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是少年独有的那种清越之声，淡淡地陈述中含着不为人知的喜悦。陶然寻声望去，眼睛不自觉地微微一眯。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金色的夕阳中走了进来，像一株春天抽长的白杨树，生机中带着傲然独立。
比起最初见面时的高瘦且营养不良，君乐现在的身材堪称完美。修长的身形，小立领式的白色中山装穿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目眩的光芒。金色的阳光斜照在他的脸上，轮廓像是被漫画家精心描画过的那样精致。他真的是一个十分俊逸的少年，不像一般少年的喧嚣浮躁，沉稳独立有些象悬壁上的冷杉，坚毅温润又有些像未雕琢过的璞玉。
“君乐……”
“刚才家里来客人了吗？”少年扫了一眼桌上未清理的茶杯，问，迈开修长的腿步进。桌子上摆放的是白瓷杯，陶家每一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茶杯，故而君乐会有此一问。
“有邻居来过了。” 陶然目光中带着欣赏，君乐走路的姿势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有一种飘然若举的感觉。因为修真，他身上甚至带着一种普通少年所没有的灵秀之气，金色的阳光中走来的他周身甚至环绕着近似天使的光芒。比之初见，恍若两人。这样的事实让陶然很欣慰，心情有些类似吾家有儿初长成，心中暗道，难怪源氏会热衷养成游戏，成就感大嘛。
“邻居？是那位毕老先生？”君乐坐下，将背上斜挂的包拿下来放在一侧，似乎不经意地问。
“你见过他了？”陶然问的是君乐，疑问的目光却放在了一旁的安翼身上。在他冥想期间，安翼应该比较清楚君乐的事。却不料安翼似乎有些精神恍惚，不知在想什么，没能接收到陶然的询问的目光。
“一面之缘。”君乐沉声说道。
陶然哦了一声，心里暗暗想，君乐那么上进的一个人，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时修炼之外就抱着书本啃，虽然不常上学校，但勤奋度绝不亚于最用功的学生。正是因为如此，陶然听到君乐的决定时，才会惊讶。他的决定跟毕恒生有关系吗？
“君乐，你决定不去美国是吗？”沉吟了一会，陶然开门见山地问。
君乐望了陶然一眼，坚定地点头，“是的。”
“为什么？这次的交流生是极有可能入读全球最顶尖的学府的，君乐，去那读书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陶然疑惑地问。君乐年纪虽小，但却十分有主见，性格比之同龄人坚韧，做决定，很少会冲动行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也正是如此，一旦他决定的事，很难更改。
“读书，以后还有机会。”君乐一字一字清楚地说道，他坐姿十分地端正，上半身笔直，有一种岿然不动地沉稳。
陶然揉了揉眉心，正是这种沉稳让人不去怀疑君乐话中的坚定，他不是谦虚，也不是作态，而是真正地决定了要那么做。只是为什么呢，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难道就一点也不心动吗？毕竟这可能影响他一生的命运。出国镀金意味着什么，机遇，成功，财富，名誉……读书机会当然会有，但是，象这样的好机会就少了，外国的高校据他所知，对非本国的学生有名额限制，错过了这次，那今后再想考，面对的就是来自全球同龄者的竞争了，难度高出很多。
陶然忽地心中一动，是毕恒生跟你说了什么吗？”他敏锐地问。
君乐大方地点头，“他曾经说过一些关于他修真的经历，他错过了修炼黄金期修为才难有寸进。所以，我想至少也要冲破筑基期才考虑再读书的事。”
陶然默然，很快就明白了。君乐大约也听说了毕恒生的故事，修真者垂垂老矣的模样超乎了他的想象吧。灵动期的修士延寿不过数十载，虽然衰老的速度比常人慢一些，但还是会老，甚至是死。年龄确实是一个问题啊，陶然小心地望了安翼一眼，却见他脸上不动声色，目沉如水，看上去很平静，像海。
傍晚的风吹动着走廊上的青竹风铃，留下一串脆响。落日的余辉带着薄暮的金紫撒落在窗边的水仙上。
房间里很安静。
“君乐，你也看到了毕老先生的例子，我不得不提醒你，修真并不象书上那样，无论是谁，都能长生不老。”陶然斟酌着开口，这是君乐的人生，他没有资格为他决定什么，但是提醒的话却一定要说的。
安翼闻言，身体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颤。而君乐脸上逸出了几分凝重的神色。
陶然接着说，“修真的作用只是延寿，这不是冷武器时代。”修真并不能让人扬名立万，成为大侠之类的人物。
“如果你想要出人头地，富贵荣华，去名校读书更加现实。”这似乎是事实，陶然想，认真算起来，修真真的没有什么好处，财富，权势，地位，女色，世俗的所有关于成功的标签都不能加诸其上，会轻功算什么，飞机也能上天。会武功算什么，能比得上核武器吗？长寿么，如果按世俗的标准算起来，似乎碌碌无为的一生也是可耻的。如果人生能选择，在一个能活两百岁的农夫和一个只能活三十岁的家财万贯的所谓成功人士之间，恐怕绝大部分人会选择后者。
