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后生目中露出一丝恍然之色,随即向司马流云笑问道:“司马公子,这位姑娘是你朋友?这么晚赶到此处,想必是特意前来寻你的了?”
司马流云面上一红,说道:“兄台说笑了,这位是……”他与这黑衣女子多次见面,却仍不知她姓名,话说到一半,不由一滞。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接口道:“洛染云。”
那年轻后生眸光微闪,口中笑道:“在下吴明,幸会。”
他含笑与那黑衣女子目光相触,两人各自心照不宣,同时垂下了目光。
夜已深沉。
客栈后院的马厩之中,却有一条人影无声掠过。
那人在马槽前徘徊片刻,便欲闪身而出。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揽香阁风情万种的晚晚姑娘,为何竟会女扮男装,在这偏僻小镇中现身,当真奇怪。”
那人吃了一惊,急忙转身,见到出声的正是那黑衣女子,却松了口气,抚胸悄声道:“原来是云姑娘,倒吓了我一跳……可云姑娘又为何也会来到此处?”她转了转眼珠,轻声笑道:“让晚晚猜上一猜……莫非,云姑娘也是为那笔赏金而来?”
云冉冷眼看着晚晚,却不答话。之前她在客栈外依稀见到晚晚身影,已是心生疑虑,后与司马流云返回客栈,见到晚晚女扮男装,化名吴明,便未当场点破,只在暗中留意,果然被她发觉此女形迹可疑,必是有所图谋。
晚晚见她神色,心中更加笃定,轻声道:“出手以瓷片撞开飞刀、杀了那假扮小二之人的,原来便是姑娘。其实在司马流云到来之前,云姑娘便早已赶到,藏身于客栈后堂中了,对么?”
云冉眸光一动,问道:“那群江湖豪客及假扮小二之人,都是你邀来的帮手?”
晚晚轻笑点头,道:“我早在奇怪,司马流云等人的饭菜中早被下了药,为何他吃了竟会一无异状,原来是云姑娘暗中将药换了。云姑娘阻扰我等下手杀那司马流云,想必是不欲赏金独落旁人之手了……也罢,见者有份,如今司马流云对你我均无防范之心,只要明日将他阻在此处一日,你我联手,定可取他性命,到时赏金平分,云姑娘意下如何?”
云冉目中似笑非笑,淡淡道:“这个提议听来倒是不错。”
晚晚神色一喜,却听云冉缓缓接着道:“只是,你如今被人追杀,自顾尚且不暇,又凭什么与我联手,来分那一半赏金,苏晚姑娘?”
晚晚身子微微一震,强笑道:“云姑娘,你什么意思?”
云冉盯着她双目,冷冷道:“你规规矩矩呆着便罢,若再来给我碍手碍脚,我担保不出半日,崆峒派的人便会如愿得知苏晚姑娘的下落。”说罢不再理她,飞身掠出了马厩。
翌日清晨,司马流云等人起身收拾停当,正欲启程赶路,却见店家苦着脸前来回道:“众位大爷的马匹不知吃坏了什么,拉了一整夜肚子,已有数匹倒地不起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处是个荒僻小镇,想要再买到马匹却是不易,他们行程本就吃紧,若再在此处耽搁一日,只怕便不能如期赶回川中。
晚晚目露狡意,偷偷朝云冉望去,心中不由暗自得意。
却见云冉淡淡一笑,忽地开口问道:“司马公子可是正有急事赶往川中?”
司马流云心下焦虑,微皱着眉头,轻轻“嗯”了一声。
云冉笑道:“小妹的坐骑性子顽劣,故投店之前便将它单独寄放在附近农舍,想必没吃坏肚子。如公子不弃,小妹便顺路带你一程。”
司马流云喜道:“如此多谢洛姑娘了。”当下取了行囊,又交代众随从几句,便与云冉并肩走出客栈。
云冉踏出客栈门口时,似不经意间,回头朝晚晚冷冷瞥了一眼。
晚晚知她是在提醒自己,休要再打司马流云的主意,心中虽感恼怒,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悻悻垂下了头去。
司马流云与云冉同去农舍取了坐骑,只见那马神骏非凡,却是一匹千里良驹。云冉纵身上马,笑道:“这匹马脚程颇快,该不会给公子误事。”说着笑盈盈看着司马流云,只等他上马同行。
却见司马流云清俊的脸上微现薄红,原来他见到云冉跃上马背时窈窕婀娜的身姿,忽然想到对方是个妙龄女子,与自己共乘一骑,只怕对她清誉有损,不由便有些犹豫。
云冉似是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君子坦荡荡,司马公子为人豁达超脱,怎么反倒拘泥起这些世俗之礼来了?”
