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落笳与景若相携入席,落笳留意打量一番,今夜鱼彭与程天德请的人并不多,除了自己与景若,也就是火云教中两位长辈与一位名叫曹渡的弟子,落笳练功时曾与他过招,算是见过面,此时再见便微微点头示意。在火云教这些天,虽然正事还没打听到,但落笳对火云教中众人早已熟悉,这三人俱是程天德与鱼彭的心腹,旁的人不请单请他们,果然这顿饭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落笳与景若在末席落座,鱼彭与程天德倒无半点异色,反而热情的招呼她们饮酒吃菜。景若扫了一眼席面,见也不过是比日常饮食略多了些荤菜,看看其他人桌上与自己并无不同,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不知他们会将迷风散下在哪里,她一时踯躅,不知是否该下著
幸而其他人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一个劲的劝她们不用客气,曹渡更是起身亲自给她们倒酒。落笳赶忙起身谢过,推辞道:“我与师妹都不善饮酒”
曹渡一愣,脸上有些尴尬,让落笳有些过意不去。幸而程天德大嗓门打岔道:“是啦,我差点把这回事儿忘了,你们百草门的弟子都不许饮酒。”他抱歉的挠挠脑袋,冲着外面吼一声,立刻有小弟子跑进来给落笳与景若换上茶杯斟好茶
景若端起茶杯做轻呷状,趁人不备,将藏在指甲中的药粉轻轻弹入杯中,热气氤氲蒸腾,茶水的青绿色淡去,泛出一丝诡异的淡桃红色。眼见茶水变色,景若倒放下心来,果然与她猜度的一般,这茶水中有迷风散
她不动声色的做了个隐秘的手势,落笳立刻心领神会。景若这才放心夹起菜来尝一口,立刻醒悟过来,这里口味多醋偏酸,迷风散若是放在菜中亦会变色,自己怎么连这点都忘了。她有些自嘲的露出一丝笑意
曹渡立刻有些讨好道:“看景姑娘的神色,可见我们这一点粗茶淡饭还是将就可吃的”
景若尝了一口已经觉得太咸,看来火云教是要骗的她们多多喝茶水了,却故意接话道:“这菜酸爽可口,实在很合我口味。”鱼彭听了这话点头轻笑
饭桌上左不过是说些风土人情,江湖轶事,落笳倒还有兴趣和他们聊聊,希翼能多知道一些江湖动态,但鱼彭与程天德二位副使在座,她也不敢过多试探,便将话题扯到雁荡门上,先恭维莫玄草堪为武林盟主,又道雁荡门近年愈发威势煊赫,对自己这样的小门派也很照顾
因落笳之前曾在鱼彭面前说过,自己的剑技得过姚理的指点,因此这番话说出来倒也合情合理。这些年火云教与雁荡门过往甚密,在座的其他人听了这话都颇欣然,眉目间与有荣焉,唯独鱼彭脸上异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如常,这一点细节全落在落笳眼中
提起雁荡门,席间的气氛又活络起来。对面那个姓庞的长辈先道:“莫帮主的确英雄,当日我曾有幸,在西湖会过他一回,不说其他,便是那紫藤抱树,我看他已经练成绝招了,就这么个轻功,都能把人耍的团团转”
他旁边那位杨姓的长辈看起来木讷些,但听了这话也点头道:“不错,我看要论武功,江湖中是没人能比他了。毕竟是大门派,雁荡门中高手的数目,恐怕比一般门派的弟子数都多。”
曹渡辈分低,此刻坐在他二人下手,听到他们都一叠声的称赞莫玄草,心中颇不忿。他毕竟年轻气盛,这些年所见又是火云教蒸蒸日上,因此并不像老人们那般,唯雁荡门马首是瞻,当下放下酒盅道:“我看也未必,论武功,咱们教主的功夫比哪个又差了?就算是说高手,咱们火云教中人才济济,鱼副使、程副使哪个不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角色”
鱼彭心中本也对雁荡门有些看法,听到曹渡的话其实甚是解气,但听他提到自己,立刻出言喝止:“你一个小辈,何敢口出狂言!”曹渡闻言悻悻,但落笳却分明从鱼彭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赞赏。她心中暗笑,都道火云教与雁荡门两派亲厚的很,但现在看来这鱼副使和雁荡门面和心不合嘛,却不知教主李崇一是何态度?若是也这是般,到是件值得玩味的事
