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随着陈善走入内屋,只见徐择等一众弟子正围在床前悲泣,屋中灯影摇晃,哭声尤显惨然,落笳见之也不免唏嘘
陈善低头去和徐择说话,落笳便趁机打量了一下这内室,这里便是魏间云平日起居的地方,倒也甚是简单,但书桌上甚是凌乱,颇为显眼,落笳心头一动,不知往日便如此凌乱还是被贼人翻乱了,可惜不能走近了去查看
徐择听了陈善的话,虽然心怀悲伤,也起身指挥着一众弟子让开块空地,让落笳到床前来
落笳赶忙走到床前,对魏间云的遗体一揖到底,回身对徐择轻道一声抱歉了。徐择一直对落笳颇亲善,刚才落笳舍身追贼,更令他心中添了分感激佩服,当下也不多话,只低头道:“落姑娘请吧”
陈善早从小弟子那里接过盏灯,落笳这才看清原来魏间云腹中受伤,一大片血迹。陈善举着灯边指点边轻声道:“落姑娘你看,我师伯这里受了一处剑伤”
落笳点点头有点疑惑道:“此处受伤虽然出血多,但应不至于致命,是否魏掌门病后身体虚弱,所以才如此严重?”
陈善略一皱眉:“落姑娘所说不错,此处确实不是致命伤,我师伯病后虽然武功大不如前,但较之普通练武之人,还是远高的。”落笳还想再问,却见陈善对徐择递了个眼色
徐择便上前一步道:“其实我师父受的伤最重的在这里——”说着便轻手轻脚的解开魏间云的衣衫。陈善将灯举高一些,赫然照出一个偌大的掌印正在心口处
落笳蹙眉细看,这掌印比一般男子的手印还要大出一圈,掌心处血红一片此时已透出黑紫色,显是以极厉害的内力震破了经脉,掌缘一圈却颜色逐渐淡下来
落笳心中极震惊,有这样的内力能一掌震穿魏间云的心脉已属高手,难道魔教中还有其他高手一路追来?落笳不禁大为紧张,将灯接过来凑近了一照,只见这大掌印中还有一个较小的掌印,约莫普通人手掌大小,刚才乍一看不真切,此时近了看,才发现这小掌印颜色更深,印迹更重,应该便是贼人的手印,至于旁边的逐渐淡去的红色,原来是这一掌的余波
落笳看着这样子,心下颇纳闷。因着那神秘功诀,她对魔教心法自然比一般人了解许多,她深知按照魔教的功法,或者说神秘功诀中的功法,一掌推出留下的印迹,决然不该是这样子,而应该紧紧敛于掌缘,务求所有内力集于一掌之间,精纯深厚才是。似这般内力四散,实在不像是魔教所为。但若不是魔教,又是谁呢?敢于深入这西南第一大门派里,将掌门杀死又洒然而去,不惟功力非凡,下手很辣,便是胆识智计也是过人的
她心中疑惑,徐择在旁已经心急不已,低声道:“落姑娘,可是魔教所为?”
落笳看他既悲苦又愤怒的表情,也不忍欺瞒他,直接道:“依我之见,倒不像是魔教的”
这话说的虽然声音低,但此时屋内屏息静气的众人听到这几个字,立时就如沸水一般炸开锅
他们本已有八分把握认定是魔教所为,此时听到落笳出言否定,立时议论纷纷,有几个急切的干脆直指落笳是魔教同伙,串通了害死掌门
落笳知道他们此时心中愤恨,也不多辩解,只低头认真视察那掌纹,这才发现在掌缘的淡红中透着一丝青色,落笳心中一动,低声道:“徐大哥,可否将魏掌门身子转过来让我看一看”
徐择此时心中也是一片大乱,虽然他并不信弟子中所传的落笳勾结魔教的话,但他刚才咬牙切齿恨了魔教半天,却被落笳一句话轻轻带过,不免有些茫然。但他素来待人挚诚,听她这般要求,便和陈善一起,小心的将魏间云遗体侧过来
落笳示意他将魏间云背后的衣服也脱下,徐择虽然一脸不忍,但也照做了。落笳擎灯一照,果然不出所料,魏间云后背上也有一个淡淡的手印,不仔细看难以察觉,恰好在正面那手印的对位,应该是出手之人内力极蛮横,这一掌竟然震透了身体
落笳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成算。吕涤清带着青城的几位长老也走进来,他们听到里面有喧哗,便特来查看
吕涤清对落笳一点头道:“落姑娘,可有结果?”
落笳点点头道:“绝非魔教所为”
四下嗡嗡声四起,吕涤清身后几个长老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吕涤清皱眉道:“落姑娘,不知如何看出非魔教所为?”
落笳自然不会跟他攀扯神秘功诀的事情,只一句带过道:“我曾见过魔教人出掌,伤势不是这样的”
周围立刻有人起哄道:“你才见过几个魔教的人,便知道这不是魔教人做的?”
