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回到房中等了片刻,齐漠便随后赶到。
他见云冉神色颇为愤懑,便笑了笑,说道:“幸好晚晚及时找来王美人,否则方才险些惹下了大乱子。”
云冉哼了声,冷声问道:“那人是谁?”
齐漠道:“永乐侯次子,秦珞。”他垂目看着云冉手臂上那颗守宫砂,唇边现出淡笑,“听说这位小侯爷家教森严,在外却是飞扬跋扈,德行不佳,你这回招惹上他,可谓颇不走运。”
云冉想起这守宫砂当初便是齐漠授意阿萝为自己点上,算来已两次为她招来麻烦,不由心下暗恨,淡淡问道:“这几日齐大当家人影不见,想是设法打探那密室的所在之处去了?”
齐漠目光闪烁,慢吞吞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他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一声轻笑传来,一个娇软的女声随之响起:“齐爷原来是在这里,倒让晚晚好找。”香风过处,一个女子已走进房来。
云冉认得这正是花园中与秦珞亲热的那名女子,只见她换了身红裙,脸上妆容也已洗净,云髻亸肩,神色慵懒,看着不似先前那般妖艳,却另有一番风情媚态。
齐漠见到那女子,目中笑意盎然,道:“刚跟云姑娘说起晚晚,你人便来了,莫非有顺风耳不成?”
晚晚美眸一转,媚声笑问:“怎么,齐爷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齐漠笑道:“不敢,晚晚方才帮忙报信,齐某正说须得好生感谢才是。”
晚晚眉间含笑,瞟了他一眼,徐徐问道:“那齐爷准备怎么谢我?”
齐漠咳了一声,看了云冉一眼,并未答话,晚晚已媚笑着上前,挽了他的胳膊,柔声道:“不如现在去晚晚房中,继续昨夜没聊完的话题?”
云冉在旁冷眼看着两人调笑,忽道:“齐大当家既然有事要忙,还请尽管自便,只需将那幅卷轴留下即可。”
齐漠长眉一挑,示意晚晚先行离开,待她将门掩好,便沉声道:“莫非你已打算行事了?那密室所在之处尚未打听清楚,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云冉冷冷道:“齐大当家每日在揽香阁中享尽温柔,自然并不心急,云冉却没过多时间耗费在此,就请齐大当家先将那侯府地形图借予云冉一观。”说着朝他伸出手来。
齐漠无奈之下,只得将卷轴从怀中取出,交到云冉手中,向她叮嘱道:“等我明日前来找你,咱们再行从长计议,切勿轻举妄动。”
云冉看着他身影匆匆消失在门后,微微冷笑,打开卷轴细细看了起来。
是夜,云冉躺在床上,耳听甜儿鼻息深沉,睡得正熟,便悄悄起身,换了夜行衣,飘身出门而去。
云冉出了揽香阁,朝西一路踏檐过脊,飞身而行,不一刻便到了长乐侯府外。
她隐身候府墙外偏僻处,正欲伺机而动,忽听墙内西北角处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自是周围守卫听见示警,纷纷赶来,只听一人沉声道:“大胆,连我都敢挡了?”
云冉听这人声音冷厉,正是日间欲对自己无礼的小侯爷秦珞,果然听那名守卫声音恭谨,说道:“原来是小侯爷。”
秦珞冷哼道:“继续巡夜罢。”便听风声响处,人已越墙而过。月光洒下,将秦珞苍白的脸孔映得清楚,只见他目中熠熠生光,嘴边噙着丝笑意,展动身形,转瞬隐入了黑夜之中。
云冉见秦小侯爷深夜离府,心下颇觉诧异,不待细想,趁众守卫分神之际,忙掩身翻墙入内。
她日间潜心默记,已对侯府中地形了然于胸,当下依着记忆,避开守卫,悄没声息地绕过外院天井,深入府中内院。
云冉伏在房角暗处,眼见内院中一片静寂黑暗,反而不见有人往来巡视。
她沉吟片刻,心知不妥,正欲将手中握着的石子投下,忽觉身后风声浮动,已有人掩近身后。云冉心中一沉,便欲纵身向内院中跃下,那人却比她快出数倍,一把将她拉住,又在她肩头轻轻一按,示意她俯身隐匿。云冉侧头望去,只见齐漠一身黑衣,眉头微蹙,见她望来,朝她笑了笑,面上神色却极是凝重。
云冉依他所示俯低身子,过了片刻,便见人影晃动,内院中已无声无息多出了十余名黑衣人,这些人四下游走,在院中各处查看了一番,互相打了个手势,便又无声悄然离去。
云冉暗暗吃惊,心知这些黑衣人必是永乐侯府中的高手暗卫。卷轴中并未标注内院暗卫,想是王美人所得消息不全。若非齐漠赶到阻止,方才自己稍有鲁莽之举,不免便会被这些暗卫发现行踪,到时只怕后果堪忧。
齐漠见她面色变幻,微微一笑,轻轻一扯她衣角,云冉忙收敛心神,转身随他轻轻跃下屋脊,朝来路回转。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避开各处巡夜守卫,翻身出了侯府围墙,并肩飞奔一阵,云冉见离长乐侯府已远,便顿住脚步,轻声问道:“你怎会来的?”
