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看着便签纸上记录的日期,转眼间已经到了第五日。
她毫无身手,但在这个别墅里,竟然活到第五日。
只是接下去,并不是一味逃避和被动就可以幸存下来。她正支着下巴思索,手上的便签本忽然被玄襄抽走。她记录使用的都是英语和德语,夹杂在中间的还有处方用语,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玄襄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你觉得用□□毒死计都的人是重舜,不是我?”
容玉心下一惊,答道:“自然不是你,之前琏钰来找我,说重舜怀疑元丹,以重舜的城府,即使有所怀疑也是心中想想,不会随便说出来,除非有确切的证据。计都就死在我们面前,他自然也不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来举证是元丹所为,可是琏钰说得这么肯定,那他们定然是知道真相的。那就只有是他自己做了。”
玄襄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其实我看见了。”
“……什么?”
“那两支烟,元丹抛在茶几上面,重舜碰过了其中一支。他指关节上的茧子是黄色,是烟渍熏黄的,他自然是抽烟的。”玄襄支起身,身上还盖着薄被,一手翻着便签本,“我就选了他没碰到的那支。”
容玉皱着眉:“你这混蛋。”
玄襄笑得风情,道:“那我这混蛋定是大多数男人都想效仿的混蛋。”
“不是所有男人就像你这样低级趣味。”
玄襄看着她,忽然道:“容玉……”
“什么?”
“我喜欢你昨晚的态度,对我相当温柔。”
容玉瞥了他一眼,转头看了看外面天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此刻天色尚亮,做梦未免太早。”她伸出手:“把本子还我。”
玄襄又往后翻了一页,正好看完,便转手交给她:“就我所能推测到的,你做的推断准确率很高了。”
容玉不动声色:“你的外语不错,能看懂这上面写的。”
“还过得去罢,这里并不是只有你一位博士研究生。”
容玉倏然盯着他,还未开口,便听外面呯得一声枪响。她自然而然地盯着门上。
玄襄从床上下了地,打开衣柜,翻出一件旧夹克来穿上,转身拿起床头的柯尔特,再次检查了一遍弹夹。他找出的那件夹克外套对他来说小了,显得有点紧巴巴的,他活动了一下肢体,现在的状态自然不太好,不过总比躺着任人宰割要好得多。
他转头对容玉道:“你在房间里等着,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他才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便见容玉伸手过来,按在他的手背上。
她犹豫了一会儿,道:“一起吧,我不想躲在角落里。”
玄襄凝视着她,她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智慧,他开始理解为何在那突然翻涌出来的混乱的记忆里,他会这么喜欢她,智慧坚韧淡然,那些十分难得的品质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他微微一笑,转手把枪交到她的手上:“柯尔特的后座力太沉,我手臂受伤,也拿不稳了,就交给你罢。”
玄襄打开门,往前走了一段走廊,忽见一个矫健姣美的身影扑了过来,一头撞在他身上。他受伤之后,反应速度皆不如之前,被撞得一个踉跄,撞在墙壁上,闷哼一声。
容玉举起柯尔特,瞄准了:“琏钰!”
琏钰一手举着匕首,用力朝玄襄的后脑钉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开去,匕首夺得一声钉入墙壁半分。玄襄飞快地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上的枪口对着天花板,只听扳机扣下,发出轻微一声,竟是空弹。
玄襄也顾不得怜香惜玉,直接一个侧踢。琏钰摔倒在地,一时都爬起不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只是几个稍微大点的动作,就觉得伤口抽痛,似乎又迸裂开来。他不敢停歇,又上前一步,只见琏钰依旧躺在地板上,眼中毫无聚焦,隔了片刻,她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她仿佛看到一件十分滑稽的事,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这才将失去神采的眼神定格在容玉身上:“原来是你……”她看着玄襄,柔柔地笑:“你还护着她,等一下,就连你也要被她杀掉,就像之前死的那些人一样……”
容玉看着她,只见她衣衫不整,有几处破碎,她的脸上和裸露出来的手臂似乎有凌虐过的痕迹,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元丹死在你的手上?”
琏钰恨恨道:“是,我趁着他不能防备我的时候下了手!”
容玉上前几步,踢开了摔落在边上的枪械,用手中的柯尔特指着她:“李彦卿呢?他是不是又落在你们手里?”
“是啊,我把他干掉了,用椅子搅住他的头,直到把他的脖子拧断!”琏钰想撑起身,却又不能,最后只好放弃,“你看,你能想出无人生还这种恶心人的局,我也能用恶心人的方法杀人。”
“说实话。”容玉淡淡道。
“你开枪啊!”她冷笑几声,“容玉博士,你别不会连枪都不会用吧?如果不会用,还是趁早把它交给别人,让别人来。”
容玉皱着眉。
琏钰不屑地看着她:“你不会开枪的,你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只会布那种装神弄鬼的局,却不敢自己动手,你就是懦夫,胆小鬼!”
