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逃!”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这个意思。
一个跳上重剑,一个跃踩在双剑上,不假思索便往后撤。
那朱雀鸟王却扇动起它赤红的双翼,呼呼”声见风就长,片刻间大了十几倍。瞬间就彻底遮覆了天幕,朗月辰星,一下子全都望不见了。
整个天空,变作红色。
它环起这一双硕翅,将两人包裹进来。
一时间辛律二人四周是熊熊的火,头顶上也是熊熊的火,如入巨茧之中,困缚不能脱出。那鸟王便将长嘴埋下来啄,起先只啄律令,后来似乎彻底怒了,无论辛律,乱戳一气。两人只得御剑左躲右闪,避开鸟王的攻击。辛灵一个反应不快,被鸟王逼得撞上翼壁,引起它低沉的气息,伴随着一团呼出的火:“吼——”
“当心。”律令在空中拉了她一把,厚实的手十分有力。
她朝他点头作谢,脸上淡淡地感激。
躲闪了数十个回合,渐渐的,两人冷静下来,应对也逐渐熟练起来。在这瓮罐一样的天地里,眼也快了,脚下的剑也疾了,甚至大有以守为攻的趋势。
敌对的鸟王却突然停止了攻击,死般的寂,连一丝呼吸也听不到——它好像放弃了。
“呵呵——”律令释然地笑了笑,他黝黑英气的脸并不帅气,却让人觉得温暖。
凝视片刻,时间停驻。
它突然用尽最大的力气,直朝律令撞去,似是以死相拼。
只一秒,辛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做这样的决定——她挺身挡在了律令身前。
就像天不怕地不怕一般,辛灵伸出了自己的右臂,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鸟啄中央最尖锐的地方,迎了上去。
鸟王本来凶狠霸气的双眸,突然间转作惊恐,那是一种害怕到极致的惶惶然。它脖子往后退,整个身子也在缩小,就如泄气一般。
顷刻还原成一座山,黑不透光的岩石,上面甚至还有些青苔,就好像在这里座落了千年——你完全无法将它同熊熊烈火联系在一起。
辛灵觉得奇怪,却发现自己额上在发光,她翻眼望去,原来不是额上,而是头顶——又是方羽青的那一束发丝。
那究竟是怎样的神物?
她想着就转身,欲同律令说话。
律令却是心头一凛就慌了神。
那辛灵头上的青丝只是噱头——方羽青的东西,能击退得了谁?
真正慑退鸟王的,是他注入辛灵掌中的二分功力。还有,在她背后显出的凶恶的真身:碧眼方瞳,嘴内两根长长的獠牙,还有后背上若隐若现数只真气,它们蠢蠢欲动,犹如触手。
绝对不能让她看到!
情急之下,律令毫不犹豫抱住了她,一双胳膊犹如粗铁般栓在她腰间,前胸迸发般紧贴上她的后背,下巴也死死抵住她的头顶。
辛灵被拴得一下子动弹不得,甚至觉得律令再用力一点点,自己就要嵌到他身体里去了。
听他呼吸急促,胸膛上涔涔的汗,浸透袍子渗到了她背上。
师兄方才被吓住了,她想。便善意的笑笑,柔声安慰他道:“师兄——”
“呼呼呼——”后头的人还在喘着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也努力恢复自己的面貌。可心却里却还在慌:一想到差点漏了馅,他就慌——几千年来,上天入地哪里没闯过,似乎都没这么慌过。
皮肤渐变成小麦色,瞳子也变得闪亮,他逐渐恢复了容貌,重新成为律令。于是手上的力度,也渐渐松了些。却又想到,辛灵这个傻瓜,竟然意图替他抵挡,心里就跳得更厉害。
这一跳,跳得他有点舍不得放手了。
都是她做什么挺身而出,害得自己一激动,竟然将二分功力就这么给到她右手掌上去了。
算了,反正她以后要做自己的炉鼎的,到时候他再收回来。可是这女人,好像……有点不仅仅是个炉鼎了……
心思到这,律令自个儿心头慑了,他忙将双手放开,直接就背到了身后——却觉不妥,这不是渔家少年改有的动作。
便又改作垂在两侧,还是觉得不对,又改……一时间竟不知手该往哪放。
不由得吞咽了一口。
“师兄,鸟王已经退了。”辛灵看他额头上全是汗,不禁笑着安慰他——虽然她自己心内的余悸,也没有完全消退。
这算不算是自己打退的第一个敌人呢?辛灵想着,旋即在心底摇了摇头——不过是仗着别人的法宝罢了。
终究他得非我贤。
