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云一口回绝,这时候他不想再让师妹和这个景若有任何瓜葛,好言劝道:“什么事你和我说便是了,这里的事情我还是能做主的”
但景若态度倒甚是坚决,声言有些事除了落笳,自己绝对不会跟其他人说。她这么说秦开云心中便有些怀疑,到底是什么事只能和落笳说,他当下觉得这女子莫不是又要巧言令色,哄的师妹帮她逃脱。但他这怀疑并没有当场表现出来,略一沉吟道:“我再想想”
景若松了口气,看着他有点紧张的点点头,眼神中满是期待
顾惜竹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中陪着落笳,外面的事情自有秦开云带着几个师弟料理,她这里很是清闲。这几日两人相处的时间竟觉得比在烟霞宫时还多些,彼此也愈加亲厚。顾惜竹心中倒也存着个想法,希望能把师妹从景若那里“拉回来”。之前她只觉得师妹或是一时糊涂才和景若在一起,但这些天景若被揭露出可能是参与杀害掌门的凶手后,顾惜竹便多想了许多。疑点自然还是从林老伯那里开始,以及景若出身背景的复杂,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她既然心里有了怀疑,便越想越觉得景若可能是有目的的接近落笳。因此,她嘴上绝口不提景若,只与落笳谈笑一些昆仑旧事,希望让师妹时刻记得自己是烟霞宫弟子
这倒也和落笳心意相和,现在她很怕师姐拉住自己盘问景若之事。景若因着自身遭遇,可以说自小便常有求死之心,此刻反而坦然。但落笳心中却忐忑异常,不知到底会如何。落笳自是不信景若会做出这等事,更不相信景若会欺瞒自己,可是另一边却是师父和烟霞宫对自己的深情厚谊,不知如何取舍,落笳夹在其中正是两难的境地,此时再开口替景若求情,她亦觉得对不起师父。更何况师兄也说,景若不一定是凶手,很可能只是被利用,希望她能说出背后的人来。以师兄的品性,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刑讯逼供的事,既然如此,自己更是不好置喙。惟愿早日查清真相,还景若一个清白
秦开云叩门进来时,正见到顾惜竹坐在床前和落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秦开云嘴角轻扬,走到床前道:“师妹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落笳一见到他便想问景若如何,话到嘴边却灵机一动,报以微笑道:“多亏师姐一直在这里陪我,要不然整日闷在屋中很难受,现在外面那么忙,偏偏我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着急”
秦开云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要忙的,左不过是来来回回的审那些雁荡门的人,自有叶千他们安排,我也只是去看一看”
落笳坐起来有一些紧张道:“可有什么消息?”
秦开云点点头冷笑道:“果然问出来一些,但没有特别重要的,不过是雁荡门和各个门派如何结盟之类的,现在莫玄草已死,什么联手攻我烟霞宫不过是痴梦一场”
落笳想了想道:“当日在洞庭水帮我曾见过郭元路,他似乎很是得莫玄草器重,代替莫玄草去水帮主持局面,不知他是否知道的多一些?”
秦开云颇无奈的摇摇头:“这便是从郭元路那里打听来的,可惜他也不知道更多了。看来莫玄草这人机心颇深,就是自己的亲信也不多说”
落笳也有些郁闷,低头思忖一会儿道:“恐怕真的很难再打听点什么了,看那日的动作,应该孟泽就是暗中的钉子,盯着莫玄草的。他既然在最后不惜一命杀了莫玄草,自然是怕他泄漏社么,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其他知情人了,否则当日的情况,孟泽再杀几个也不难。——”她沉默了一会,脸色也有些沉重:“看来幕后的人一定背景很深,否则以孟泽的地位,为何心甘情愿送命。”说到这里,她禁不住神色一变,不怎么突然想起灵台公主府的高高院墙,心里颤了一下,莫名的有些心慌
幸亏没人看出来她表情的变化,秦开云对落笳这番分析颇赞赏,更欣慰于小师妹并没有因为景若之事乱了心神,看来小师妹心志颇坚,不负众位师长往日的疼爱。这么一想,他突然有了主意,也许可以让落笳和景若单独见一面。既然景若如此坚持,小师妹去见她或可真的套出些话来。
秦开云拿定主意却不立刻表态,这些天只是听顾惜竹的转述,他还有点吃不准落笳与景若的关系,万一师妹真的被景若所骗心慈手软,到时候被景若一哭涕变了主意可不好。这般想着,他便荡开话题说了些闲话,勾起了落笳的话才道:“说起来你这一趟也是机缘巧合的很,居然还有机会走了这么大一圈,从长安到蜀地又到江南”
落笳听了这话也是颇感慨,当日下山时梅师叔曾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最初也是抱着打探点消息便回去的想法,没想到却在其中越陷越深越走越远,其中经历说的上惊心动魄,她长舒口气道:“是啊,哪想到能有这种种奇遇”
顾惜竹想起落笳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脸上登时露出怜惜之色,秦开云倒是郑重的点点头:“这才是应当的。若是不多经历经历,只在后山练剑,便如那些读老了书的腐儒一般,一点见识都没有了”
这说法落笳也认同,自己这一路走来其他不提,单是多次生死之战中,功夫眼光都有了很大进益,不觉点了点头。顾惜竹笑着揶揄秦开云:“看你这师兄当的,怎么每次开口都是一副说教口气”
秦开云顺势笑了笑,点点头道:“是我的不是了,师妹还在养伤,不该尽说这些——”他笑意吟吟的转向落笳,表情有些好奇道:“说起来你在长安时,竟有机会住到灵台公主府,确是也是奇遇一桩,不知那公主府内到底怎样?是否如外间所传,金银铺地,锦绣为帐?”