落笳淡然道:“魔教中人我自然也没见过几个,但一门之中,所习心法自然差不多。我曾见过魔教人出掌,掌缘痕迹十分整齐,可见其内力是聚敛精纯一系,而这一掌却明显是大开大合之势,所以在下才斗胆推测这非魔教中人所做”
这番话入情入理,其他人再没处挑不是。徐择急不可待道:“落姑娘,那你看是何人所为?”这话说出了大家的疑问,一时间屋内的目光都集中在落笳身上
落笳略一沉吟道:“这个,在下道不好说”
落笳心中飞快的思索,她已看出此掌法必是火云教所为,却不知是否该说出来。此时若是将实情瞒下,倒是少了许多事情。但若是说出,或许会与火云教再添一重仇,不过倒是能挑拨的火云教与青城派势成水火
当日刘有定与莫克文称兄道弟,可见火云教是彻底愿为雁荡门所用,但青城派貌似一直态度游离,尤其是吕涤清对自己很是友善。无论雁荡门对烟霞宫是否误会一场,落笳都不愿坐视火云教与雁荡门联手与烟霞宫为敌,反正刘有定这一层仇已经结下了,火云教怎么恨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她这般想着,主意拿定,以退为进,拱手道:“吕前辈,有些话还请单独与前辈说”
果然话音刚落,人群中便鼓噪起来:“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面说?”——此时屋中弟子多是魏间云嫡系子弟,平日便以掌门弟子自居,在这当口更是群情义愤,看样子对吕涤清并不怎么尊敬
落笳故作难色,吕涤清见状,赶忙道:“落姑娘,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落笳沉吟一下道:“依我看,这掌法刚劲猛烈,倒像是,倒像是火云教的路数”
人群中再次炸了锅。吕涤清脸色也是一震,但他涵养极好,略一失色便恢复常态,平静不言。徐择在旁倒是脸上阴晴不定,似是不信又似是在思索
人群中的年轻弟子早按捺不住不满,大叫道:“胡说,火云教同我们青城关系一向好得很,怎么会出手害掌门!”
落笳听了这话心中暗笑,一向好的很么?但那日见到火云教的人离开时似是面带怒气呢
果然还不等吕涤清发话,徐择便出口勒令大家噤声。此刻他心中也十分矛盾,若是之前说是火云教对师父动手,他是万万不会信的,火云教这几年和青城走的很近,不时有书信往来,怎么会反目成仇。但前几日那几个火云教人来访时,态度却咄咄逼人也是他亲见的
青城稳居西南第一大门派多年,声名远在火云教之上,这几年因着一些他也不甚清楚的原因,两派才往来亲密起来。但在青城众人眼中,火云教无疑还是偏居一隅的小门。然而前几日那些火云教人的语气,却分明是自居青城之上。徐择虽然身份不够去参与会谈,但他负责招待与那些人多有接触,举手投足都能感到火云教的傲气,据说师叔吕涤清与火云教人交谈后也是愤怒不已,但具体说了什么,他倒也不知道。若说是火云教心中不平,下此狠手倒也说得过去
所以徐择听了落笳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但在列的其他弟子,尤其是年轻弟子们,并未有和火云教接触,只道两派还是如往日一般亲密
至于烟霞宫,周丰年与魔教勾结的事倒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两相比较下,他们虽不能开口,但看向落笳的眼神就多了许多不信任和猜忌,对吕涤清这一味与落笳亲和的态度也十分不满
徐择突然想起一事,拱手对吕涤清道:“我师父虽然病中,但等闲人也轻易难败他,却不知火云教中何时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来到青城山,我们竟毫无察觉”
吕涤清显然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捻须沉思不语,半晌问落笳道:“言之有理,”说罢,目视落笳道:“天下掌法刚猛的尽有人,不知落姑娘是如何确定是火云教的?”
落笳坦然走到床前,指点着那掌印道:“诸位前辈请看,这掌印边缘可有青色?”
众人听了这话都凑上去,陈善连忙把灯端起,灯光照耀下,那一丝青色很是明显。当下几位武功深厚的长老并吕涤清都默默点头无语,显然已经明白。落笳只对着后面那些不满的年轻弟子们道:“一般人如果练的是刚猛一路,掌印只会是红色的,整个武林能有这般掌法的,只有火云教一家。”
徐择也点头道:“是了,他们门内多有练习暗器和淬毒的,在刚猛之余就有了份阴寒,所以才会带青色”
徐择是魏间云首徒,在整个青云派内也颇有威名,他这般说了,其他弟子自然不再分辩,偏有几个火气大的,往日就与吕涤清一派不睦,听了这话倒是提个醒,趁此道:“就是火云教,也难是我师父的敌手,莫不是师父提前被人下了毒?”他口中说着,眼便望着吕涤清,显然意有所指
这话一出,众人嗡一声,随即静下来,屋里掉根针也能听见,无声压力立刻聚集在吕涤清身上,饶是吕涤清好修养,此时脸上也十分难堪
陈善见魏间云的弟子一直纠缠,早已心中不快,听了这话愤慨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敢给掌门下毒?我陈善第一个放他不过!”说着,愤愤就要抽剑
吕涤清清咳一声,对陈善厉声道:“成何体统!掌门尸骨未寒,你们先做出这些丑态”
陈善喏喏退到一旁,徐择也赶忙约束住那几个弟子,但屋中空气却依然绷的紧紧
突然门口白影一闪,景若迈进来,落笳心头一喜,赶忙招呼道:“阿若,你怎么来了”
景若满脸担心惊慌,听她的招呼,赶忙跑过来,也不顾周围其他人,只紧张的扶着她手臂道:“你怎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