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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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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显的皇位原本轮不到昭氏三子嘉来坐。

他仅仅只是贵妃所出,上头有一位正宫皇后生的嫡皇子昭祈,还有另一位侧妃生的皇长子昭容。

不管太子是立嫡还是立长,都没有昭嘉的份位,即使他在众皇子当中是最为优秀的一个。

二十多年前,先帝仙去,皇后以及后宫一众嫔妃尽皆随葬。

太子昭祈承袭帝位,改元元臻。翌年,忽一意孤行下旨削王削藩,激起四名藩王的强烈反抗。诸王之乱始起。

一战又三年,藩王军几乎要打到帝都,眼看着朝廷军就要败,此时,那位后来被封为骠骑大将军的华逢春异军突起,带领着神州铁骑迅速阻挡住了藩王军前进的脚步。

战况在很长的时间内胶着不下。后藩王军釜底抽薪在皇城里发动政变,罗列出元臻帝淫_色、诛忠、好谀、不孝、不悌、不义等等十余条罪状昭告天下,强逼昭祈退位。

皇城已被封闭,大军在外僵持,昭祈无路可走,服毒自尽于金銮殿龙椅上。

对于这短暂而波澜起伏的一生,他有无悔憾遗言,后世不得而知。

元臻帝崩。皇长子昭容避世不出,藩王便拥立皇三子昭嘉为新帝,改年号为崇德。

崇德帝所发第一条圣旨,即是哀悼元臻帝,并正式将元臻乃废帝这一说法写入诏书与史册。

今年已是崇德十八年,如今中原地区的直系皇族,与崇德帝平辈的共有四人。

端敏长公主昭幸,也是真正的皇嫡长女。少女时期太过跋扈,得罪三皇弟之处不少,现下皇上只要不给她穿小鞋,就该她谢天谢地了;

和贵王昭容,即前代侧妃所出的皇长子,连续两次主动退出皇位之争以求保全自身,隐居在显州的封地不出;

庆丰王昭祺,早早就去自己在鹦鹉州的封地,当了个无权有钱的闲王;

以及,抚远王昭和,崇德帝昭嘉一母同胞、极为器重的亲弟弟,是唯一一个成家立业了之后还依然留在帝都的亲王。

抚远王对崇德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昭英作为抚远王世子,在帝都身份自然不一般。但是他还要顾及着几位皇子的面子,好事不能做得太过,名声盖过皇子就不好了;做坏事也不能太嚣张,破坏了皇室这一代的形象,几位皇子都要受其所累。

所以昭英并没有喊自家护院来把人拖走,而是在用一种半是决定、半是商量的语气——虽然是不给其他选项的商量——道,依他看,送去韩府,让韩管家好好调_教一番。

卫琳琅看得自然是火起。

并不完全因为他们有仇,虽然他们之间仇大发了;也并不完全因为那位艺伶很可怜,毕竟这种事情天天都在上演……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讲,总之看到昭英那么嚣张的样子就冒火。

他怎么总是以自己的观点来摆布他人啊?这就算了,可是他为何总是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正确的一方呢?

他认为作为一个门客就该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主公,连帮左邻右里写封信、帮有冤屈者写封诉状、帮缺少先生的私塾带几天的课,连这种事情都属于损了门客的清白、跌了他世子爷的脸面,仅仅以此理由就把别人踢回老家。

他认为艺伶就是妓,就是下_贱,不管是做了什么动作什么事,那都暗含勾_引;不管说了什么解释做了什么婉拒,那就都是谄媚攀附、欲拒还迎。他认为谁欠教训,谁就非得受些教训。

又比如,他认为官锦儿就是纯洁、天真、不作伪、真性情,认为卫琳琅就是阴险、毒辣、心胸狭隘、骄纵蛮横。他觉得官锦儿就是该受到一切保护,卫琳琅就是该受些教训、收收乖张的性子和卑鄙的手段,于是她就非得顺他的意被人坑被人阴,吃了暗亏还不能还回去。

虽然这些事目前还没有发生,昭英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卫琳琅,但这并不能改变她打算报复的决意,也并不妨碍她使用暗地里下绊子的技能。

要说卫琳琅想不想报复,那是肯定的。她敢不敢正面报复呢?

她不敢。

虽然她作为卫义礼的亲妹妹,当面落昭英的面子会让卫义礼的处境变得很尴尬,这是她喜于得见的。

但是同时,这也会为卫家带来非常负面的影响。她一家都在灵州倒是不怕,可大叔却要一直在皇室跟前讨生活的。开罪了抚远王,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正当卫琳琅开始慢慢往人群中隐,打算暗地下黑手的时候,恰巧被正往四周看的卫义礼发现了。

卫义礼眸光一闪,扬声道:“三妹,真是好久不见了。既然来了为何要走呢?不如同我们把一把盏么,抚远王世子也在这里呢,莫非你连世子的面子都不给?”

