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羽白的目光有些凶狠的看着泠枫,他不知道她刚刚才做好心理准备一口灌下那碗药的吗?不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吗?
“药冷了。”泠枫拿过羽白手中的药,放在掌心发力,不一会儿,药汤上出现了蒸汽。看到热气出现,泠枫似乎满意了,便又将药碗递还给羽白。
“冷着喝也是喝,热着喝也是喝。”闻到蒸腾而出的药味,羽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快些喝了,不然你知道的……”泠枫说。
“是是是,不按时喝药明天的药肯定会被你弄得更难喝!”羽白翻着白眼,然后一口喝干碗中的药。
“呕——”喝完药,羽白双手捂着嘴,压下因为恶心而反上来的药,脸皱成一团。
勉勉强强的压下恶心的感觉,羽白睁开眼眼,见泠枫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撅着嘴说:“看什么看,看小爷的脸皱得跟包子似得有意思吗?”
本以为泠枫不会回答,可谁知泠枫竟然歪歪头,好像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有意思。”
“你……”羽白语塞,发现自己被调侃了,瞬间怒道:“小爷我都喝了五十年的汤药了!泠枫你看看,我现在简直已经是一个会动的药罐子了,你拧一下我的袖子估摸着都能拧出来一碗汤药!”
“……”泠枫看着羽白,认真的说:“那是因为你洗衣服不够勤快。”
被羽白调戏嘲讽调侃忽悠了五十年,泠枫也隐约察觉到了调侃回去的乐趣,只是每一次泠枫的调侃都特别的让羽白无语凝噎。
“这个给你。”看到羽白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表情,泠枫的神色柔和了些,然后从袖袋里面掏出一个纸包,递给羽白。
“蜜饯?!”怀着拆□□包一样的心情拆开纸包的羽白,发现纸包里面竟然是几样蜜饯,不由得瞪大眼睛看向泠枫。
泠枫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头,说:“今日下山时见到了,就随手买了一些。”
“你又‘卖药材’去了?”羽白问。
天岳寒川对于凡人来说,是绝对高不可攀的存在。天岳寒川上生着很多对于修行之人稀松平常,可是对于凡人却无比珍贵的药材,所以,每年都会有些人仗着有些功力在山上进入天岳寒川寻找药材,最后都冻死在无尽的寒川里。
从一千年前开始,泠枫就会定期采一些药材送到山外的城镇上。羽白第一次听泠氏的族人说起时,还很是唏嘘了一阵子。泠枫肯定不屑于俗世的金银,这么做,也无非是想要减少一些无谓的死伤。从刚刚认识泠枫时,羽白就知道,不论他外表多么冷血冷漠冷酷,内里却是柔软和慈悲的。
“嗯。”见羽白没有纠缠于买蜜饯的事情,泠枫松了口气。
买蜜饯根本从未出现在泠枫的脑中。当他把药材送到药铺,看到了一对儿正在买药的凡人父女,那女儿撅着嘴嘟哝着说药好苦好涩,泫然欲泣的模样。于是那个父亲就抱起小女儿,哄着她说一会儿给她买好吃的蜜饯,吃了蜜饯,药就不苦了。
泠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当他再次回神时,手里已经提着一包蜜饯了。当然,一同提着的,还有金焕差人送来的一大摞话本小说。
说到羽白的话本小说,泠枫又是一阵无奈。
看到泠枫‘残忍’地把金焕丢出天岳山后,羽白也明白了未来很多年里,吃肉这件事情似乎是没戏了。于是立刻转变了心态,态度良好的同泠枫商量能不能让金焕给她带话本子上来看。看到羽白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泠枫当时一心软,就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情况一发而不可收拾。
刚开始,金焕一批一批的往山上送,羽白也只是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面看书。后来,发展成为羽白连带着每日给她送餐送药的侍女们一起看,好几次,泠枫都撞见那两个侍女挤在羽白的房间里,叽叽喳喳的说着某某某温柔深情好喜欢,谁谁谁高傲冷漠好迷人。等后来羽白伤势见好,开始能在寨子里面四处走动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同羽白照面的泠族子弟都会都会跟她发生如下对话。
“阿唐上次借你的话本子你看完没?看完快还给我!”
“唉唉,阿白,那个实在太好看了,让我再看一遍。”
“那好吧,不过你快点,阿年还等着看呢!”
“明日我就还回去!”
泠枫不解,他一直以为那些话本子只是女子才喜欢的。在人间,看话本的也大都是那些知好色慕少艾的闺阁少女,为何连他泠族的铮铮男儿也开始看这些东西了?
