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月出,风势渐弱。
借着清冷的月光,李贺杰跟夏晟睿一路有惊无险地进了乌龙山。
乌龙山说高不高,占地却是极广的,绵延千里,犹如一条趴卧着的巨龙。只是山路越往里面越不好走,再加上体力不济,他们终究没法在夜里深入多少。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等待天明。
李贺杰因为先前拿夏晟睿当了垫背终是有些愧疚,便提议说由自己来守夜,哪想他坚持要轮守,不禁觉得这小子还是挺仗义的,若不是地位悬殊倒是值得深交。于是又说由自己先守夜,这下夏晟睿没跟他谦让,欣然接受,靠倒在身后的树干上便养起神来。
夜凉如水,山间露多。因为怕把那些要杀他们的人招来,他们并未生火取暖,尤其是刚刚还出了一身的汗,坐得久了被山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凉。
虽然夏晟睿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之前的事又让他惊魂未定,但他本能地对身边这个人感到信赖和安心,不自觉的向着李贺杰身上歪去。
“你冷不冷?”李贺杰问道。
“不冷。”夏晟睿说着,往李贺杰身边挨了挨。
“我觉着冷了。要不咱俩抱团吧。”
夏晟睿唔了一声,就趴到李贺杰身上去了。
李贺杰搂也不是抱也不是,听着他渐渐绵长的呼吸声,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但又重任在身,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于是他就好比小鸡啄米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拿下巴戳着夏晟睿的脑袋,偏偏夏晟睿睡得死死的,除了小规模地扭动了几下,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这样的干坐着最是折磨人,漆黑一片也别提什么欣赏美景,还得提防着深山老林里的豺狼虎豹。好容易等到东方渐白,李贺杰觉得彷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可事实上他们辗转了大半夜,从夏晟睿睡着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出头一点罢了。
随着天光渐渐放亮,山间的鸟雀开始闹腾起来,李贺杰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故意大幅度动了几下把夏晟睿折腾醒。
夏晟睿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朝周围看了看,而后又定神瞧了瞧李贺杰的黑眼圈,道:“天亮了?怎么都不叫我。你要不现在睡一会儿?”
“不了,赶路要紧。你还疼么?”
夏晟睿面色微窘,摇了摇头,站起来整了整衣襟。那一跤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隔个夜便好了伤忘了疼了。
“那先找个地方洗把脸……”李贺杰看着夏晟睿的“烟熏妆”以及脸颊上几道细小的被树枝划开的口子,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衣服裤子上被荆条钩出的口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沧桑,估计皇后见了也要认不出他们了。
夏晟睿倒是无所谓了,能保得一条性命已是不错,哪还有功夫在意这些,不过还是跟李贺杰找了条溪涧简单梳洗了一下才继续他们的逃亡生涯。
他们如今只知道往西走,但究竟要去哪里还需从长计议,眼下要先出了乌龙山才是紧要的。
不知是不是为了应验那算命先生的话,这一路上他们既没碰到杀手也没遇上毒虫猛兽,走得是出奇的顺利。
只是两人身上都没带干粮,到了正午都已是饥肠辘辘,偏偏这个时节山中的野果都还未成熟,他们只能靠灌些溪水来果腹。特别是夏晟睿,身为皇子的他未曾尝过饥饿的滋味,比了李贺杰他要坚持下来更为不容易。
倒不是没有想过到溪里抓鱼吃,但他们唯一在山溪里见到的鱼竟然比指甲盖还小,而且数量还少得可怜。
数着肚子的第四十八声惨叫,望着无边无际的树林,李贺杰也有些要崩溃了。
“你几声了?”
“六十一……”夏晟睿拿出水囊,拔出塞子大大的灌了一口。眼看着这袋水也快见底了。
李贺杰揉了揉肚子,蹲下身去,扒开脚边的矮草灌木,“我也受不了了,要不先弄点东西吃吧。”
“你刚不是说没吃的么,现在又有了?耍我呢。我可不想吃你包袱里那些调味料。”
“你别小看了我这些调味料啊。这乌龙山这么大,你以为我们光喝不吃地能走出去么?一两天还成,三四天铁定趴下。所以还是得找吃的。”
夏晟睿颇有些不以为然,转身走到稍远一些的树丛里,“我小解,你别偷看!”
李贺杰了然却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水喝多了的后遗症嘛,他也有的。只是他现在是女装打扮终究不是很方便。他觉得他应该找个机会把这一点给挑明了,省得自己再担心一个不小心被看穿了,何况男扮女装本来就有够别扭的。
“其实……”
“什么?”夏晟睿扭过头来。
“我方才发现了这边有野兔活动的踪迹,其实我们可以抓野兔吃。”
“成啊,但谁去抓野兔?”