容玉忽然笑了,笑容清丽,扣下了扳机。强大的后座力往下一沉,她险些没能把特尔特托住。只听当的一声,子弹撞击到墙上的壁灯,划出一道火花路线。
玄襄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第一次用枪,就算那样子看上去再像样,毕竟真枪实弹的上手还是不一样的。
忽见琏钰身体一震,她捂住膝盖,怨恨地抬起头看着他们。
“大概是跳弹,”玄襄道,“你真的是第一次用枪,完全没有准头。”
容玉低着头,拉了一下枪栓,又举起枪来:“这个后座力一时有点不能适应,现在知道了。”
她低下身,冰冷的枪管抵住了琏钰的额头:“你说我是那个幕后设局人,又说那些死去的人是我杀死的。他们,难道不是互相残杀的么?”
琏钰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不亲自动手,那些人却都因你而死,这和直接动手又有什么两样?你手上有枪,现在只要去杀了你身后那个男人,就算把无人生还这个局完成了,你为何还不去?”
容玉支起身,收起枪:“我以为出言激怒我和挑拨离间,我就会杀了你?如果我这样做,又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她转过身,朝玄襄走去,手中的枪口抵着他的胸膛。玄襄没有动,只是凝视着她。
容玉忽然调转枪头,将柯尔特交到他的手中,枪口正对着她的心脏:“幸会,布局者阁下。”
玄襄握着枪,也握着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冰凉苍白。
容玉闭上了眼睛。
玄襄松开了扳机,抬手抚上了她的额,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滑,落在她的嘴唇上。他低下头,轻声在她耳边问:“你何时知道的?”
“那天下地下二层的实验室收化学试剂,你说有件东西是我的,那时候我就猜测你是。”如果他是同他们一起到达,那应该也是第二次达到地下实验室,怎么会如此熟悉那里的环境和设备?容玉睁开眼,睫毛微颤:“刚才在出房间之前,我差不多已经确定了。”
“我知道你跟这件事无关。”
“你这样,就达不成无人生还的局了,”容玉微微一笑,“不觉得浪费?”
玄襄拉了一下枪栓,退弹之后,子弹落在手心,他握了一会儿:“这个局已经失败了。我本来想兵不血刃,只引得所有人自相残杀,可是昨天在天台上的枪战,我开枪打死了那个叫顺子的伙计。”
“我想站在审判者的位置上,不偏不倚,可我最后还是没能完全做到。”他摇摇头,“审判官是公正的,而不是有一双染上鲜血的手。”
他转过身,面向琏钰,淡淡道:“最晚在后日,警车就会到这里,这里到处都有你开枪的子弹轨迹和指纹,法律会给你一个审判。”
琏钰嘲讽地一笑:“别开玩笑,这里的完全没有通讯信号,你是如何通知条子?”
“地下一层那里,有很多罐头和肉脯,信号屏蔽器就在那里。”的确没有人会想把每一片猪肉切开、把每一个罐头都开启了来检查,里面是否另有玄机。玄襄看着她,似乎对她的苦苦挣扎有些怜悯;“就算信号发出不及时也没有关系,未央和无命都离开了,算算时间,到明天也足够打一个来回。”
容玉猛然想起第一日同无命卓谈相遇的巧合,他们果然是来接她的。既然卓谈是警察,那么玄襄无命未央其实都……
于是,他们便如一颗颗棋子,按照规则,进入了这场无人生还的游戏。
第一夜,有人在门外制造混乱,大庄惨死,趴伏在黑胶唱机面前,奏起了一曲肖邦的葬礼进行曲,拉开了这个棋局的大幕。
所有人都心存疑惑,互相猜疑,对这无人生还的预告产生了恐惧。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布局人,而身边人却个个都像,破解的唯一办法就是只有先让身边的人死去,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于是第二个死的就是计都。重舜用一支沾了□□的烟断送了他的性命。
“计都曾经是药剂师,现在却是毒枭,他的案子,我们跟了很久,没有办法抓住确切的证据。我就用一个线人的联络方式给他发去了信息,告诉他这里有那种实验成果,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元丹和重舜都是道上的人物,他们勾结了一些高层,就凭跟踪和搜查证据想要定案是不可能的。每一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他们就有办法翻盘。”玄襄淡淡道,“我检查了风教授的手机,却发现了他们的联络方式,原来他们对风教授手头上的项目做了投资。我就用风教授的手机发了信息给他们。”
容玉轻声问:“老师最后怎么样了?”
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坚持要听见他说出来。
玄襄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摸她的侧脸,最终还是收回手:“容玉,我骗了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