真蠢货!陡然僵住的卫琳琅在心里暗骂。

她会不知道卫义礼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利用自己的靠山昭英来给她难看。

她也不逃不躲了,从人群中走出来,拍拍被挤皱的衣服,一腔吐槽,一脸淡然。

环顾四周,卫琳琅发现围观群众都开始打量她这个新出场人物了,心下感觉有些异样,毕竟,谁都不想看戏看得好好地突然就上台演戏了。

“对了,三妹也看见了刚才的事吧?我记得爹娘常说三妹最是知情识礼,不如来评评理。你来说说,世子爷做得到底公不公正?”卫义礼挥了挥折扇,笑得亲热。

卫琳琅眼神一流转,刚好对上昭英审视的目光,上一世阴暗的记忆瞬间浮上脑海……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放下拍衣服的手,慢悠悠地说:“二哥说笑了,琳琅一介女流,能懂什么是非对错?但是,世子爷最重规矩,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我虽常年呆在灵州,抚远王世子昭英少爷,却也是贤名远播。”

“以我之愚见,世子说人要分三六九等,人就必得分三六九等,这定有它的道理。士农工商,身份不同;娼伶良家,不可混淆。我说的,可对?”

卫琳琅斜觑着卫义礼,她搬世子的看法出来,量卫义礼也不敢反驳。

她又说道:“小女子对此事只是一点不明。我尝闻湖贵香满楼之名,皆为交口之称赞,也有人把此处誉为上流雅致之地。香满楼中之艺伶,身家最是清白,与花街柳巷不入流的脏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卫琳琅之所以使劲夸香满楼,那是因为,香满楼的幕后老板是二皇子。身为皇子,总要有些自己的势力,有了势力要用钱吧?那也就要有些自己的产业。

但这些隐在背后的事,谁也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

她这么夸它,就是要昭英想起来,这个地方,这个城市,他不是主宰,他也有顾虑。

昭英万人之上不假,但在京城也并非是能横着走的。他再怎么爵位顶天、圣眷深厚,那也得排在众位皇子之下。

当今圣上同抚远王是嫡亲的兄弟,但是当太子和昭英继位后,抚远王府就与皇室远了一层,只是堂兄弟的关系了。要是再过上几十年,关系再远上一层,抚远王府还能有今日的地位?

只怕就同今日的直系皇室与西部藩王的关系一样,僵硬而相互忌惮。抚远王府在罗汉州虽有封地,但是却没有兵权,没有完整的税权,甚至没有决策的权力!他们怎敢将自己跟军政经大权紧握的藩王相比较?怎开罪得起皇上、皇子?

卫琳琅留给昭英半晌的思考时间,接着道:

“这位艺倌,看得出是一位干净人呢。我便不明了,他既是清白之身,非是娼_妓,又非是官奴,即使并不事农作,那也称得上是平民百姓。不知,韩公子之前的行为是何意?光天化日,公然调戏良家妇……咳,男,还要将他逼入韩府,这不是强抢民……咳咳,男吗?说得不好听,这不是逼良为娼,又是什么?”

那个话题中心的少年犹自在一边嘤嘤嘤地哭着,时不时嚷嚷一句“我要见老板”、“老板答应过我的”之类的话。

卫琳琅心中腹诽,哭什么哭,没听见她在帮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谁知道你在说啥呀,有本事你就把二皇子的大名漏出来、老底翻出来,让全帝都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尊贵的二皇子在经营着一家类似妓_院的酒楼。

韩章愤怒地冷笑道:

“逼良为娼?真是好笑!表哥只是叫这个没规矩的贱_骨头去我韩府受受教导,立些规矩,这就成了逼_娼?你把我韩府当成什么了?把世子当成什么了?莫非你也不辨好坏尊卑,想要同去我家,得些调_教?”

卫琳琅也红唇一勾,冷、艳、高、贵地笑道:“只是教导?韩章少爷好忘性!去年三月份,鸿蒙馆的少年添兰,是被哪只畜生折磨致死?去年十一月,翠芳园的妙妙姑娘,是被哪只禽兽白巾覆面地横抬出府?今年二月,又是哪家的妾室,被狠心的狗夫君一怒之下,赐给街边的一群流浪汉,寒冬腊月里被_强_暴致死,死不瞑目?!”