“自然是你。”
夏晟睿郁闷,“我堂堂大齐皇子……”
李贺杰打断道:“你有练过嘛。”
“我那些招式是对付人的,而且还没练到家,对兔子能成么?”夏晟睿从来都是一个人偷偷摸摸的练,具体练得好不好他自己说不上来,也没有找人鉴定过,就目前来说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强身健体。
“应该成吧。”李贺杰也没底,“去试一试吧,我相信你。若是不成就只好继续喝凉水了。”
“那我试试吧。”趁着现在还没饿到使不上力,夏晟睿对自己的胃妥协了,他坚决不承认是被李贺杰说动的。
看着他利落地窜进灌木丛里,李贺杰赶紧快步跟上。
“你慢点,你知道兔子窝在哪儿么?”
“我这不正在找。好了,你安静地跟着。”夏晟睿说着抓住他的手。
李贺杰挣了挣,没有挣脱,也就由他去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守株待兔?”
“没有。那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有个农夫在田里翻土的时候看见有一只野兔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来,一头在田边的树墩子上撞死了。他毫不费力就得了一只野兔便想着天天都能如此,干脆就日日守候在树墩子边上,而他的田地也因此荒芜了。”
听完李贺杰简单而又略带风趣的讲述,夏晟睿哂笑道:“这人也真够傻的。你不会也想要守株待兔吧?!”
“知我者四皇子也!”李贺杰对他迅捷的反应毫不为怪。
“呃,还是叫我夏晟睿吧。”听着他那声四皇子,感觉怪别扭的,“你有好主意就快说。”
李贺杰献宝似地把刚刚采得的那株野草递到他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那野草叶子生得细细长长,顶端分成三个岔,中间一根长出寸许的花茎上长着一朵黄白相间含苞待放的小花。
“野花罢了。女孩子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夏晟睿仔细地瞧了一阵,还是瞧不出这说不上名来的野草有什么不对的,总不至于说吃了这野草就能饱了。
李贺杰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这是苋儿草,兔子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草。而且开花的苋儿草最是难得,要知道一般都是花还没开出来就被兔子啃光了的。有了这株草,就算我们不去找兔子也保准能把兔子招来。”
“你知道的还真多。”夏晟睿从他手中拿过苋儿草嗅了嗅,只闻到一股极淡的青草香,“这野草真管用?”
话才出口,夏晟睿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小腿上传来,踉跄着退后两步,险些摔倒。低头一看,一只肉墩墩的灰黑相间的兔子已经在他脚边晕了过去。
李贺杰只是在《百草经》上读到过关于苋儿草的叙述,未曾想竟然这般灵验,一时间跟夏晟睿两个人面面相觑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夏晟睿问。
李贺杰拎起兔子,“你去拾些干柴,我去处理兔子。”
夏晟睿想了想自己貌似能做的也只有拾柴火了,便欣然应允。“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也对。”
…………
待得李贺杰将兔子剥皮去脏清理干净,夏晟睿终于将火生好。
条件简陋,也只能做最简便的烧烤了,本来把兔肉进行腌制烤出来的味道会更好,但李贺杰包袱里既没葱姜也没酱醋,只能将兔肉用盐里外细细抹了一遍,在肉质厚多处拿小刀划了几道,而后用树枝插着放到火上炙烤。
每隔一小段时间,他便会将兔子小幅度翻转一下,这一点只要是做烧烤的人多少都会注意,但要把握得恰到好处却是不易,只有真正掌握了翻转的时间间隔和角度才能制作出色泽均匀、肉质松软、生老适中的烤肉。
夏晟睿眼看着兔肉表层渐渐变得嫩黄,李贺杰突然抓了一把秕谷撒到了兔肉之上,接着又开始不停地翻转。
随着兔肉变得金黄,兔肉散发出来的香气也愈来愈盛,直叫夏晟睿闻得口齿生津,更觉饥饿。同时也总算是给他自己昨晚冒险去救李贺杰的动机找了个完美的解释。
李贺杰却是依旧一丝不苟,丝毫不为肉香所动。又过了一会,他见兔肉中所渗出的油脂渐渐减少,这才将兔肉拿离了火源,用力撕下一只兔后腿递给夏晟睿。
夏晟睿早已迫不及待,抓过来就咬。兔肉入口,虽然没有宫中那般酱香浓郁,却胜在香松可口油而不腻,最重要的是这野兔肉吃起来竟没有膻味。他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若不是李贺杰无意间采集了一些枯茗,野兔肉是绝不会有这般好味道的。
李贺杰见他吃得欢喜,淡笑着撕下另一只腿来,正要入口,却听得树丛之后一阵悉悉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