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小二带着一个佝偻腰的老头进来,大咧咧的介绍道这便是老波。这老头大概往日只在厨下帮工,并没怎么到客人前面回话,表情显得十分谨慎,见了落笳和景若只是点头哈腰
小二甚是得意道:“老波,贵人们有话问你,你好好答着,敢说一句假话看我不收拾你”
落笳和颜悦色道:“老先生,我们要走大蓬山去镇远,不知有没有路可以走?听说尊夫人是大蓬山人,便特地的请教你,你只管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便是。”
那老头见她言语温和,并无轻贱之色,这才壮着胆子抬头看着她们点点头道:“贵人们要翻大蓬山?那山里的确有路可以过去,但是难走的很,现在人都走官道,山路走的人少,越发荒了”
景若眼中一亮道:“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路的?”
老波点点头,老实答道:“是有路,但是大蓬山里又有瘴毒,又有沼泽,对了,还有山井,黑洞洞的,掉进去连个回声都没有,可吓人呢。”
落笳听他说的和小二差不多,也有些失望,不甘心的问一句:“这么说来,就算有路也走不得了?”
老波道:“走也是可以走,但是得有人带路,不然外人糊里糊涂走过去,哎哟,十有八九是要送命”
落笳惊喜道:“那现在还有人能带路么?”
老波答道:“有啊,怎么没有了?山里人总也要出来买货卖货,也还有不怕死要打山里过”
他话音刚落,小二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气哼哼道:“老波头,贵人们在这里,你说话当心些,什么叫不怕死的要打山里过?”
老波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掌嘴道:“看我这笨嘴”
落笳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想起刚才小二说的,老波的老婆便是山里人,这么说,山里也是有村寨的,既然有村寨有人,那肯定有路。她和景若相视一笑道:“这么说来,你夫人既然是山里人,你自然是回去过,你可知道路?”
老波苦着脸道:“贵人,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那女人家里打她小时候便从山里搬出来啦,她都没回过寨子,我自然也没有去过”
小二还在旁气着老波刚才说错话,趁这时赶紧道:“老波头,你老实交代吧,你老婆肯定是个蛊婆子,被青苗赶出来的!”
老波听了这话,刚才还佝偻着的腰一下子直起来,拉住小二就打,嘴里狠狠道:“你娘才是蛊婆子,生下你个不学好的短命鬼”
落笳没想到他们竟会为这个争起来,赶紧厉声喝止,老波气哼哼的瞪着小二犹有怒意,小二趔趄着站的远远,对老波挤眉弄眼
景若奇道:“朝廷早有禁令禁止放蛊,难道现在还有?”
老波赶忙道:“贵人,你别听他胡说,我女人是清清白白的青苗,哪里会下蛊,都是他乱嚼舌根!”小二讪笑着在一旁道:“我瞎说的嘛,你这么生气,都说苗人会下蛊,哪里分得清是青苗黑苗?”
落笳不解道:“什么青苗黑苗?”
小二抢着答道:“这边山里住的一般都是苗人,苗人也分好些种,衣服习惯都不一样。一般青苗好客,但黑苗就会下蛊害人了,所以常在这一带走的客商都要提防着避开黑苗”
景若听了这话,颇有兴趣道:“难不成现在还真有人会下蛊?”
小二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只是听人说过,从来没见过”
老波在旁急着补充道:“贵人们,他是胡说,下蛊害人那是可早前的事了,现在清平盛世,哪有人敢做这个,官府要抓的喽”
景若听了这话略有些失望,之前她只在书中见过放蛊的记载,觉得甚是神奇,现在就在苗人地界上却无缘一见真是可惜。落笳可不知什么蛊不蛊的,见老波这么说,满意道:“那现在在保山城中可能找到带路的人?”
