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听了这话眼波一动,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忍住了,捧着碗一言不发。落笳想通此中关节十分兴奋,一时顾不得她的冷淡,拊掌道:“是了,必是如此。咱们之前想不明白,是因为想错了方向,对方根本不是为了害咱们,只是让咱们引开族长他们的注意,好趁机下手”
想到此,她转身急切道:“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将这消息传递出去,莫让坏人得逞”
景若瞟了她一眼,冷然道:“你自去传递消息吧”
落笳没料到她会如此态度,只当她还在为刚才自己的几句重话生气,愣了一下笑着道歉道:“刚才是我失言了,不过族长他们应该也是被恶人蒙蔽,才会将咱们囚禁于此”
景若不为所动,推开她手臂,口气不耐烦冷冷道:“那些未教化的蛮人,要管你自己去管,我却懒得管他们的事”
景若这个态度令落笳有些愕然。虽然她早就领教过景若的脾气,但自从两人在山崖下生死与共后,景若待她便与之前不同,而离开长安后,景若的性格更是变化不少,绝少对自己发脾气,不知为何现在却发这么大火
落笳看景若如临冰霜的表情,心里也难免有些烦闷,索性不再理她,自去拍门呼喊门口的看守
只不知外面的人是否得了吩咐,任她怎么呼喊都不再搭理,落笳也觉得气馁,只得回来皱着眉边踱步边想用什么办法才能打动看守。她这时才注意到景若闭着眼,手紧紧握着衣摆,抿着嘴靠在角落里,刚才她一心想出去,竟没注意到景若如此反常
落笳吓了一跳,蹲下身摇了摇景若肩头焦急的轻唤名字。景若缓缓睁开眼,茫然的看着落笳,似是不认识一般,半天才艰难道:“我,我,在哪里?”
落笳慌得去摸她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烧才松口气,耐心道:“咱们还被关在寨子外面,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能想办法让咱们出去”
景若目光迷离的看着她点点头。落笳这才想起来,当日霍于意曾对她提起,因为儿时被关入大牢的经历,景若非常怕被关在黑屋里,灵台便是用这一招惩罚幼年时的景若,屡试不爽
落笳歉疚又后悔的低着头,刚才只顾想办法,竟忘了这件事,难怪刚才起景若脾气便有些古怪,应该也与此有关
她将景若拉在怀中,景若往后缩了一下,终于还是靠在她肩头。落笳握紧她手,只觉得一片冰凉,落笳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怕,相信我,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一起出去”
她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的抱着景若,良久,终于觉得景若有了回应,轻轻的握了一下她的手
落笳不敢耽搁,飞身挂在壁上,一点点用力凿洞,只是要小心不能发出太大声音,所以进展有些慢,还好天擦黑时,那洞口终于能勉强钻身出去。落笳欣喜不已,探出去看看周围并无人,遂回身将景若也拉出来
两人顺着屋后一片树林绕个圈,借着夜色避开看守往寨子靠近。当下之计,只有先去寨中探个虚实,找到老文再见机行事
眼见远处已经有影影绰绰的灯光了,落笳心中一警,拉着景若伏在路边草丛中。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人影慌张张从远处走来,正是她们要找的老文
落笳趁他走近时一跃而起,可怜老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觉得颈间冰凉,他哆嗦嗦的低头一看,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剑已架在脖子上,差点吓的一屁股坐下
落笳本来对他只是有所怀疑,但下午眼见景若痛苦的样子,此时将一股怨恨全发泄在他身上,看他连声求饶也不为所动,剑身更逼近,厉声道:“怎么回事,我们请你做向导,你竟然勾结寨子里的人害我们?”
老文吓的面无人色,口里只念叨着:“冤枉啊冤枉啊”
落笳恨恨道:“你有什么冤枉?”
老文眨巴着眼道:“小的也是才知道族长将你们关起来,小的只当你们已经商量定行程了,便安心在寨子里卖货,常有人拉着小的喝酒,所以一时忘了这事”
落笳听他的话,一时也判断不出是真是假,有些踌躇不定。景若站在她身后道:“那你现在过来干吗?谅你也没胆子和族长作对,敢私下放了我们”
老文听了这话,才恍然想起自己的目的,立时忘了身在剑下的恐惧,神色变得惶急:“正是族长派我来传话放你们的,我一听说就赶紧来了。贵人们,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寨子里出了大事了”
落笳听他这话暗暗皱眉,刚才她便发觉,今晚寨中的灯火似乎较往日亮了许多,但一时也不敢轻信老文的话,一把抓住他领口道:“是不是族长派你来,想再引我们入陷阱?”
