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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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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兴仙佛道,一路行来问长刀。欲知武林旧时事,虚席以待南山老。

洞庭湖畔南山院,记江湖史论江湖人,不见武人只有书生。南山院六十四室,每个门后都藏着江湖秘闻。刀笔不为公卿,汗青但照武林,南山院代代掌院均号南山,江湖尊称一声南山老人。南山老人记秘闻中的秘闻,成《逸闻录》之隐册,而后封入无字门。

无字门前无是非,是非人止无字门。这便是南山院的可贵之处,更是掌院南山老的职责所在。

南山院第十七代掌院从鸾,是个女子。

不仅是个女子,而且是个能治住祁阳公子的奇女子。

余秭归看着跟在从鸾身后,恭敬捧着红漆锦盒的萧匡,兀自叹道。

四大门派,七十二洞府的人都到齐了。从鸾头戴儒巾,身着青袍,于众目睽睽之下走进玉剑山庄的正气堂。

“山老。”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寒暄道。

从鸾不卑不亢回了个礼,目光停在了一旁的曼夫人身上。

“就是这位么?”从鸾问道。

三青师太厉目一沉:“还请山老用心评断。”

“这是自然。”从鸾洒然一笑,从萧匡手中结果锦盒。而后自袖中取出一把形状奇巧的钥匙,插进漆盒上的金锁。

啪嗒。

伴着清脆的开锁声,是在场人的惊叹。

“《逸闻录隐册》!”

“不错。”从鸾拿出那本蓝面书册,正色道,“原本依南山院规矩,‘是非不出无字门’,隐册除了南山应无人能看。若不是上官公子一句‘是非出门平是非’,本院是断不会请出隐册的。”

啧,好大的面子。

余秭归瞟了一眼身侧,正对上官意似笑非笑的眼。

“不过南山有训:‘册不出门,出门必毁之。’今日不论结果如何,这本记有余瞻远与柳缇夫妇旧事的隐册将不存于世。”

话一出引来无数叹息,余秭归看着那本蓝面书,心头涌动前着所未有的好奇感。

“想看么?”上官意俯身问道。

“想。”目光不移蓝册,她沙哑了嗓音,“很想。”

“那便看吧。”极温柔的嘱咐。

她不解抬眸,就听那边从鸾再道:“为显公平,本院将请一位江湖人共看隐册,而后确定这位夫人究竟是不是余柳氏。”

琥珀色的瞳仁扫过跃跃欲试的众人,最后停在了她的身上。

余秭归微愣。

“不是很想看么。”

上官意……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各色目光走上前去。

“请问姑娘师从那个门派。”从鸾问。

“天龙门。”

“入江湖几载?”从鸾又问。

“上月甫入,靴底未湿。”

“那与在座几位?”指着韦柏重等几人,从鸾再问。

“数面之缘。”

“姑娘乃是非之外人,如此最好。”从鸾微颔首,“此卷由前代掌院书写,记有余瞻远夫妇的身世经历,其中一处足以鉴别这位夫人的真伪。”

从鸾将蓝册翻至一页递来,她极缓极缓地吐纳,生生控制住微颤的指尖,稳稳接过。

黑瞳陡地瞪大,一行墨字撞入眼帘,这般血淋淋、□□裸,看得她生痛。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啊。

“如何?”

在座的已经有人等不了,她将册子交给从鸾,清湛湛的月眸里映出粼粼微光。

“曼夫人可否进内室除衣一看。”

厢房里,索索的解带声,外裳,襜褕,春衫,亵衣。

目光停在雪白脊背上那朵黄色的花形胎记上。

“夫人可以了。”

叫停的是从鸾,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怎样!”

“是不是?是不是?”

再走进正气堂,气氛已然热烈起来。从鸾清了清嗓子,沸水般的厅堂勉强平静下来。众人的目光急切中都带着兴奋,只是期盼的答案有所不同。

目光逡巡,将他们一一看进眼里。余秭归忽而笑开,冲着那人深深一揖。

“在下见过余夫人。”

或惊,或喜,或诧异,停顿了片刻,首先有反应的还是那对至爱至深的母女。

“娘!”这一次柳无双没有再看师傅,叫得是义无反顾,哭得是梨花带雨。

“恭喜,恭喜。”

“嫂子你受苦了。”

“真是苍天有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道贺的人潮一波一波涌进正气堂,而她则站在院中,静静看着从鸾点燃那卷蓝册。

火舌中墨字如泣,纸页焦黄、扭曲,痛苦地蜷在一起。

成佑二年正月初七,未名教柳左使得女。二女胎中带记,落于背脊,形似梅花。长女色淡黄,故名缃;次女色丹黄,故名缇。

缃与缇,孪女也。

《江湖逸闻录•南山院隐册》

温泉里热气蒸腾,美人懒懒地趴在泉中黑石。乌发微湿,人面桃花,一只肥肥嫩嫩的小“狼爪”在冰肌莹彻的美背上细细描画。

秀眸惺忪,美人瞟向身后。

“做什么呢?”

