也不敢轻易下手,生怕再被她赚去
苏澄澈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浑身发冷,她心想这次恐怕是熬不过。不知怎得,倒也没有特别害怕,只是生出许多遗憾,一时堵在心头怪不好受的。但想一想死了说不定就能见到师父了,倒也有点高兴。只是没能杀了阿楚终究是心头大恨。想来想去到最后,这世上的人也再没什么好惦记的,也就是景若最可怜可爱,可自己害死了落笳,不知道她会怎么哭呢,苏澄澈又有点灰心难过,只能下辈子补给她了
苏澄澈这么乱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这才如梦方醒,原来自己思绪晃晃悠悠,竟如脱了线的风筝难以收拢。她皱着眉转头一看,却是顾惜竹与陈柔在一旁面带喜色连声呼喊,落笳竟醒转过来了
苏澄澈心中猛一顿,继而大喜过望,原来落笳没死,这真是太好了,阿若也不必伤心了。落笳个习武之人,就算吃点皮肉之苦也是耐得住的,阿若小可怜别哭鼻子就行
苏澄澈登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似乎精神也振作起来了,刚才的苦楚也感受不到了,满心只有欢喜,既为落笳更为景若
阿楚远远的看她一时愤怒一时悲苦一时又欣欣然,着实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看这个疯婆子面色居然又好起来,他当下决定不再等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门道能死里逃生
苏澄澈心下却明白,自己不过是回光返照。她此刻只觉得头脑清楚,眼见阿楚眼神一变,便立刻猜出了他的想法,只是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再与他相斗。眼见阿楚飞奔腾跃,苏澄澈自知自己已再无力抵挡,恐怕便是要死在这里了,她闭上眼睛,坦然等着阿楚最后一击。便在她闭上双眼的一瞬间,突然有了个主意,不觉睁开眼微笑起来
阿楚已双脚腾空而来,见到苏澄澈脸上露出笑容,不觉一怔,有点后悔深恐有诈,但此时刀已出鞘势无可挡,阿楚心一横,量她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再没什么办法,拼出去杀了便是
直到阿楚的刀刺入苏澄澈胸膛,苏澄澈脸上那一抹微笑都不曾改变,阿楚仓皇失措,急忙回头去看,见周围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刚转过去与苏澄澈四目相对,苏澄澈双眸一亮,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他手腕
阿楚只觉得手腕一凉,如被铁链锁住,竟是怎么也挣扎不开。鲜血从苏澄澈口鼻中涌出,她却笑得更开心了。此时阿楚才猜出她的心意,他恐惧的睁大了眼,拼命想把手收回来,但苏澄澈明明已濒死,却力大无比,他之前又受了伤,使不上力气,挣扎了一会儿竟分毫不能动弹,阿楚恐惧更甚,苏澄澈带血的笑脸在他眼中扭曲狰狞
阿楚突然身子一缩,另一只手从身下一掏,如变魔术般从靴子里拿出另一把匕首,他一脸狠厉,竟是准备一刀砍断自己的手
只是他刚一扬手,便觉得浑身一冷,继而才觉得脖子上一股热流喷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澄澈。苏澄澈已经笑出了声,终究还是自己的剑快了半分,砍中了阿楚的脖子。阿楚满脸惊恐痛苦的双手捂着脖子痛苦的倒地,鲜血从他指缝间喷出,他在地上抽动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苏澄澈倒卧在地,却依然大笑不止,阿楚死了,自己这最后的遗憾也没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只觉得身上很冷,越来越冷,但心中却无比快乐
你看天上的太阳啊,明晃晃。你看这蓝蓝的天和高高的墙,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歌唱
有许多月亮落在水中,许多星光揉碎在手上
那么多的光亮,拼成一个你,再拼成一个我,在太阳下面,再也不分开
昏昏然欲睡之际,苏澄澈突然想起一件事,挣扎着睁开眼。她脸上已满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阿楚的,糊的眼前一片血红
她拼着力向旁边爬几下,颤抖的把自己的剑抓住,这是她入门时师父所赠之物,此刻无论如何也要抱住。她喉头哽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青君,青君,我便来了,你要等一等我”
她含混不清的说出这句话,继而昏沉沉的想:“这是我第一次敢叫出口,你知不知道,我真喜欢叫你青君,比师父好听多啦,我心里叫了你无数次,可是真叫起来,比在心里还好听”
苏澄澈闭着眼,抱着师父给自己的剑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浑身都是血污,脸上却恬静而满足,仿佛所有这些污垢,所有这些嘈杂,世间所有的痛苦,再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落笳浑身内力已溃散,全赖陈柔一点内力如黑夜烛火,终于一点一点趟出一条路引气入丹田,至此万流归海,逐渐回归本位。待内力走过一周天,落笳终于睁开眼睛
看到顾惜竹与陈柔欣喜的表情,落笳如梦方醒,这才慢慢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想起刚才正在酣战之中,一着急扶着顾惜竹的手臂坐起来,只觉得眼前发晕,强忍着一看,周围尽是刀剑光影。她只觉得自己晕过去许久,原来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落笳见周围没有大变,心下稍定,深吸几口气神智清醒许多,正想求顾惜竹和陈柔不用再照顾自己,却突然看到苏澄澈被阿楚一刀刺中胸口
落笳蓦然推开顾惜竹的手,站起身就要去相救,但刚走一步便腿脚一软跌坐在地再没力气起身,眼睁睁看着苏澄澈倒下,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泪不住的落下来
顾惜竹与陈柔这才注意到苏澄澈,顾惜竹也暗自吃惊可惜,急忙去扶落笳,只见她两眼呆呆的看着苏澄澈的方向,顾惜竹急忙轻拍她肩膀,落笳猛然吐出一口黑血,倒吓了顾惜竹和陈柔一跳,落笳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