老文双手猛摇:“贵人,那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景若冷笑道:“误会?把我们关在屋中用迷烟熏也是误会?既是误会,怎么族长不亲自来道歉,竟叫你一个人来”
老文苦着脸道:“真是误会,贵人你别不信我,寨子里是真的出事了,族长实在走不开,才叫我一个人赶紧来报信的”
落笳听他这理由牵强,手上用力,勒的老文只能发出干嚎,犹在用眼神急切的示意她自己说的是真话
景若突然“啊”一声惊呼,转过身去。落笳也急忙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竟站着一个黑影。那人一身黑衣,佝偻着背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脸,在夜色中分外诡异,景若不觉向落笳身边靠了靠
落笳心中也有些惊讶,她此时灵觉已非常灵敏,竟还有人能在不知不觉中靠近,恐怕是名高手。她心中担心,不觉松开了抓住老文的手,老文跌在地上,越过她们连滚带爬的对着黑衣人叩首,恭恭敬敬道:“大巫师”
落笳和景若都吃惊不小,这高深莫测的人竟是传说中苗寨地位极其尊崇的大巫师。她们在此日短,却也从人们言谈中得知,这大巫师往日都离群索居,却不知此时为何突然出现在此
大巫师开口道:“之前是我错了,弄出一场误会。”落笳和景若听了他的话更讶异,这大巫师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大巫师道:“因我的缘故,令二位受了委屈,向二位赔罪。只是现在寨中出了些事,二位身在此处,难免会受到牵累,就算现在想要离开,恐怕也不能了,实在是对不住。听闻二位精通医术,在下斗胆请二位相助,唯有齐心对付贼人,才有一线希望”
说罢,他不待落笳和景若有所表示,转身便向寨中走去。大巫师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种让人信服和难以拒绝的气势,落笳和景若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一起往寨中走去
景若轻轻拉着落笳道:“我觉得,他便是那个在背后盯着我的人。”落笳惊讶的看景若一眼——刚才说话期间大巫师一直低着头,她并未见到大巫师的真容,但景若表情却十分笃定
落笳有些困惑的握住剑柄,老文凑过来道:“贵人,寨子中真的出大事了,只怕这一次,嗨!”
落笳奇道:“到底出了何事?”虽然不明就里,但能惊动大巫师的,想必不同寻常
老文四下看看,凑过来轻声道:“又有人中蛊了”
落笳此前已想到此节,所以听了他的话并不十分意外。老文伸出手比划一下道:“三个,一下子三个人都死了”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景若震惊不小:“什么,都死了?”之前老文和龙木柯都是中蛊,但并未有生命危险,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
老文苦着脸眯着眼,似是不愿回忆那情形,半天只是摇摇头:“惨啊,实在是太惨了。”他变调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有种不一样的恐怖,仿佛周围都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一阵风吹过,落笳觉得汗毛直竖。她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大巫师,不知他是否听到老文的话,依然保持刚才的步速,稳稳的走在前面
待见到受害村民的惨状,落笳也不禁倒吸口冷气,忙别开脸不敢细看,景若更是转过身去,扶墙弯身几欲作呕
族长紧锁着眉头,痛惜道:“便是约莫两个时辰内,我陆续接到村民报告,说有人发了怪病,可惜还来不及想办法救治,便都,都——”说着就说不下去,只是长叹口气
景若缓过口气,往前走几步看着那三具尸体。都是腹部有伤口,伤口中还透出诡异的绿色,她走近揭开尸体脸上的布,只见三人都是双目睁圆,面容扭曲,想必死时仍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景若接过油灯,凑近去看那伤口,在旁的大巫师道:“这都是他们自己割开的,没个死前都叫嚷肚子胀的受不了”
虽然他语气平静,但景若和落笳听了这话都不由心中发冷,这伤口深及肺腑,连肠子都露出了,是怎样的痛苦竟然能让人对自己下这等狠手。幕后那下蛊人当真是心狠手辣
景若心情沉重的熄了油灯,随落笳一起,跟着大巫师与族长走到外屋坐下。族长正要开口,却被大巫师拦下:“我的错还是我自己说吧”
接着,他便转向落笳和景若,向两人解释道:“半月之前的早晨,我如往日一般供养神像,却发现神像双目淌血。我又惊又怕,这等异象意味着寨中将有大伤亡,已许多年未曾见过了,突然出现必然兆祸”
“我不敢怠慢,当日便沐浴斋戒,三日后在神像前卜得一卦,卦象上显示,将有人远道而来,为祸此地。自那日起我便慎之又慎,虽然在神坛,也小心的观察寨子里的动静”
“那日你们来时我便知道,但一时无法判断你们是不是那应卦之人,便一直默默看着。接着寨中接二连三出现中蛊的事,都被这位景姑娘化解。我一时糊涂,以为她精通蛊术,便斗胆猜测,你们就是那来祸乱乡里的人,这才私下将族长叫去,叮嘱他将你们关起来。哪想竟是场误会,不但累的二位受罪,更让那真凶逍遥法外,乃至酿成大祸。”
说罢,他弯身致歉,落笳慌忙将他扶起。景若坐在一旁若有所思,难怪自己自从进了寨子便觉得似有人在暗中窥视,原来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大巫师的眼睛。不知他身在远处,如何能做到。但现下正是议大事的时候,也顾不得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