司马流云顿觉释然,微笑道:“洛姑娘说的是。”当即轻轻纵上马背,坐于云冉身后。
云冉一声轻笑,提缰策马,二人一马便即绝尘而去。
司马流云坐在云冉身后,只觉她发丝随风轻扬,不时拂过自己脸侧,鼻端香泽微闻,不禁一阵意动神驰,急忙收敛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两人一番疾驰,到得傍晚时分,已到了冀州城外一个较大城镇,寻了家客栈投店住下。
当晚,云冉辗转反侧,却是难以入眠。她自床上坐起身来,愣愣抱膝发呆。此处距云家堡仅有数里距离,不免便令她忆起往事,想起与父兄早已阴阳两隔,心中不由涌起阵阵酸涩。
便在此时,忽听窗子轻轻一响,已被人自外推开。
云冉神色一凛,一人已从窗口无声跃入房中,低声笑道:“别动手,是我。”
云冉听出是齐漠的声音,心中颇感意外,原本紧握剑柄的手指却也松了开来。
齐漠借着月光,见她劲装未解,坐在床上,目中满是戒备,颊边却犹带泪痕,不禁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云冉转头抹去泪痕,淡淡道:“齐大当家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齐漠向她凝望片刻,忽地低声一笑,道:“当日云姑娘于青平不告而别,在下心中很是记挂,如今得了姑娘消息,便特地前来一见。”
云冉自知他是满嘴鬼话,又见他目光中微闪狡黠之色,一转念间,已知他来意,心下顿觉不妙,当即一跃下地,朝门前急掠而去。
齐漠早已飞身拦在门前,笑道:“姑娘家这么晚出门可不大安全,不如……”
他话未说完,便见云冉柳眉微扬,手中紫荆宝剑已向他身前挥来,忙缩身让过一剑,含笑戏谑道:“那笔赏金数目虽巨,云姑娘出手也不用这么狠吧?”
云冉面色冷凝,低喝道:“让开!”随手又是几剑攻出,齐漠身形闪动,一一避过,却不还手,口中只是低笑不已。
云冉念他当日在侯府中曾出手助自己逃脱,出招之际便留了几分余力未发,却见齐漠闪躲之间甚为轻松,身形却始终挡在门前,不让她靠近半步。
她心下焦躁,料想齐漠在此刻意拖延,谢枫等人必定早已向司马流云下手,绝杀门手段阴狠老辣,司马流云武功虽高,但他是谦谦君子,未必便能防范那些杀手的惯用毒计。念及此处,下手更不容情,连环几剑挥出,出手又快又狠,直取齐漠身前数处要害。
齐漠讶然道:“真拼命了?”他见云冉紫荆软剑锋锐无比,不敢直掠其锋,身子疾向一旁滑出数尺,刺向身前的几剑顿时落空。
云冉见他已将门前空当让出,不再抢攻,抢上前伸手去推房门,便欲夺门而出。
却听身后风声响起,齐漠沉笑一声,已挥掌向她后心灵台穴拍来。
云冉手指触到门栓,心知若是回身格挡,自不免又要与他陷入苦战,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齐漠应不会真的伤我。便不再理会身后,拉开门栓,纵身跃出房门。
齐漠一掌方及她后心,见云冉竟不闪避,一怔之下,连忙收势不发,闪身跟了出去,口中笑道:“此时再去,也已来不及了。”他身法奇快,转瞬已追至云冉身旁,与她并肩而行。
云冉侧头见他神色悠然,唇边挂着淡笑,一副运筹在胸的可恶模样,心中不由有气,朝他恨恨瞪了一眼。
齐漠却是心情甚佳,向她笑道:“在下本不欲与姑娘相争,只是之前一点杀抢我绝杀门数单生意,阿萝他们气愤不过,这次说什么也要从你手中抢一单回来。云姑娘也无须如此气恼,大不了事成之后,齐某将自己那份赏金让与姑娘便是。”
云冉听了更是恼怒,但听齐漠语气笃定,只恐司马流云此时已身遭不测,当下加快脚步,提气径直向司马流云所住之处飞掠而去。
两人到了司马流云所住的天字一号房外,只见屋内黑沉沉一片,不闻半点声息,云冉心中一沉,运力推开房门,口中低唤道:“司马公子?”
这一声自是无人应答,房门开处,云冉只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忙屏息凝气,晃开火折子,只见房中空空荡荡,司马流云的行囊仍摆在枕边,床上却已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