齐漠笑道:“在下晚上睡不着,想起云姑娘定不会乖乖听我的话,今晚或会来这侯府一探,便赶了过来。”
云冉抬眸问道:“这几日你与那晚晚姑娘走的很近,想必是托她帮你打探侯府中的情形了?”
齐漠淡淡笑道:“这位晚晚姑娘八面玲珑,消息甚为灵通,今日已将侯府暗卫之事打听的差不多,便来找我告知详情,顺便又敲了在下不少银子。”
云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两人一路飞掠,回到揽香阁时,天色已近破晓。
齐漠将云冉送至后院,止步道:“长乐侯府内院中防备得如此森严,那密室多半设在其内。待云姑娘回去休息一下,咱们再商量下一步如何行事。”
云冉垂眸凝思片刻,忽道:“你是否已将暗卫的换守时间打探清楚了?”
齐漠目光一闪,道:“不错,怎么?”
云冉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或许能想出办法探得那密室所在,就请齐大当家酉时再来此处寻我,咱们筹划一下,今夜便可行事。”
齐漠看着她,目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应道:“好。”
他目送云冉转身走向小舍,嘴角微露笑意,心中暗自庆幸,只觉当初在冀州城外救下这女子实为明智之举。眼见云冉推开房门,背影却忽地一僵,齐漠微微一怔,便听云冉声音沙哑,朝他低声唤道:“齐大当家。”
一室凌乱,血腥与淫靡混杂,诡异的气息充斥整屋。甜儿全身赤*裸,柔软白嫩的胴体上淤痕遍布,安静躺于床上一滩血泊中,双乳之间,一柄匕首直没心窝。
云冉走近床边,垂目见她腿间血迹仍未干透,昔日满溢甜笑的俏脸上尚残留着惊惧痛苦之色,不由微微攥紧双拳。
齐漠默然片刻,上前伸手将那柄匕首拔出,只见手柄边缘一圈嵌以黄金宝石,尽显华贵之气,待看清上面篆刻着的字样,眉心便微微蹙起,向云冉望了一眼。
云冉盯着手柄上龙飞凤舞的那个“珞”字,目光瞬时冰冷,一字字道:“果真是他。”
夕阳西落,云冉缓步回到小舍。血迹已清理干净,甜儿的尸体亦早已被人移走,房中一切洁净如昔,仿佛从未被玷污过。
王美人倚窗而立,背影萧索。
他的声音较平日略显低沉:“听说云姑娘今夜准备再入长乐侯府盗宝?”
云冉道:“齐漠告诉你了?”
王美人低笑一声,缓缓转身,漫天落霞将他目中映得微红,他向云冉凝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边微露笑意,轻声道:“甜儿爱看落霞景色,我便令人在此处多开了个窗子。”
云冉垂下眼睛,只听他又轻轻继续说道:“揽香阁虽是烟花之地,往来客人混杂,但有我护着,从未有人敢对她半分不敬。我在此处建了别院,本想让她在这里清清静静住着,等我有一日……”
他声音忽然顿住,微敛双目,不再继续。过了半晌,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我最后还是没能护得住她。”
云冉神色漠然,淡淡道:“那柄匕首既留了下来,凶手是谁,不难猜想。你若是真心对她,本应为她讨一个公道。”
王美人哂然一笑:“在这京中,权力便是公道。让我如何去讨这个公道?报官?区区一条青楼婢女的性命,在官府中人的眼中,自是如同草芥一般。谁又会为这种小事得罪了京中显贵。何况秦珞虽不得长乐侯喜爱,毕竟是他亲子,只怕倾尽我揽香阁之力,亦未必斗得过长乐侯一根手指。”
云冉嘴角露出讽意,道:“所以你便听了齐漠之言,准备将甜儿的尸首与那柄匕首一起送进长乐侯府。如此既可向长乐侯示好,又令他为此事分心,今夜我与齐漠前去侯府盗宝便可更顺利些,是么?”
王美人沉默片刻,道:“王某既已与两位合作,凡任何利于二位行事之举,在下都会尽力为之。”
云冉淡淡一笑,道:“王掌柜的果然深谙生意之道,云冉佩服。只是云冉还需为今夜行事做些准备,王掌柜的若无别的事交代,便请回吧。”
王美人深看她一眼,向屋外走去,他走到门口,忽顿住脚步,低声道:“听闻‘胭血一点杀’接单百金起价,只要出得起金子,无伦多凶险的单子都愿接下,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云冉目光一闪,问道:“王掌柜的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王美人回身看她:“在下有个朋友,愿出价万金,买长乐侯府小侯爷秦珞一条命。不知这个单子,一点杀敢不敢接下?”
云冉神色不动,缓缓道:“一万金,的确是个值得冒险的好价钱。只是若要在今夜刺杀秦珞,必会给盗宝一事增添风险,齐门主那边会答应么?”
王美人看着她一笑,轻声道:“此事须瞒着齐门主才好。事成之后,自会有人联络云姑娘,将赏金如数奉上。”
云冉微微摇头,目中杀意隐现:“甜儿姑娘因我而死,这一单云冉分文不取,免费为王掌柜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