程天德见曹渡噤口不言心生同情,他虽然算曹渡的师叔,但两人一向脾气相投,又常一处喝酒,此刻赶忙开言劝解:“这些话拿到外面说自然不行,但今日是咱们自己关门吃饭,说一说也未尝不可嘛。咱们教主雄才大略,只要教中上下一心成了大事,日后江湖中,咱们也是和雁荡门一般的名门大派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立刻又兴奋起来,纷纷举杯共饮,落笳捧着茶杯,心不在焉的想:却不知他们要成什么大事。此时自是不便相询,落笳只是笑着将杯中茶水喝尽
几人七嘴八舌说的热闹,景若却着实觉得无聊,看看茶水也灌的差不多了,景若偷空给落笳使了个眼色,作势将茶杯推在地上,一手扶额似是不支
落笳赶忙离席,趴在景若身前道:“景妹妹,你怎么了?”说着,她从桌子下面的缝隙偷偷窥眼看去,鱼彭和程天德都已离席一脸关切,曹渡在对面也探头探头像是很紧张又像是很兴奋,至于两位长辈,则有些心不在焉,竟是连酒杯都没放下,落笳心中冷笑一声
景若抬起头来,声音迷离道:“不知怎的,突然头晕的很,眼都睁不开。”说着,声音越低,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
鱼彭与程天德已到近前,鱼彭故弄玄虚的把一把脉道:“令妹恐怕是前几日受了风寒,今日饮食不和,一时觉得不适,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拍一拍手,几个小弟子便跑进来,帮着落笳把景若扶出去。走到门口时,落笳亦依样画葫芦,倚着门便“晕”过去,任由人抬着,似乎是到了隔壁房中
小弟子们脚步纷乱很快离去,却有三人留下了。不用睁眼落笳也知道是程天德、曹渡与那姓庞的长辈。曹渡性急道:“程师叔,庞师叔祖,药真的起效了么?”
程天德道:“那还有假?刚才你师父已经看过了,我也看过了,她们的脉象正是中了迷风散之象”
落笳心中唱了句佛号。自己提前调动脉息,而景若心脉本就弱于常人,竟然这么糊弄过去,真是万幸。不过亦可知火云教在用毒上异常自信,不然若是以这二人的修为,稍一用心便可识破
少顷,又听曹渡喃喃道:“我看落姑娘和景姑娘都不像是坏人,恐怕是有人陷害吧,或是一场误会。”——鱼彭与程天德为了谨慎期间,并未将吕涤清写信的事告诉众人,只说有人指认,落笳与景若曾开罪青城派,才逃离百草门隐匿于此
庞姓长辈刚才在席间被曹渡噎了一句,此时找到机会反唇相讥道:“可不是,咱们名门大派,何人敢打咱们教的主意跑到咱们这里藏起来”
曹渡被这么一刺一时无语,程天德又出来打圆场道:“是不是待师兄与杨师叔去看过便知,若是她们真的盗了青城派的东西,自然能在行李中找到,到时候虽然咱们与百草门相熟,却也不能包庇了贼人。”
这也是鱼彭与程天德特意设了今日之局的用意。既然旁敲侧击都没用,又无法当面质问,便趁今日之机,将她二人迷倒在此,由程天德看着,而鱼彭与杨长老往落笳与景若房中搜查,看可否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否则鱼彭心头一点怀疑始终难去
落笳听的好不气闷,真是好没道理,竟然怀疑自己与阿若偷青城东西,不知这谣言因何而起。随即又警觉起来,回想了一遍,所有不妥当的东西包括那天被鱼彭偷袭时穿的衣服都已经处理掉了,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她正在心里默想着,曹渡的话音又响起:“师叔,听说明年咱们便要上昆仑了,是真的么?”
这话听在落笳耳中,不啻于平地起惊雷,幸得她内功深厚,赶忙调整气息,才没露出什么破绽
程天德自不知落笳心中的震惊,答道:“应该是吧,教主此去便是和雁荡门商量此事,若是一切顺利,明年夏天便去昆仑与烟霞宫一论高下了。”说罢,他在椅子把手上拍了几下,甚是高兴,毕竟这次围攻烟霞这等武林大事,乃是由雁荡门与火云教领头,乃是一大荣幸
庞长老低声道:“上次教主说雁荡门周丰年杀了钟离子,这事儿是真的假的?我总琢磨着,那周丰年和钟离子没什么仇怨啊,听说两人还是多年至交好友呢”
听到他们说到师父,落笳咬住自己舌头才勉强保持气息不乱
程天德声音有些惫懒:“不然呢?钟离子那老头消失了这么久,整个江湖的人都在找他都没找到,不是被杀了还是怎样?青城的魏间云可是亲眼看到的,难道他的话不作数?他这些年是糊涂了,可前些年可是清醒的很。再说了,江湖中不就是这样么,今天称兄道弟,明日便刀兵相向,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庞长老不再说话房间里又是一片安静,落笳闭着眼听着众人的呼吸声,觉得每一下都震得耳中一片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