她不觉对明日的比武,又多了三分跃跃欲试——不借助外力,靠自己本事去竞争的日子,才真正能激奋人心。
※ ※ ※
今天是比武第一日,天气却有些阴沉,灰蒙蒙带雾。这雾遮得员峤山上的流光溢彩,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员峤不像蓬莱和瀛洲,没有大片大片宽敞的空地,它的每个峰头也很窄。
所以老山主将三十二名参试的弟子分作两拨,十六人做甲乙两队。又挑出八个峰头,让甲队两两先赛。
瀛洲六名弟子里,辛灵、张懿 ,邹娉婷被分在甲队;薛克新,律令和苏幕遮被分在乙队——老山主分配的时候特别注意,五山的弟子,都是两队均匀。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这里了,因为有弟子来报,说员峤山上供的朱雀王有异样,似是昨夜同谁战斗过。
而且败了。
不仅是老山主,岱舆、方壶二山山主眸底都流露了惊讶、连陆掌门的身子,都稍稍直了直——只有蓬莱山上一贯孤僻的方羽青,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陆掌门按了按老山主的手:“唉,师侄,这件事先压一压,比完武再说。”
“掌门说的有理,不如先比武吧。”
“还是先比武吧。”
其他二位山主也附和道。
员峤老山主欲言又止,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早命人搭好了观战台,就在员峤山的最高峰上。先请其余四位山主坐定,自己则一声高呵,弟子一一传令下去,叫甲队弟子上八峰比武。
辛灵的对手,是岱舆山上的一名男弟子,姓卓,单名一个骏字。
年纪轻轻就小有成就,自是意气风发。
“辛师妹,承让。”他礼貌地朝她抱拳,而后文雅地架起右手,成虎口摊开,掌心里却是空的——君子之风,他在等辛灵先出剑。
“卓师兄,承让。”辛灵只觉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口舌干燥。虽然明知道自己不会攻击的招数,这次比武,多半就是在见识一下。但自从来到了员峤,被这里比武的气氛所感染,心里想赢的念头是越来越强烈。
今早律令和陆蘅同她讲话,她都是答非所问,连师傅叮嘱的时候,也略略心不在焉——心好像从早上起来开始,就飞到了这比武台上。
此刻,辛灵站在台上,忽生出一阵感慨:和这归墟里的大多数人比起来,她的人生要短得可怜,但这么短的人生,却是愈变愈快。
她养在深闺,却没有像父亲那些朋友的女儿一样,及笄,出嫁,生女,而后女儿再养在深闺,再及笄,再送女儿出嫁……从来不会有一天从棺材里爬出来,从来不会登上海上仙山,看万海汇入归墟。当真是早出向朝市,暮已归下泉。一转眼间,人生渺渺,沧浪滔滔。
又往下看去,见律令,陆蘅,苏幕遮都来了这山头支持她。再眺望远处的观武台,师傅也正笑意盈盈看着她,眼睛中全是鼓励和相信——他不去看师兄师姐们比武,却在关注着她。
不觉心中勇气倍增——虽然是一腔孤勇。
又不自觉将目光从师傅身上往右移了移,移到那白衣师叔的身上——他根本没有看她,余光都没有。
方师叔估计在看敖寒冰吧,她也在甲队。
辛灵便收起杂念,集中十分精神,拔出了双剑,摆成一个“叉”字。
对面的卓骏见她出剑,唇角勾起礼节的一笑,五指动动,掌心中显现出一只短短的青铜匕首,他嘴中念起咒语,这匕首便逐渐张长,青铜也渐渐转作通红,泛着光芒,就好像刚才炉子中淬出来一样。
手再一转,卓骏将剑锋对准了她。
一晃眼,辛灵觉得他的剑,怎么有些熟悉。同样是长而尖利,同样是燃似火团,卓骏的剑,好像昨夜朱雀鸟王的啄。
她萌生起一个大胆地想法,便驱使起双剑,令它们缓缓升空,自己则一跃踩踏了上去,悬于半空。
“噗嗤——”底下响起三两声的笑声,便有些交头私语,比剑比剑,没见着谁御剑的。该不会是这个瀛洲的辛灵没有真本事,一开打便被卓骏的火剑震慑住,想开逃了吧。
连卓骏自己也疑惑了,他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辛灵,轻声而不解:“辛师妹,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