小二赶紧道:“街角下的文卖货就常走大蓬山这一路,叫他给你们带路没错的。”说罢,他推了推老波:“文卖货跟老波熟,就让老波去找肯定没错”
落笳喜道:“那最好,麻烦老人家您去走一趟,银钱上我不会亏待他的”
老波连连摆手推辞一脸惶恐:“贵人,你说的哪里话,怎么敢要你钱。他文卖货横竖也要进山卖货,顺带给你们带一下路,怎么好收钱。再说了,他是我女人的远房舅舅,我找他帮个这么个小忙他也不会收银子”
落笳见他坚持不肯收也就作罢。老波干活还挺麻利,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老头进来。那文卖货比老波瘦些,脸上皱纹纵横像个干核桃,但皮肤黝黑精神矍铄,面孔带笑眼神十分活络,一看便是个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文卖货见了落笳和景若并没有像老波那么拘束,反而嬉笑着行礼。老波已经像他说明了事由,他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那一路好走着呢,贵人们只管跟着我老文就行了”
落笳见他这么夸口,有些担心道:“听说山上有瘴气山井颇凶险”
话还没说完,文卖货就嚷嚷起来:“凶险那是说别人,我走这条路几十年啦,哪个沟沟坎坎我不知道,别说山井,就是那山里的野兔子,我都认的一清二楚”
小二在旁边做出个不相信的轻蔑表情,偏被文卖货看到,立刻道:“你小子别不相信,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一个人走山几年了。”他转过头对落笳和景若道:“寨子里从针头到锄头,哪个不是我背进去的?族长见了我还得叫声三叔呢”
落笳这才想起来文卖货也是苗人,恐怕和老波的夫人一样,是从山寨里迁出来的,听他的话,应该和寨子人关系相当不错,便笑着道:“文老,那麻烦您带我们走一趟了”
文卖货大概平时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尊敬的称呼过,赶紧摆手道:“贵人,你就一样喊我老文罢了呦。带你们进山不成问题,刚好我过两天也有批货要送进去,你们就跟着一起吧。只是我只送到寨子,不去镇远”
落笳听他这么说,急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跑的,耽误你的工钱我补给你”
老文楞了一下,又羞又急道:“贵人,你这是折煞我呢,我可不能要你钱,我不是为这个!我那小儿子过几天就要结婚了,我得赶着回来,所以不能送你们到镇远”
落笳这才恍然,但不免有些担心,幸亏老文接着道:“你们不用怕,到了寨子,我肯定找个靠得住的人送你们到镇远。哪有送人送一半撂路上的,这不是我们苗人干的事”
落笳见他说的义气凛然,当下回忧作喜,又与老文商量一阵,议定了后日一早出发。落笳要给他银钱,老文和老波一样坚决不收,落笳只得在他走后叮嘱小二买了两匹布送到他家中
出发之日,落笳和景若备好各色药材食物,一早便等在旅店厅中。为了翻山容易,她们听了老文的建议,只留了一匹马驼着行李,并让景若骑着,多的一匹便托旅店卖了。此地马价贵过中原,一转手竟还有些银子赚,虽然不多,也让两人颇惊喜
没等多久,老文便背着他的背篓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精瘦,没想到竟能背起这么大一个背篓,里面装的满满,用藤条捆住。他大概是保山城中的名人,一路走来满面笑意的和路人打招呼,见到落笳和景若,他兴高采烈的老远就大喊一声:“出发咯”
老文成年背着大背篓四处卖货,练得脚力甚健,和落笳这等习武之人并行一点也不落后。保山城外不远就是大蓬山,上午时分三个人便进了山
老文手持长刀,专心在前面开路,落笳牵着马紧随在后。老文果然对这山中无比熟悉,在杂草藤蔓中移动灵巧,硬是劈出一条路来,落笳几乎毫不费力,只跟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脚印走。第一次在这种近乎荒野的地方骑马,景若初时还有些紧张不习惯颠簸,小心的握紧缰绳,但没多久也放松下来
中午停下来吃饭时,落笳看老文吃的简陋,便将肉干干菜分给他一些,老文好生感激,连声称谢。他是个健谈的人,见落笳没什么架子,景若虽然话少却也不为难他,顿时颇感亲近,便打开话匣子,他行走四乡,一肚子的故事传说,听的落笳和景若津津有味。他又把背篓打开,拿出些稀罕货给两人看。景若对那些花花绿绿的首饰头花不感兴趣,只捡出个九连环的玩具在手里把弄
老文刚说:“这玩意儿看着简单,难弄的很”,景若便将九连环解开,惊得老文合不拢嘴。景若对他的连声称赞不放在心上,又捡出个鸡毛毽子,笑道:“老文,这个做的精细,卖给我吧。”老文宁愿不要钱白送,景若随手抓了把铜板递给他
入山渐深,周围一发宁静,只有偶尔虫声不断。老文倒劲头甚大,不但手上力道不减,还放声唱起山歌,他唱的都是苗语,落笳和景若虽然听不懂,也觉得调子甚悠扬,和周围连绵不断的壮阔群山甚相衬,景若骑在马上边走边用心记着曲调
眼看太阳要落山,老文回头跟她们商量要早早找个地方过夜,落笳和景若自然无有不从,随着老文只管走到一个避风的石崖下,老文提着刀去周围找柴禾,落笳和景若便留下来收拾
刚把行李解下,便见老文匆忙忙的跑过来,气喘吁吁一脸慌张:“贵人,前边有人好像掉山沟里了,帮我去救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