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朱宏,乃是川中一大富贾,在江湖中更是赫赫有名。
传闻此人爱马如命,更精于相马育马,马场内蓄养良马千匹,其中不乏千里神骏,就连京中王公贵胄亦以自“马王”处购入骏马为荣。
司马流云与朱宏私交颇深,昨日司马流云方一回到乐州,朱宏便已差人将请柬送到了司马府上,邀他前去朱府赴宴。
朱府坐落于乐州城外,司马流云与云冉、晚晚三人一早出城,行出数里,来到一所大宅之前。晚晚见宅院旁小河环绕,地面以鹅卵碎石铺就一条小道,蜿蜒延伸至宅子门前,道旁栽满了桂花树,此时正是花开之季,一路只闻阵阵浓香,不禁笑道:“这位朱员外倒会享受。”
司马流云微微一笑,只见宅门打开,朱宏已迎出府来。
云冉与晚晚见到朱宏,心中皆微感惊讶。此人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形消瘦羸弱,相貌斯文老实,看上去倒像是个文弱书生,与她们想象中的商贾形象完全不同。虽是如此,她二人却也知道,朱宏精通擒拿点穴手,乃是川中大有名气的外家拳高手,心中自是对他不敢小觑半分。
云冉与晚晚此时已换了男装,朱宏见她们随司马流云一同到来,不免向二人多看了几眼,司马流云笑道:“朱兄,小弟又多带了两位朋友前来叨扰。”
朱宏满面笑容,向三人拱手道:“欢迎之至。”他与云冉、晚晚见礼之后,忽看着司马流云暧昧一笑,低声道:“这两位姑娘品貌皆是如此出众,为兄倒分不出哪位才是司马兄弟的意中人了?”
司马流云俊脸微红,说道:“朱兄取笑了。”却忍不住向云冉瞥了一眼,见她清丽的脸上仍挂着淡笑,像是对朱宏所言并未在意,心中不由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
他知朱宏模样虽长得老实,实则生性诙谐刁钻,往往语出惊人,生怕他又再出言打趣,惹得云冉不快,好在朱宏未再多言,与他随口说笑两句,便将三人迎进府中。
府中下人早已将酒宴备好,几人入席坐定,司马流云见朱宏虽在谈笑,双眉却始终微蹙,略显神不守舍,忍不住出言问道:“朱兄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宏微微一怔,苦笑道:“是内子今晨染疾,为兄有些担忧,倒让司马兄弟见笑了。”
司马流云心中了然,朱宏夫妇伉俪情深,外人只知朱宏爱马如命,殊不知他对妻子才是真正的视若珍宝,于是问道:“嫂夫人没什么大碍吧?”
朱宏似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嗯”了一声,便即岔开话题,笑道:“近日有人送了坛上好的竹叶青给我,今日便是想请兄弟过来品尝此酒。”
他挥手令下人斟上美酒,举杯向司马流云与云冉、晚晚笑道:“三位请。”
晚晚将酒杯在唇边一碰,酒水却未沾唇,云冉看她一眼,自然有样学样,司马流云却是一饮而尽,微笑赞道:“果然好酒。”他放下酒杯,却见朱宏神色愣怔,举杯放在唇边迟迟未饮,正看着自己发呆,不由唤道:“朱兄?”
朱宏回过神来,忙举杯将酒饮下。身旁下人已上前执壶为两人添酒,司马流云心道:看来嫂夫人病情不轻,不然朱兄怎会如此失态。
他有心早些告辞,免得朱宏心挂两处,便又拿起酒杯,口中笑道:“小弟府中尚有些事务急待处理,今日恐不能陪朱兄尽兴畅聊了,小弟自罚三杯,权当向朱兄赔罪。”说罢将杯中美酒一口饮下,伸手又去拿桌边酒壶,却听身旁两道劲风疾响,云冉与朱宏已同时掷出手中酒杯,将那只酒壶击落在地。
司马流云一怔之下,只见朱宏面色阴沉,涩声说道:“酒中有毒。”云冉已抽出软剑,一脚将酒桌踢翻,拉住他便朝外走。
忽听厅内一人朗声笑道:“司马公子既已来了,何不多留一阵,免得旁人责怪主人家待客不周。”
云冉面色一变,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人,玉面含笑,神情潇洒,眼神却显犀利无比,正是藏身帐中行刺司马流云的那名神秘男子。
那男子瞧着云冉手中紫荆软剑,也已认出她便是昨日削断自己长剑之人,目光微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云冉心中怦怦直跳,却见他神色不动,淡淡令道:“将这几人全部拿下。”
他话音方落,便听一阵脚步声响,厅中涌进数十名黑衣男子,各持兵刃,纵身向她三人身前袭来。
云冉挥剑削断当先几人手中兵刃,回头问道:“司马公子,你觉得怎样?”
