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都没有鱼存的消息,程天德急的在屋中团团转,双眼熬的发红。左近的山上都搜过了,山民家里也去找了,却一点线索也没有,连鱼彭也有些坐不住了,他虽然不似程天德一般焦躁外露,却也不觉将指骨捏的作响
后宅中隐隐传出哭声,不用问都知道是鱼存的娘在哭,鱼彭不知道该再怎么样劝她,毕竟鱼存是她的命根儿,程天德听到这哭声,“嗨—”一声,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到左手掌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鱼彭跟前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鱼彭此时也心乱如麻,但教主李崇一离开时,曾指定由他来代掌教务,此刻混乱之时,他总得拿个主意。他想了想道:“现在天已经大亮了,让弟子们散开去再在周围仔细找找,有任何可疑线索都报来,再把平日里和鱼存一起玩的小弟子们都叫来问个清楚,可有人看到鱼存的行踪”
程天德点头称是,转身便离开去办。尽管火云教中皆知程天德与果禾一样,是李崇一的心腹,但程天德对于李崇一走前将教务全交由鱼彭打理并无异议,他虽然直率甚至有时莽撞,却不乏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这急性子收拾起教务来真有些力不从心。尽管往日他与鱼彭关系不密,但鱼彭这落落寡合的性格在火云教中人尽皆知。程天德亦知鱼彭性格中正平和,确实比自己更适合执掌教务。更何况程天德对李崇一的决定无不拥护,只当这是教主拉拢鱼彭的手段,心中越想越叹服,做起事来无半分怨言,众人见他都如此,自然也不敢对鱼彭半分忤逆
李崇一此举确实不乏拉拢之意,但却也不像程天德想的那般简单,李崇一对鱼彭的信任远超外人所知,确切的说,鱼彭是李崇一在火云教中最信任的人。如在烟霞宫一事上,连果禾与程天德也只知火云教是与雁荡门联手,欲与烟霞宫一争高低。只有鱼彭才深知此事的来龙去脉,明白李崇一为何甘为雁荡门马前卒,甚至连累两位武功深厚的师叔葬身莽莽西域戈壁——思及此,鱼彭的表情有些悲戚,他抬头看着窗外不觉走神——至今教中众人皆以为那两位师叔还在闭门苦修,这消息被瞒的紧紧的,一点风声也没走露,但这两位师叔乃是上一辈仅存的高手,就这么殒命西域,真是教中的莫大损失
更何况,更何况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到手。看雁荡门的表现,倒也不像是在此事上作伪,他们连副帮主王领春都折在了西域,比火云教损失更大——鱼彭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江湖中事,三分真七分伪,总不可尽信,谁知莫玄草那老贼会不会心一狠,顺便借刀将王领春杀了呢?这也是这次教主亲赴洞庭的原因,表面上是为水帮帮主许鲲祝寿,实际上是要与雁荡的人见面一探究竟
想到这里,鱼彭不觉深感惭愧。教主是十分信任他,才敢放手离开,哪想自己竟然让小鱼存走丢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知自己该如何交代。他右手不住的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回想着吕涤清信中的内容,莫非烟霞宫真的已经有所察觉,才派人往西南来?他越想心里越焦躁,索性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内不住的踱步
突然听得前面一阵喧闹,鱼彭骤然一惊,急忙走出房门,一个弟子已经急忙忙的跑过来,不等鱼彭责骂,便满脸喜色的嚷道:“师父,师父,小师弟回来啦!”
鱼彭听到这消息,一愣之后大喜,急忙向前院奔去,果然没走几步便看到程天德牵着鱼存大步走来,程天德笑的好不舒畅,老远就嚷嚷道:“这小东西总算还记得回来,你知道他去哪儿了?这鬼灵精竟然自己跑到镇远城里去耍”
鱼彭顾不上答话,先将鱼存牵过来,仔细看他可有受伤,鱼存却一反常态,没再乱动乱跑,很是听话的低着头。确定鱼存既没伤着也没中毒,鱼彭这才松了口气,拉下脸道:“李天赐,你竟敢不顾师门规矩,私下跑出山去,可知有错?”