陶然也有些疑惑了，他修真是因为能逍遥一世，畅游山水而不被束缚。姐姐本□□和平安乐的悠然生活，修真对于她而言如鱼得水。安翼呢，是为追求长生么，还是本身也厌倦世俗中的勾心斗角，庸常人生，所以修真。那么君乐是为了什么呢？明明知道，修真未必能长生，修真的过程也并不比世俗红尘热闹精彩，浮华过眼，正当年少的他真的就不心动，能沉下心吗？
“你既然也看到了毕先生的例子，应该更明白这一点才是，修真无法给你带来绝对的成功。”陶然黯然地想，他这是在劝君乐不去修真。修真虽好，但现实也是很重要的，他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君乐的身上。君乐年纪还小，脑子里还充满了幻想天真，热血侠义。如果有一天，他明白世人汲汲追求的正是他之所想而今日轻易放弃的东西，那时情何以堪。
君乐抿了抿唇，词不达意地说了一句，“修真是年纪越小越好对吗？”
陶然一怔，扫了安翼一眼，才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我现在也不能确定你就一定能成功筑基，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十几年，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也说不定。”
陶然说着叹息了一下，转而对着安翼说，“安大哥，其实，你也是如此，现在回去做医生还来得及。修真并不能带来荣华富贵……”
“修真是不能带来浮华荣耀，但是，却能带来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安翼微微一笑，打断了陶然的话，咬字清准的话标志着他坚定地心意。“修真的这段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最轻松，也最写意的时光。想想曾经的一切，真的觉得，以前的成功也好，别人的追捧，虚荣也罢，都没了意义。”
“即便不能筑基只能活上几十年又何如，只要，这是我选择的人生。”安翼温和的目光落在陶然的眼睛里，身上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傲岸，无悔。
君乐直了直身子，“人生有得必有舍，这也是我的选择。”
陶然望了望安翼，又望了望君乐，心里微微一震。
“好一个有舍有得。”柔亮的女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静，三人同时侧头望过去，云朵一般飘进来的不是陶醉是谁。
陶醉径直地望着君乐的眼睛，如黑玉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君乐，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你要知道，你错过的或许就是成为下一个比尔的机会。选择决定人生。”
君乐微皱眉头，“如果一定要选择，我自然取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陶醉闻言，身体微微一颤，眼眸低垂，掩下许多波光，过了许久才喃喃地说，“是吗？取最重要的……”话里似有心灰意冷之感，隐隐又有丝如释重负，像是多年来的疑团终于得到解答。
“……姐。”陶然有些紧张地握着陶醉的手。姐姐有些奇怪。
陶醉抬眸，极灿烂地一笑，“我没事。既然君乐已经做了决定，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规划一下。。。”
陶然看着姐姐笑语嫣然地样子皱眉，姐姐的心跳好乱，眼角泛着微红，真的没事吗？他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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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毕恒生果然准时来到闲云居。
陶然很爽快地将紫玉取出，同时却把昨天毕恒生留下的用于交换的灵药，阵旗等一并还给了他。
“前辈您这是……”毕恒生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心中惊疑不定。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用灵石换你另外一些东西罢了。”陶然安抚地一笑。
毕恒生苦笑，“这已经是在下拿得出手的几件东西了，如果前辈还不满意，那……”本来他所在的家族中留下来的东西就不多，当年被袭还被人抢去了大半。说实话，毕恒生身上还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这几件还是千拼万凑好不容易凑出来的。
“放心，我要的东西你绝对有就是了。”