司马流云此刻已觉腹中剧痛,正运力压制毒性蔓延,低声道:“不碍事。”说着挥掌将身旁两名黑衣人击退数步。
云冉朝晚晚嘱道:“你护着司马公子。”手中软剑一振,便朝身前几人攻去。
那男子凝目看着场中众人拼斗,只见云冉身法诡异,出手狠辣迅速,所持软剑又是削铁如泥,片刻之间,已有数名黑衣人死伤在她剑下。
他在旁越看越觉惊讶,忽地纵身跃入圈中,手中长剑递过,避开云冉软剑剑锋,与她剑身相交。云冉只觉一股辛辣内力剑身传来,不待细想,手腕微颤,紫荆软剑蓦地翻卷,向他手中长剑削去。那男子面色一沉,倏地抽剑回撤,沉声喝问道:“你这剑法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云冉咬唇不答,回头一望,见晚晚秀发松散,额头见汗,在数名黑衣人夹攻之下左支右绌,反倒依靠司马流云在旁出掌相助,才能勉力支撑。她心中一凛,便欲回身相助两人,只听那男子一声冷笑,手中长剑青光晃动,又已扬剑向她身前刺出。
那男子剑法与之前又自不同,出手招招迅猛如电,未及与紫荆软剑相触,便已疾速变招,剑招闪烁飘忽,令人难于捉摸,加之又有数名黑衣人从旁夹击,数招过后,云冉便觉有些吃力。
双方鏖斗片刻,那男子一剑刺出,剑至中途,突然下沉,转势向她胁下插来。云冉正欲变招格挡,身旁黑衣人数柄兵刃已同时指向她身前要害。云冉软剑连出,将几名黑衣人进招化解,却是兼顾不及,眼看躲不过那男子刺向胁下的一剑。
便在此时,斜刺里一柄长剑倏然递出,将那男子剑势阻住。云冉转目一看,见司马流云面色苍白,手中长剑连振,已将那男子剑招尽数接过。
只听司马流云低声说道:“这毒不会致命,你与晚晚先走。”
云冉心中一沉,一眼瞥去,见晚晚双手戴着副乌金色手套,正以左手握住一人单刀,右手飞爪甩出,已将那人胸前抓出一个血洞。
晚晚戴上乌绡手后,迎敌已不似方才那般吃力,对她对敌的黑衣人中,又不住有人转去围攻司马流云与云冉两人,此消彼长之下,形势稍见好转。她目光微闪,寻了个空当,忽地飞身蹿到云冉身旁,轻声道:“咱们先走,回去再想法子救你的司马公子。”
云冉见司马流云后背衣衫已全被汗水浸湿,知他撑不了一时三刻,终是不忍就此见他命丧当场,手中软剑弹出,刺向在旁夹攻司马流云的两名黑衣人,低声答道:“此事本与你无关,你自己逃命去吧。”
晚晚心知若无云冉,自己决计逃脱不了,见她不愿弃司马流云而走,不由大感焦急,脑中诸般念头闪过,忽又细声道:“傻子,这些人不会杀他,不然酒中早已放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司马公子又怎能撑到此刻。”
云冉闻言神色一动,晚晚猛地拽她一把,急道:“快!”
云冉在心中权衡片刻,主意一定,便再无犹疑,足尖轻点,人已如飞燕掠波一般朝厅门处掩去,晚晚当即紧紧跟随,寸步不离她身后。
众黑衣人见她两人夺路欲走,便有数人抢至厅门拦阻,却畏惧云冉宝剑锋利,不敢近身相搏。偶有靠近者,不是被削断兵刃,便是被云冉以软剑刺伤,晚晚在后补出飞爪,顿时又有数人毙命。这帮人此番旨在擒获司马流云,不欲多分人手前去堵截,渐被她二人一路杀出重围,出厅而去。
两人出了朱府,又奔出数里,回头见身后不再有黑衣人追击,方才停下脚步。
晚晚手抚胸口,喘息道:“好险,差点将命丢在了朱家。那男人不知是什么来头,武功如此高强不说,连‘马王’朱宏都能被他买通。”
云冉面色阴郁,沉默不语。
晚晚眨眼思索片刻,又道:“唯今之计,只有先回司马家告知此事,好让他们有个防备,再行设法营救司马公子……”
云冉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忽然问道:“方才朱宏敬酒,你为何滴酒未沾?”
晚晚一怔,冲口道:“你怀疑我?”她见云冉目露冷意,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不禁怒道:“若是我想害你们,方才早已动手,又何必拉着你逃出来?”
云冉面色稍缓,看向晚晚的目光中却仍有疑虑之色,缓缓道:“你平日遇到危险之事,早已远远避开,这回为何要甘冒风险,助我营救司马流云?”
晚晚面色变幻,哼道:“我是想帮你,当真是好心没好报!”
云冉蹙眉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我?”
晚晚一时未答,她目光落向云冉腰间的紫荆软剑,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许久方道:“只因是你亲手杀了苏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