鱼存一听鱼彭师叔喊自己大名,立刻知道没什么好事,急忙往后钻,跑得快险些跌一跤,落笳在旁一把扶住他,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姐姐在身旁,心下一喜,快步闪到景若身后不敢出来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看着落笳和景若,鱼彭这才发现,跟在众人后面还有两位陌生女子。原来刚才大家一听鱼存回来了,都急忙拉着他回报,竟忘了注意其他人
落笳看到鱼彭疑惑的眼光,不待他开口,先一步踏出,拱手道:“鱼副使有礼。在下百草门下弟子落笳,与师妹景若一起,奉师命前来贵派。幸得昨日在镇远碰到李公子,遂送他回来,路上多有慢待公子之处,还请贵派见谅”
鱼彭听到这话,好不震惊,没想到百草门的弟子便这样来了,还将鱼存好好的护送回来。听对方这语气,显然已是知道鱼存的身份,却并没有留下鱼存做威胁。他和程天德交换个眼神,均在对方脸上看出了担心和困惑
鱼存本藏在景若身后不肯露面,听到落笳这么说,又见到两位师叔都没说话,还当师叔们是责怪两个姐姐亏待了自己。他虽然调皮,但却十分仗义,心想忘恩负义这种事可不是鱼存做的出的。当下一挺身,站出来大声道:“师叔,落姐姐她们并没有慢待我,她们还给我买包子和牛肉吃,待我是很好的!”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哄笑,连程天德也绷不住笑出来,鱼彭脸上稍霁。正在此时后宅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鱼存的娘带着几个侍女冲出来,一把将鱼存搂住“心肝宝贝”的哭起来
鱼彭暗暗叹口气,看来不得不改日再责罚鱼存了。程天德赶紧上去安慰了几句,鱼存趁机赶紧随着娘亲往后宅逃去,临走时还扭过头,对景若眨眨眼,景若侧过脸去一脸冰霜,权当没看到
看着女眷们回去,鱼彭心里也拿定了主意。对方既然能将鱼存平安妥帖的带回来,应该是没存什么恶意的,否则将鱼存留在手中岂不更好。他对吕涤清的话将信将疑,但眼下却不得不承落笳与景若一个人情,反正对方已经到了火云教中,一切便在自己掌握,不如且看看再说
想及此,鱼彭镇定了许多,面色恢复温和中不是威严,一伸手道:“请”
正厅中,落笳与景若坐在下手位置,鱼彭和颜悦色的坐在正位,程天德便坐在他身边,周围一众弟子侍立在旁
刚才问答一番,不过是关于百草门掌门和门中琐事,二人答话落落有致,并无什么破绽,连鱼彭都难下结论,他瞥到程天德表情,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立刻止住话头,温和一笑道:“二位姑娘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鄙派已备下饭菜,请二位先用,之后我会安排弟子带你们去住处,好好休息一番”
落笳景若赶忙起身称谢,随着弟子们离开
听着她们脚步渐远,程天德一打挺坐起身来,对着鱼彭嚷嚷道:“哈!如何?我看分明是吕涤清那老滑头搞鬼,无缘无故的给咱们来封信,好让咱们先跟百草门结下梁子,好让他们看热闹!”
多年前程天德曾拜访过青城,当日火云教不过边疆一小门派,青城早已是震烁西南的名门大派,因此他在青城没少受人白眼,这么多年他对青城恶感未减。尤其这十来年,火云教分明已是蒸蒸日上,名头犹在青城之上,青城一群朽木,还自诩为名门,数次在火云教人面前挑衅不平。也是亏得李崇一御下甚严,两派才未有明面上的争斗,否则换做程天德的性格,早就恨不得将青城那群自以为是的伪君子痛揍一番了
更何况刚才那两个百草门女弟子,无论言语仪态,无不令人见之而喜。程天德虽然不是刘有定那般登徒子,但毕竟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尤其和吕涤清那可恶的一脸假笑比起来,程天德觉得这两个女子顺眼太多了
鱼彭比他稳重许多,知道这位师兄心直口快,向来反感青城,所以听了这话也不动怒,只是看了他一眼,语带反问道:“是了,那你倒是说说,吕涤清明知我们不信他,为何还巴巴的写封信大老远的送来?”
程天德被这问题噎住,索性一拍腿道:“他吃饱撑的!”
鱼彭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我看不会那么简单”
程天德被这么一说,不耐烦的站起身来,弯腰在他身前理论道:“哪里有问题?吕涤清恨咱们把手伸到百草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巴不得咱们跟百草门大干一架,好让蜀地那些小教派看明白,断了跟咱们的来往,乖乖听他们青城的话。而且你也知道,当年教主确实许过百草门,要让他们派弟子来,将咱们的功夫传给他们一些,怎么样?怎么样?和刚才那两个娃娃说的都对上了!我看呐,这就是吕涤清的阴谋,不理他,让那老头子吃个瘪!”
他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下子笑逐颜开,凑到鱼彭身边道:“我看啊,反正是要教她们功夫,干脆教她们一套暗器,再跟她们说清楚吕涤清怎么陷害百草门,说不定她们一怒之下,回去‘嗖——’一下,取了吕涤清的性命,那才是好看呢”
鱼彭被他聒噪的心烦,苦笑着摆摆手道:“不急,且看看再说,莫要这么快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