这些可不是她卫琳琅空穴来风胡诌出来的!

君不见她有一个在禁卫军中的锦衣卫司里当差的二堂哥。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就是掌刑狱,赋有巡察缉捕之权。侦察、逮捕、审问臣子们,可不经司法部门。臣子们的花边八卦、轶事秘辛,知道得还少?

同时,她还有几个待字闺中恨嫁的堂姐妹。堂姐妹们的母亲是做什么的?就是收集全帝都门当户对的适龄青年的一切资料,整合分析,挑选良婿。韩章这种家世无可挑剔,人品却烂到飞起的少爷,最是适合夫人们凑在一处惋惜又愤愤地嚼舌根了。

韩章闻听此言后大惊,就连昭英也变了脸色。

他们没有想到会在这个错误的时间点将这些事漏给大众知道。

卫义礼察言观色、体会上心,转过脸来沉声斥道:“卫琳琅,须知祸从口出,平白无故地休得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没地坏我卫家声名!”

卫琳琅这回真的“哧”地笑了。她环顾四周,看见围观的人们都纷纷露出愤慨指责的表情,心下解气。

公道自在人心,她说的什么不要紧,人们自己有眼睛,能看得出谁在揭穿真相,谁在助纣为虐,谁在欲盖弥彰。

昭英与韩章沆瀣一气,韩章名声臭了,他昭英倒是想讨着好!

韩章恼羞成怒,气得浑身颤抖。

他就从来没被人这么直接地批驳辱骂过,哪里受得了这个?

何况那不是长辈、不是上级,而是个小娘们儿!

她也敢?她也敢!

恼极怒极,他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掷了过去,泼出的茶水在空中划出刺烈的弧线。

卫琳琅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心里嗤笑。想到,就凭这个,就想羞辱会武功的她?简直太小看人了!

就在此时,一片墨影袭来,迅疾而飘忽地拦在了卫琳琅的面前,利落地握住了掷来的茶杯,又轻轻地将它放回了一旁的桌子上。

是赵向天。

忽地,他的身子痛得一僵。不小心看见刚才那一幕,他一激动就本能地运起了轻功,居然忘记了自己腰部受伤……这下可好,伤口得裂了。

“在下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女人动手,恐不是大丈夫所为吧?”赵向天沉着脸,他也看得出这几人都非富即贵,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昭英和韩章都还没说什么,卫义礼就冲口而出道:

“你是赵向天?赵向天,你还真是可笑。在你指责人前,先听听她说了什么!‘畜生’、‘禽兽’、‘强_暴’,勾栏院间的艳事!这是正经的女人会说的话吗?这是有德的女人会知道的事吗?你是我亲妹妹,我照理不该说你这些,但是你真的不要太过分了!这里可不是卫府,不是你的天下!”

卫琳琅木着脸,听着自己的亲生哥哥在外人面前话里话外地骂她无妇德,忽然感到好没趣。

他们平时再不待见对方,那也只是自家家事。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家丑偏爱往外扬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兄妹不合似的,让昭英、韩章、赵向天、帝都百姓们,个个看了他们笑话。

卫琳琅厌恶之心一起,便一刻都不想多留,说走就走。

走前还撂下话:“卫义礼,我本敬你是我哥,看在父母亲的面子上,给你留几分颜面。但你若不想要……正好,我更不想给!以后小心,别犯在我手上。”

说完,轻功一起,只眨眼工夫,卫琳琅就消失在众人眼前了。赵向天无奈,拔脚去追她,她却心烦地将他打发回了客栈养伤。

无头苍蝇般运着轻功在别人家屋檐上跑来跳去,她心绪难平。一会儿想,就知道来到帝都没好事;一会儿想,今天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

一大早地跟赵向天吵架,跑去保护他结果却被他甩下;去一趟六扇门就被白喜抓去一同执行任务;好不容易逃出她的魔掌,半路又遇见最不想遇见的两个人,惹出一堆破事儿……

卫琳琅越想越不爽。她凭什么要逃啊?理亏的那个不是她啊!

一时冲动,她又回到湖贵香满楼,站在楼顶檐瓦上居高临下地俯瞰。这时的大门口已没有什么人了,可见刚才这里经历了一场彻底的驱逐。

不一会儿,昭英和卫义礼正从后门出去,卫琳琅在心底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阴险地偷偷摸摸跟上。

她不敢跟地太近,因为大街上行人并不多。不过当卫琳琅聚内力于双耳,刺激耳部穴道之后,倒是真叫她听见了几个词:今晚。斗兽。韩章。

“斗兽”?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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