好长时间之后,他同羽白说起时,羽白很是自豪的说:“我羽飞扬看话本哪会只局限于男欢女爱的故事呢?要知道,不论是历尽艰险之后名扬天下,是功盖万世后携美归隐,是重重波折后觅得如意郎君,亦或是摒弃情爱最后得证大道,我这里是应有尽有,包君满意的!”
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刚开始,泠枫可完全做不到如此平和。见到族中的年轻人晚上都蹲在房中看话本小说,泠枫大怒,收了所有的话本丢回羽白的房间,勒令她禁止再出借她的话本。
当时羽飞扬正在看一个讲述某个天赋不佳的少年一步一步成为为国为民的大侠的段子,正精彩处,便头也不抬的说:“你在他们看到精彩处收了话本,就算是我不外借,他们难道还不会自己去山下寻吗?”
“羽飞扬!”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泠枫心中一阵怒气上涌,对羽白说道:“你自己懒散堕落也就罢了,为何偏要引得他们也同你一样?”
这一下,羽白的眼睛总算是从话本子上挪开了,落在了泠枫的脸上,静静的看着他。
泠枫被羽白看的很不自在,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
“只是看话本子而已,说我引他们入邪道是何意?”羽白开口了,声音中并没有被辱骂了的不满和愤怒,让泠枫暗暗松了口气。
“红尘纷繁复杂,乱欲迷人眼,泠族从来都是出世而修行,无欲无求。”泠枫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说到。
羽白沉默了片刻,然后蓦地笑了出来:“呵……”
“你笑什么?”泠枫问。
“红尘纷繁复杂,所以就要躲着吗?”羽白摇着头,好笑的说:“呵,无欲无求……一个人若是尝过了珍馐美食,知道了其中诱人滋味。还能做到面珍馐而不饕餮,这才有资格说他不贪图口腹之欲吧?你对一个一辈子只吃过粗面野菜的人说鸡鸭鱼肉的美味,他根本不会产生欲念,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味道,又何来欲念,不是吗?”
泠枫皱着眉听着羽白说话,想要反驳,可是却又无从反驳。
“不曾入世,何来出世一说?没见识过万丈红尘,就敢说不贪恋红尘,真是可笑。”
泠枫的脸色越来越青,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羽白见泠枫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不由得一笑,说:“你放心吧,话本子又不是什么很大的诱惑,按照我的经验,他们也不过是新鲜个两三年而已,之后又会乖乖一心修炼的。”
泠枫的脸色好了些。
“不过,这只是话本子,不碍得什么。”这时,羽白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小说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最可怕的还是情劫,那可不是三五年就能摆脱看透的,若命运凄凉些,来一个爱别离求不得什么的,可就惨喽!”羽白的表情有些坏坏的,语气还有些幸灾乐祸,她没注意到泠枫的手因为她的话而握紧,也没有看到泠枫僵硬了的脸色。那时,她已经重新回到故事情节中去了。
“泠枫?泠枫?你想什么呢?”羽白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泠枫回过神,目光重新聚焦,可这一聚焦,泠枫的嘴角又是一抽,羽白的两腮鼓鼓囊囊的,一个凸起接着一个凸起,不用想也知道,每一个凸起都是一个蜜饯,真是难为她还能吐字清晰。揉揉眉心,泠枫明智的对羽白的一切行为保持沉默。
“没什么。”泠枫轻咳一声,然后说:“从今日起便不必再喝药了。”
“真的?!”羽白一愣,然后立刻欢呼,之后对泠枫说:“三十年前我就不需要再喝药了,小爷我现在身体倍儿棒,劲儿都没处使,你的那些族兄族弟,哪个没被我打趴下过?”
“我知道,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在勤练剑术。”泠枫的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隐隐的恼怒在里面,道:“泠族擅长冰系术法,却被三尾的火系打得抱着头跑,平日里真是太松懈了。”
“哎,也不怪他们。”羽白‘噗噗噗’地把蜜饯的核一个一个得到吐到桌子上,得意洋洋地说:“谁让小爷我天赋异禀,养个伤也能养的实力大涨一发不可收拾呢?”
“狂妄。”泠枫瞥了羽白一眼,道。
“狂不狂妄,比过了就知道了。”羽白说:“不过,你今天亲自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药吧?”
听到羽白的问题,泠枫顿了顿,刚刚轻松的气氛也逐渐的消失不见。
半晌,泠枫说:“启云泽……夕长老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