落笳骤然听秦师兄提起公主府,心中咯噔一下,但见他笑语宴晏,满脸和气一副日常说笑的样子,才放下心来,挤出个笑脸道:“这自然是外面那些人胡说的,哪里能金银铺地,不过锦绣为帐倒是不假——”她想起灵台公主屋中那番富贵景象,翠绕珠围膏粱锦绣,第一次见到时真是令人有些目不暇给,不过转瞬又想起便是在那屋中,灵台长袖一挑,衣下唇边那一抹鲜红,立刻面红耳赤。幸亏她这异色秦开云没注意到,他和顾惜竹两人显然被落笳的话挑起兴趣,毕竟对一般人来说,那里是高高在天上的所在,一辈子别说进去,就是远远看一眼都难求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探问着公主府和长安城的情形,落笳自然知无不言,从公主府的亭台楼阁一直讲到长安的热闹景象,大慈恩寺如何信众如云,东西两市的胡人酒肆及各色新鲜玩意,听的两人津津有味
落笳也渐渐放松下来,没有刚提起公主府那种紧张,没想到秦开云突然问道:“照这么说,长安真不愧天下第一繁华所在,那景若不知何故,竟愿意离开这富贵所在,跟着你在江湖上吃苦”
落笳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顾惜竹亦大有深意的看了落笳一眼,见她这般表情,心中又是一凉,看来直到今日,师妹对景若的感情都半点不减啊。好在秦开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而是借势问起景若在公主府的事情,落笳回答的心惊胆颤,生怕说错一句话给景若惹出麻烦,又得左思右想,有些不方便为外人所道的事如何掩盖,这么一来,反而有些左右失据,自觉很多地方了纰漏,让她越说越心慌,好在秦师兄似乎没在意,只是一言不发的听她说话
然而秦开云到底是经验老到,没听一会儿便察觉了问题,开口问道:“既然景姑娘得公主青睐,公主岂会轻易放她离开?”
当初落笳给顾惜竹讲起景若之事时,也是随口敷衍了一句,说是自己和景若求了公主的恩典。顾惜竹心思毕竟没这么细密,也再没多问,落笳也就没再深想,没想到此时被师兄抓住了话柄,倒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秦开云本来也是好奇一问,并没有什么疑落笳的意思,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的品性,他还是很相信的,只是觉得一般大户都不轻易放信得过的下人离开,既然灵台甚是跋扈,又对景若倚重,怎会一求便答应
落笳在这里撒了谎,本就心下不安,被这么一问,在秦开云和顾惜竹两双眼睛注目下,愈发窘迫,表情明显不自然起来。她这番模样落在两人眼中,各有一番想法。秦开云突然心里没了底,不知师妹这样姿态,是否有什么瞒了自己。顾惜竹因为知道那桩秘密,则多想了许多
两人目光似有千钧之重,落笳觉得自己额上汗都要下来了。虽然在外人面前,她可以挥洒自如,但在两位师兄师姐面前,这谎话真说不出口
终于,她横下心来,低头道:“我,替公主做了一件事”
秦开云陡然起身,怒目而视,表情极激动,倒把顾惜竹和落笳都吓了一跳,顾惜竹刚去拉他,便被他一把甩开,手按剑柄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勾结外人,做出对不起师门的事!”
落笳登时愣住了,不知师兄这话什么意思,略一琢磨,才明白师兄这是想茬了。秦开云也是这几日一直困于寻找幕后线索,一听落笳这么说,还当她与公主府里外勾结做出这一局,所以才勃然大怒
眼看要不是顾惜竹拦着,秦开云的剑都□□了,落笳赶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替公主府杀了一个人”
秦开云和顾惜竹闻言都怔住了,落笳既然话已出口,只得咬咬牙,把当日刺杀曹汝观之事和盘托出,连彭千山之死也老实交代了,低头坐在床上,不敢再言语
秦开云听完之后半天没说话,只死死的盯着她看,面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青,几番变换下,终于重重的桌子上拍一下,怒喝道:“荒唐!”
桌上的杯盏尽碎,茶水顺着桌边滴下,地上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