“狼爪”非但没停下,小“登徒子”更是凑近了。

“娘的背上有朵花。” 说着顺势绕到美人身前,露出没什么看头的裸背,“有没有?”

“嗯?”美人不解。

“阿归有没有花?”扭了扭身子,小人回头问道。

望着那双满是期望的纯净瞳眸,美人怔了下,而后漾起秀眸。

“在这!”玉指轻轻停在小小的裸背上。

“什么颜色?”她有些急切地问道。

“淡淡的橘。”

“那不是和娘一样?”她兴奋地撑大眼。

“当然!阿归是娘的女儿,自然和娘一样,一模一样哦。”

闻言,小人笑出深深的梨涡。

真好真好,她和娘一样,背上有朵美丽的花呢。

月眸弯弯,她如此相信着,直到有一天……

“哇,爹爹耍赖!”

浅浅的山溪里,某男厚脸皮地使出轻功,躲过小人儿的泼水,而后毫不留情地给予“还击”。

“认不认输!”被“母老虎”压抑了好久的胜负欲陡然苏醒。

“不认!不认!”

“不认是吧,哼哼。”

“认了,认了。”敌强我弱,小人颇识时务。

“嗯?”某人仍不满意。

小人瞬间领悟,立刻道:“请盖世无双天下无敌人见人崇拜花见花盛开……”

那个,下面是什么?她抱着头,拼命想,努力想。

某人等不及,以眼神提示着。

“哦,江湖第一美男子饶命。”小脸皱成包子,是她功力不够,还不能像爹爹对娘那样面不改色地说出违心话。

“阿牛真乖。”某人立马恢复成慈父模样,将小人儿抱上岸,暗用内力将湿透的衣衫蒸干。

忽地小人像是想起什么,兴奋地扒下身上的衣服。

“爹爹你看。”

“……”

“爹爹?”

“哎。”一声叹息,“阿牛啊,你才五岁。”

这和五岁有什么关系?

她正不解着,就见衣襟被人合上。

“乖,别丧气,十年后应该会有点看头的。”大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阿牛要是以后看上那个小子,就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对他做刚才的动作,如果他吃惊愣住,你趁机压倒便是。乖女,明白了么?”

她呆滞地歪了歪头。

“对了,这点得要你娘教你,她不仅有经验,而且很识货。”某人对溪自照,“实在太识货了。”

“爹爹。”

完全不入耳,某人依旧顾影自怜。

“娘!”

一个字成功召魂,某人惊跳了下,而后愤怒回瞪。

“爹爹没看见阿归背上的花么?”

“哈?”

那样直白的表情,纵然她只有五岁也明白了。

小嘴一瘪一瘪,最终迸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转身狂奔。

“阿牛!阿牛!”

原来她没有花,和娘不一样啦。

呜——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小人儿站在床边看着一身血色的娘亲。

“乖,不哭。”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美人轻拭着小人儿的泪。

“缇,忍着点。”

美人微颔首,可当衣衫撕开时,她还是忍不住痛叫出来。如玉的背上一处剑伤,生生穿透了那朵缇色的花。

“娘…娘……”小脸贴着那只苍白的手,泪水在指间流淌。

若不是她任性跑下山,若不是她被那些坏人捉住,娘就不会受伤,就不会这般痛。都是,都是她的错。

泪水止不住地流,小人儿哭得不能自已,快要透不过气。

“阿归不哭,娘不疼,一点也不疼。”

“疼。”

她摇头抽泣

“阿归的心里好疼。”

直到爹带着他们移居到人迹罕至的藏云山,直到娘身体一日日好了,她的心还依旧痛着。尤其在与娘共浴时,这种痛更会加深。

小手极轻极轻地触碰上美背,昔日的那朵缇花如今已成剑痕。

“怎么了?”感觉到背上痒痒的触感,在睡与醒的边缘美人懒懒地问。

“好美呢。”

“娘的花好美好美。”

美丽地,绽放在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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